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我与丹青两幻身，世间流转会成尘

二人又休息了一会儿，贾尘的伤口也愈合了，李一刀催促她继续前行。

方正志将少女当物件一样买卖，李一刀性子直，必是忍了很久了。

贾尘说：“方正志不想当皇帝？”

玉城公子见识过地下山庄的奢靡，又吃了人肉，方正志不会放他走。

方正志在茶水里下了毒，他以此要挟玉城公子，若是玉城公子胆敢透露出一点风声，就拿不到解药了。

因此玉城公子只得每个月都前往地下山庄，吃肉喝酒，结束了会获得一粒药丸。

贾尘很想提醒李一刀，玉城公子不是世上唯一的可怜人，她眼前就有一个人亦是如此，身上有着南疆蛊毒，这蛊毒十分特别，是用她本人的血制成。

李一刀显然不在乎这个。

玉城公子突发头疾，下人扶着他到了榻间，李一刀也跟着过去了。

他嚷嚷着头疼，本来双眼紧闭，猛地一睁眼，眼眸变色充血。因为东海国环海，日头强，因此东海人皮肤多黝黑，可是李一刀定睛一看，玉城公子的皮肤呈现出一种淡淡的青紫色。

不对劲。

她随手搭了一下脉，左脉如鼓，右脉如绝，是阴阳失衡。

李一刀说：“人这么多，分舵主如何休息，你们且下去吧。”

郡主发话了，众人就退下了。

贾尘问：“方正志不曾怀疑吗？毕竟你开医馆的。”

李一刀：“方正志从一开始就没看上铁骨医馆，他觉得我们就是小孩子过家家。”

榻间没有别人，李一刀直接问了：“有人给你下毒。”

不等玉城公子反应，李一刀又说：“我可以解。”

“当皇帝哪有这样舒服呢，天道山庄什么都有，商纣王死而复生也不过如此了，王公贵戚来了都要喊一声方老。”玉城公子的原话。

什么东海国仙人的后人，什么丝绸生意都是假的，方正志大概率就是个投机倒把的小人，攀附权贵又看不上权贵。

二人一蛇默默赶路，过了许久贾尘才开口。

“当年仁宗怀疑过你是假死，因此特意要秘卫府查过了，没有什么线索就放弃了……”

“既然四王爷和十五王爷已死，他们觉得你一个女儿家成不了气候。”

李一刀皱眉。

天道盟在这种人的带领下永远不会达成复仇计划，李一刀当然想赶紧找到铠公公的宝藏，借此脱离天道盟。

且不说铠公公的宝藏是不是真的存在，贾尘觉得李一刀这样未免有点舍近求远了。

李一刀说：“天道盟有很多能人志士，都是被狗皇帝陷害的，流离失所。”

“所以人人都想当皇帝。”贾尘道。

李一刀古怪地看了她一眼，贾尘笑：“不是你说的吗，既然女子可以当太监，当当皇帝又如何呢？”

“我只想报仇，”李一刀说，“黎家的一切都让我恶心。”

若是真有这么简单就好了，贾尘想，无需想太多，只为一件事活着……

正如她进宫前的生活，让她杀人便杀，无牵无挂。

随着仁宗身体好好坏坏，先是沈玉琅，再是黎熠熠，贾尘知道得越多，她已经不仅仅是一个杀人工具了。

她们各自陷入思索中，没有注意大圆头一直嘶嘶叫着。

大圆头着急了，探头去蹭李一刀，李一刀才反应过来：“怎么了……”

