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你跳，我就跳
李一刀也同样经历了幻境。
从原来的王府里走了一遭，她也踢到了镜子。
青铜铸成的镜子，最上面雕刻着腾云驾雾的龙与凤，其镜面如水般波动，稍稍靠近，竟有一种被吸入的错觉。
她再退后看，镜子里已经不是水波荡漾，换了一幅场景。
她看到她自己。
坐在天道山庄的主殿中央，通常都是方正志坐主位，李一刀和三位分舵主坐在两侧。
这次不一样，她坐主位，而方正志和三位分舵主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其他人。
东方分舵主朱宁舟，她原是水军教头，但是因为性格刚烈，常常说玉城公子不懂兵法，方正志看她是个女子，总觉得她难堪大用，因此将她赶走；
西方分舵主易文子，她在杭城经营着一家小铺子卖丝绸，擅长商业谋略，天道盟几次想要拉拢她，可是她实在讨厌天道盟的老头子说教，拒绝了邀请；
南方分舵主祝沅，她是南疆的巫女，和王铁骨是旧交，精通用毒与医术。王铁骨死的前一天她突然出现在青岚山，说感觉到王铁骨大限将至，过来送她一程，礼物一颗蛇蛋。她教了李一刀如何运用蛊毒敷蛋，三个月后敷出了一条蛇，这蛇便是大圆头。
镜子里她们四个在桌边坐定，把酒言欢。
画面一转，便是凤京城，朱宁舟坐在马上，麾下是十万精兵，朝大皇宫奔去。
天极殿中挂着一具尸体，穿着皇上的衣服，面貌相当年轻，不是仁宗。
朱宁舟，易文子，祝沅站在一侧，神情恭敬，一女子缓缓走来，那女子一身白衣，黑发齐腰。她们三人见女子，连忙下跪，齐声道：“恭迎圣驾！”
那女子……
李一刀怎么看都觉得那人是……
待她还要细看女子样貌，奈何女子一直不回头。李一刀急得伸手，碰到了镜面。
女子消失了，镜面恢复了水波纹。
感到有东西不断蹭她腿，她低头一看，是大圆头。
李一刀如梦初醒，终于不再看镜子。
原来出口就在镜子后面。
直到出了洞窟，李一刀仍十分恍惚，古有传说心镜为神木之精与天外灵石合铸而成，只有心怀执念者才能找到。
掉入洞窟前贾尘才提到“女子做皇帝也无妨”，难道是这样一句无心之言种下的心锚？
又或者是她一直以来的心愿都不只是杀皇帝，只是她不愿意承认？
天道盟现在的三个分舵主加方正志，都是年过半百的老头子，李一刀话语权不算大，天道盟中不乏四王爷和十五王爷的追随者，对熠熠郡主颇为尊重。
女子可以做皇帝吗？
洞口有声音。
贾尘也出来了。
她表情迷惑，像是见到了什么骇人的事情，她肯定也经历了心镜。
李一刀问道：“你也见到那镜子了？”
贾尘没有马上回答，她闭上眼睛又睁开，好像是为了确认李一刀是李一刀。
李一刀说：“是我，真的我。”
“哦，”贾尘愣了一下，“是你。”
李一刀问：“你在镜子里见到什么了？”
“你应该要做皇帝。”贾尘回。
“什么？”李一刀以为自己听错了。
贾尘的表情已经如常，她郑重地说：“你应该要做皇帝。”
“你也见到了？”
话出口，李一刀才发觉她早就知道镜中白衣黑发女子是谁。
是她自己。
贾尘也意识到了李一刀话里的信息：“这是你在镜中见到的？做皇帝？”
“对。”
李一刀一五一十讲过镜中的景象，贾尘听罢淡定道：“梦中之情，何必非真，天下岂少梦中之人耶？”
李一刀很惊讶：“我以为你只是说说而已……”
贾尘犹豫了一下，道：“我……”
她的话被一支飞来的箭矢打断，是大圆头一跃而起挡在二人前接住了箭。
黑衣人从天而降。
“又来？”贾尘和李一刀齐声道。
李一刀：“唱戏的唱到这里也就结束了吧？怎么还来？”
她很少说这样的话，贾尘笑道：“想问郡主看的是哪一出的戏？西游记还有九九八十一难呢！”
黑衣人逼近，李一刀无心玩笑，说：“你怎么都不着急？”
黑衣人在贾尘面前直直跪下：“隐刃藏龙影！”
