32 天子归天
再睁眼时贾尘在树上。
是的，树上，她挂在树上，此树应该有百年了，否则树枝怎会粗壮到能挂住两个成年女子……
一个。
贾尘确认了下，就她自己。
李一刀在树下乘凉。
其实也不是乘凉，她灰头土脸的，白衣上都是灰。
因为衣服勾住了树枝，贾尘半边肚子都露在外面。
“你……”
你都下来了，还不帮我？
李一刀正在梳头，听到贾尘的声音，怒目而视：“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不帮你？”
贾尘本来着急下去，现在反而不急了，人挂在树上悠悠闲闲的。
李一刀说：“你何时联系的秘卫府？”
“这重要吗？”贾尘无语，“来了也是来杀我的。”
李一刀好像完全忘记了跳崖前贾尘让她走的行为，也忘记了二人曾在跳崖过程中紧紧相拥，甚至她能够毫发无伤也是因为贾尘几乎全程将她抱在怀里……
崖跳完了，她只记得贾尘向秘卫府泄漏了行踪。
“你背叛了我！我将我的秘密全都告诉了你！你却……你却……”
李一刀越想越气，随手从地上捡起一支树枝想打她。
贾尘也急了，连忙说道：“秘卫府哪里晓得你的真实身份！你没发现根本没有人管你吗，他们从一开始就是冲着我来的！”
“满口胡言！我如何信得你！”
李一刀更生气了，她扔了树枝转向贾尘腰间的剑，奈何贾尘挂在树上，距离她有一段距离。一边是李一刀想要够剑，一边是贾尘要避开她的手，拉扯间，贾尘从树上掉了下去。
她直直扑向李一刀，李一刀吓了一跳，下意识伸手接，二人撞了个满怀，抱着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停下。
贾尘赶紧从李一刀身上弹开，跑到旁边整理衣服。
李一刀又气又恼，也不说话了。
二人默默整理一阵，李一刀一直阴沉着脸，贾尘忍不住了：“你为何总是生气？”
“什么？”
“你，”贾尘绕过去，面对着李一刀，“到底是为何呢？”
贾尘继续道：“我只是在上山前留下了记号，要秘卫府来找我。”
李一刀还是气鼓鼓的，贾尘一把拉过她的手，在她的手心画了几道：“此为半开眼印，见此记号如见玄秘使。”
“他们抓你也只是为了给杀我找个由头罢了。”
想到刚才那些人完全不认识她的样子，剑剑都指向贾尘，李一刀气终于消下去一点。
贾尘见她不言语，知道她已消气，笑道：“郡主这脾气当皇上正好。”
李一刀问她：“你在心镜中见到了什么？”
贾尘回：“我见到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应该把天道盟夺过来。”
“天道盟的那些老东西半截身子都入土了，若是真有心杀仁宗，早就催促着方正志动手了，现在他们依附在方正志身边，好吃好喝供着，日子过得比从前还要滋润几分。杀不杀仁宗对他们来说没有差别。”
“要报仇的人只有你一个。”
李一刀不响。
贾尘道：“你师傅会相面，她应该早就和你说过你的命运。”
“遇四季更替之时，当见云开雾散。”
“天命昭昭，不可逆也。”
王铁骨曾经看过李一刀的手相，如此说道。
李一刀沉默了很久，很久很久，久到天已经蒙蒙亮了。
原来才一个晚上，她却觉得过了好久好久。
贾尘也不催她，静静等在一旁。
终于李一刀开口道：“我有个想法，需得你配合。”
贾尘笑：“愿闻其详。”
听罢，贾尘问：“为何不用蔗梨，她很有头脑，对你也忠心。”
李一刀：“铁骨医馆是师父的心血，师姐留在那里比较好，青岚山需要她。而且……”
“只要医馆和师姐在，我就没有什么怕的。”
贾尘：“那我得下山一趟，方能帮忙。”
“你还要下山？铠恩慈的宝藏呢？”
贾尘这才坦白：“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李一刀再一次气炸。
这一路艰难，死里逃生都不止一次。
“你果然是诓我！”
她说着就想伸手打人，被贾尘轻松钳住手腕。
“我若不这么说，早就被你下毒毒死了。”
贾尘笑道：“有没有宝藏又有何妨？我既答应了帮你，定会做到！”
“你为何要帮我？”李一刀说，“你为秘卫府做事，应与我不共戴天。”
贾尘冷笑：“秘卫府的人都要杀我了，我又何必为他们卖命？”
“我要下山查明白，我不相信这是义父的指令。”
李一刀明了，秘卫府同朝堂无异，皆是派系权力之争。
贾尘说：“那我们就此别过罢，你等我消息。”
“诶等等！”李一刀说，“蛊毒。”
贾尘这才想起来身上还有幽影噬心蛊。