话音未落，她脚下空了一块，李一刀抱着蛇突然从贾尘面前消失了。

贾尘：？？？

地面一点缝隙也无，贾尘看了半天，也没找到入口。

若是黎熠熠死了，身上的蛊毒就解不开了！

贾尘甚至拔了剑，在地上划了两下。

然后她就感觉脚下一空……

她落入了一处洞窟。

四周墙壁闪烁微光，似由水晶和寒玉构成。洞内布满古朴的篆刻文字和符号，贾尘靠近一看。

隐刃藏龙影，青灯照夜行。

这是秘卫府的暗号。

怎么会？难道真的是秘卫府建造的？

当初和李一刀说铠公公有宝藏，她也是赌了一把。

铠公公曾提过他在苍云山山脚下长大，贾尘也是他在柳溪镇买的，铠公公认为这一带是风水宝地。

贾尘计划是带李一刀离开铁骨医馆，找机会威胁李一刀给自己解毒，解了毒再带着郡主去找义父。

没想到中间出了这么多事，天道盟的杀手里还混入了秘卫府的人。

秘卫府的太监行事阴森狠毒，有人便以为秘卫府也如阴曹地府一般黑暗恐怖，其实不是的。

秘卫府大门一进去，是关公像。

铠公公不信佛，佛教的宽容慈悲不适用于太监们，以忠勇著称的关二爷更合适。

见关公要上三炷香。

秘卫府中央有一处池塘，占地三亩，名为“玄影池”。池中养有锦鲤、黑龙鱼、黄金鲈等鱼类，这些鱼体型庞大，性情暴躁，为了一点点食物，鱼群会疯狂撕咬对方，场面极其血腥。

饵料是死尸。

秘卫府最不缺死人。

死尸上撒有混合了药粉与血腥气的“引腐香”，以吸引鱼群争食。

大哥炎威有时候无聊，就会喊人从训练场丢个人进去，看鱼争抢。

贾尘沿着洞窟一路走，这布局太像秘卫府了，尤其是那个不规则的池塘，池水清澈见底，甚至泛起琉璃般的光彩，贾尘朝池中弹了一颗石子，马上有鱼跃出水面。

若这真是照着秘卫府建造的，她倒不怕了，秘卫府除了“玄影池”，其余与寻常府邸无异，她毕竟是在秘卫府长大的，熟悉每一处的机关暗道。

穿过玄影池，西侧是训练场，荷塘后面是藏书楼，然后是内殿。

内殿只有铠公公和四大玄秘使可以进。

贾尘喜欢屋前挂的灯盏，光线柔和，比蜡烛强，又不似夜明珠那样显眼，可以拎着可以放在手心，小巧可爱。

六岁时她被买走，第一次进到秘卫府。

铠公公说：“你以后就叫贾尘了。”

她点头。

铠公公还说：“这个世上只有我知道你是女子。”

她又点头。

几乎没有什么温情的时刻。

铠公公突然带了一个小男孩回来，还手把手教这个小孩功夫，人家说女子善妒，太监更过分，这些年别人给她下的毒林林总总加一起不会逊于李一刀的南疆蛊毒。

待她稍大一些了，出落得丰神俊朗，又杀了几个人，干净利落，铠公公很满意。

“玉面修罗”的称号来源于一封密信。

“年纪轻轻，却行事缜密果断，杀伐无情。初时以俊美之容惑人，言辞温润，如沐春风，然暗中却是刀剑不留情，凡触其逆鳞者，无一人得以善终……此人虽容貌如玉，然却天性薄凉……素来不近女色，无论对美色如何艳绝，他皆冷眼以待，毫无动摇。若欲以美人计诱之，恐徒劳无功，反引其警惕。”

“……此人乃名副其实的玉面修罗，若欲对付此人，须当寻其弱点，另行布置，万不可轻敌。”

铠公公看完信大笑三声，说：“好一个玉面修罗！这江湖可让你闯出来了！”

第二天他召来三大玄秘使来内殿，任命贾尘为第四玄秘使。

他们的表情很难看，不过贾尘不在乎，她不需要。

秘卫府做事凭实力说话，她长相俊美，下手阴狠，而且不是男人，这是她的优势。

贾尘一路走，几乎忘了李一刀和蛇。

内殿大门的门环是乌鸦形状，贾尘熟练地左旋三次。

门开了。

有人等在那里。

一身素色的龙凤纹衣裙，头上簪了花，她看到是贾尘，十分惊喜，露出小酒窝。

“贾公公。”她说。

是琅妃。

自己进入了幻象。

贾尘退后两步。

沈玉琅跟着前进两步，说：“我看到你给我的信了。”

“我与丹青两幻身，世间流转会成尘。”

沈玉琅说：“你不要我。”

明知是这一切是幻象，贾尘仍然回道：“不是的。”

“不是？”沈玉琅笑了一声，无限悲切。

“我们有一年之约，”沈玉琅道，她说的是生日时的三颗金核桃。

“我记得。”贾尘说。

“扇子你还带着，”沈玉琅又笑，道，“太好了。”

太像了，声音也很像。

贾尘一方面很清醒，一方面又不希望幻象消失。

最终理性的一面胜利，她说：“玉琅等我。”

说完她紧闭双眼，穿了过去。

再睁眼时雾蒙蒙一片。

不是秘卫府的景象了，贾尘往前走了两步，踢到了一个东西。

她定睛一看。

是一面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