“青灯照夜行。”
“见过小千岁！”黑衣人说。
李一刀急了：“你暗中联系秘卫府？！”
贾尘不能说不是，但是她以为来的人会是小元子。
在柳溪镇时留了记号，是秘卫府才有的半开眼印，义父有眼线遍布江南，她以为很快会有人来。
那个和天道盟一起来的很鬼祟，所以她毫不留情地杀了。
来人不是小元子，是个生面孔。
贾尘说：“名字等级。”
“属下崔烈，等级迦楼罗。”
名字里带火的人隶属大档头炎威，贾尘觉得奇怪，大哥自来与她不合，怎会派人来。
“炎威玄秘使可是你主上？”
“是，玄使大人特差属下过来……”崔烈抬头看了眼贾尘又赶紧低头。
“没想到小千岁为了执行任务，还扮成女子，可谓用心良苦！”
贾尘：……
李一刀那边已经说不出来话了，因为太监们已经将她绑了起来。
贾尘本来的计划是带李一刀去见义父，可是自在洞窟里见过心镜，她心意已变。
贾尘说：“放了她，我们走。”
旁人又松绑，李一刀马上啐了一口：“我就不该相信你！你和铠恩慈蛇鼠一窝！”
贾尘不想解释，若心镜中景象是预测未来，那么李一刀注定要继承大统，谁也拦不住。
没想到崔烈说：“慢！！玄使大人说不留活口！”
贾尘皱眉：“我说放人便放人！”
崔烈对贾尘的话置若罔闻，他站了起来，朝太监们招手：“大人说了不留活口！”
旁的几个人欲举刀杀李一刀，贾尘拔剑挡在李一刀身前。
“难不成你们连本千岁的话都不听？”
崔烈表情不变，说：“属下是炎大档头的人，只听炎大档头的命令！”
“若小千岁不让……”
贾尘冷笑：“我不让又如何？”
“那就别怪属下刀剑无眼了！”
崔烈说着便要扑来，贾尘连忙挥剑，众人忌惮她小千岁的身份，不敢靠前。
“大胆奴才！”贾尘怒目而视，“竟然连本千岁的话都不听！若是传到铠公千岁那里，你可知道后果！”
崔烈不为所动：“玄使大人特意叮嘱过，说小千岁早有异心，要属下借此机会除之以绝后患，莫要耽误铠公千岁大事！”
他招呼众人：“上！杀了这叛徒！”
不想崔烈话音未落，大圆头已缠上了他的脖子，越缠越紧，崔烈手一松，剑掉在了地上。
“崔大哥！”
有人欲斩蛇，大圆头灵活跳开，那剑一歪，差点削掉崔烈的胳膊。
贾尘顺势抹了崔烈的脖子。
大圆头跳到地上，它和贾尘对视，贾尘竟从它脸上看出一丝赞许之色。
崔烈死了，众人一拥而上，贾尘拉起李一刀的手就跑。
“大圆头！”李一刀喊道。
李一刀的脚上还拴着麻绳，跑得很慢，贾尘只得一把将李一刀打横抱起，速速飞了起来。
“大圆头！”李一刀还想着蛇。
“它是百兽之王！”贾尘气得大叫，“咱俩死了它都死不了！”
都什么时候了，后面还追着人，秘卫府这些人的功夫可比天道盟强多了。
秘卫府讲究的是“刀未归鞘，人无归途”，若是要杀的人没杀掉，那就只能自裁谢罪，不是死在敌人剑下，就是死在自己剑下，横竖都是一个死。
追来的人不多，只有三五个了，许是大圆头发挥了作用，贾尘飞了一会儿，胳膊实在酸，落了地，将李一刀放在一旁。
她叹口气，回过身面对众人。
玉面修罗小千岁不敢相信她会说这句话。
“你走吧。”她对李一刀说。
李一刀瞪大眼睛：“你疯了？”
先前联系秘卫府的人是她，如今舍身为别人的也是她。
李一刀看不懂贾尘。
“别误会，我不是为你，”贾尘笑，“他们是冲我来的。”
“走！”她朝李一刀大喊。
李一刀咬紧下唇，想说什么终究没有说，她向前跑去，跑了两步，她好像发现了什么，朝贾尘喊道：“无路可退，下面是悬崖。”
贾尘心生一计，她又对了几剑，转身跑向李一刀。
一片空空荡荡，悬崖之深望不到底，勉强能听到水流的声音。
她深吸一口气，搂过李一刀的腰。
这一趟上山两个人已不知抱了几回，李一刀已成习惯，下意识搂住贾尘的脖子。
无需多言，二人抱紧往悬崖下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