她摸摸嘴唇，咬破的地方已经愈合，她看李一刀，李一刀应该也是想到了同样的事情，满脸通红。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贾尘伸手：“解药。”
李一刀脸更红了。
贾尘恍然大悟：“难道还得……”她指指自己的嘴巴，又指指李一刀。
“这南疆蛊毒果然不寻常……”
她还想说，李一刀急着打她的手：“你想到哪里去了！”
“是用我的血才能解！”说罢她转过身子，“不、不是你想的那些……”
当时场景确实有点尴尬，贾尘决定不再计较，换了个话题：“蛇呢？”
“在你身后。”李一刀说，“好一阵儿了，你不知道？”
贾尘回头，果然大圆头在她身后三尺远，可能是共同经历了一些事情，大圆头的态度都变温和了。
贾尘勾勾手，大圆头缓慢地挪了过来，不情不愿地蹭了蹭贾尘的腿。
人蛇都齐了，该下山了。
李一刀划破了手，在茶碗里滴了几滴。
“喝吧，”她说，“喝了就解了。”
“你这么相信我？”贾尘突然想到，“不怕我跑了？”
“跑了便跑了，”李一刀说，“我主意已定，有你没你我都要做。”
短短几个时辰不到，李一刀好像变了个人，她不再是心怀仇恨的医馆大夫了。
她是黎熠熠郡主。
李一刀手指的伤口还在渗血，贾尘不由分说一把抬起李一刀的腿。
“哎呀！”李一刀轻呼。
贾尘将她的腿放在自己的腿上，摸到李一刀小腿内侧，足内踝尖上三寸，使劲点了一下。
“三阴交，”贾尘说，“点此穴位可以止血。”
她的手还搭在李一刀的小腿上，李一刀也不知道怎么办，只好盯着手指上的伤口看。
贾尘好像不知道她的尴尬，只开口问：“医馆安全吗？方正志会不会派人杀你？”
李一刀摇头：“盟内成员不知道他们的勾当，还当是为了父亲复仇，若是我突然没有了，人们必会起疑心，方正志不好交待。”
“你呢？”她问。
不等贾尘回，店小二来了，他殷勤说道：“二位姑娘要不要尝尝我们店里的太白醇酿？那可是顶顶的好！上好的高粱加上回春堂老药童选的八年参片，再配上野山枣，足足在我们地窖里头藏了三个春秋！今儿您点一壶，咱们再送一壶！”
贾尘笑：“还有如此好事？这等好酒别人买都来不及，怎么还会白送？”
店小二搓着手欲言又止的样子。
贾尘了然，摸出一把碎银塞到他掌心。
“说得好了还有。”
店小二看看四周，确保没有人盯着他，才摸走了碎银子，小声道：“我们东家在凤京有亲戚，说当今的圣上归天了！”
这不是玩笑话，贾尘和李一刀对视。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发丧，按照律法，天子归天，得有小半年不得饮酒玩乐，东家怕酒压着坏了，这才赶紧卖了……”
店小二去忙了，贾尘拿起茶碗一口气喝掉。
要变天了。
二人收拾妥当，李一刀怀里抱着蛇，贾尘道：“郡主保重。”
一夜之间，好像很多事情都变了又都没变。
李一刀说：“你也是。”
贾尘要转身离开，李一刀喊她：“贾尘。”
贾尘停下。
“你在心镜里见到了什么？”
李一刀认为心镜只会映出每个人的内心，贾尘只会看到属于贾尘的相。
相处这么久，她还是看不懂她。
贾尘嘴张了又合，终是没回答，摆摆手转身走了。
杭城有一青鲤湖，传说百年前湖中有青鲤得道成龙，因此得名。
青鲤湖边有一间两进的小院，门楣上悬一匾额“清影居”，修建得古朴典雅，清幽静谧，不太有人往来。
子时刚过，有一个人影靠近了门口。
手在门上左敲敲右敲敲，门便开了。
这人大大方方走了进去，青石铺就的前院有几株修竹，这人停下脚步仔细欣赏。
不过没有欣赏很久，因为有家丁听到声响。
提刀照着这人的头砍过去。
这人也不着急跑，哼笑一声和家丁过起了招。
几招过后，家丁落了下风，砍刀也被夺了去。
“你的功夫还是不长进！”贾尘笑着拿刀指着家丁。
“大人！”
月光下少年长了一张圆圆的脸。
“小元子好想你啊！！”
小元子一把扑过去，抱住了贾尘不撒手。
“这么长时间不联系，我还以为你出事儿了呢！”
贾尘拍拍他：“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哎哟谁知道呢铠公千岁知道黎景要找你便让我连夜来了杭城等你因为他知道?%&%……”小元子太激动了，话都说不明白了。
贾尘觉得叙旧可以再等等，打断了他：“义父可有消息给我？”
小元子擦擦眼泪，想起来前两天收到的信，说道：“仁宗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