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酒池肉林
难道方正志已经和秘卫府沆瀣一气？
李一刀想起玉城公子带她见过的种种，心下不免担忧。
贾尘出声道：“不会的。”
李一刀皱眉：“你又知道了。”
贾尘细细搜查了一遍尸体，确定没有什么东西了才说道：“别的不敢说，但是铠公公绝对不会和天道盟合作……”
“你肯定也收到了消息，秘卫府已经选择七王爷，和七王爷的精兵相比，天道盟只能算是虾兵蟹将……”
“不过有一点倒是很有趣，”贾尘略微思索，说道，“既然秘卫府完全不知道天道盟的存在，那就说明方正志和朝中官员多有联结，否则怎么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
贾尘问：“所以方正志到底在做什么？”
李一刀说：“你就那么肯定我知道？”
“不肯定。”贾尘眨巴眼睛，“主要是我也不认识天道盟的其他人。”
她倒是老实。
天道盟的杀手里混进来一个秘卫府的太监，她们突然成了同一个阵营的人。
玉城公子是东海国的老臣，只是站错了队。
是方正志接他来杭城的。
方正志自称岚鹤仙人的后代。
《东海书纪》曰：昔庚辰岁，东海大震，津波骤起，地动山摇，巨浪高丈，吞没沿岸，民庶殆尽。岚鹤仙人坐于海滨巨石，静修四十九日，潮水环膝而不动其心。
迨期满，风息浪平，津波退散，仙人安然无恙，百姓皆拜为神人，建庙祭祀，祈国泰民安。后人或言地震激海，然民传仙德感天，宁海归宁焉。
说的就是岚鹤仙人的故事。
东海国三面环海，靠海吃海，多发海啸。那场最大的海啸卷走了房子和老百姓，整个国家有钱有势的人全都跑了，只有岚鹤仙人在东海边打坐七七四十九天，最后海啸退散，岚鹤仙人平安归来。
方正志说他是岚鹤昭。
玉城公子出身高贵，与岚鹤家多有交往，他从来没听说过岚鹤昭这个名字。不过岚鹤家几百年历史，后人众多，他不知道也是正常的，玉城公子如此安慰自己。
玉城公子是偶然间得知方正志的秘密的，他操练天道盟的水师，结束时在码头看到天道盟的人带了一队东海国的女子。
打眼一看东海国人与中原人并无区别，其实仔细看去东海国女子别有一番风味。东海国深受中原儒家文化的影响，特别强调“男主外，女主内”，女子被要求恪守贞顺，大多依附于家族或者丈夫，而且东海国特色的衣服虽袖袍肥大，其实限制了肢体动作，因此东海女子出行总是一股子温和顺从的劲儿。
即使换上了中原衣服也掩盖不了。
天道盟有关东海国事宜一向都是玉城公子处理，这次来了人他竟不知道。
玉城公子好奇，拦下人询问，那人认出是东方分舵主，支支吾吾的，知道推脱不过去，只好说让玉城公子稍等一下，他要去问问方老。
方正志很快回了话，要玉城公子一同前往。
还是天道山庄。
方正志在山庄门口等着，还是笑眯眯的样子，玉城公子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劲。
他随方正志穿过山庄，穿过正殿是佛堂，佛堂里供奉着是一尊释迦牟尼像。
佛祖脚边有一木鱼，方正志敲了三下，佛像下突然打开一扇门。
山庄地下修葺得更是奢华至极，白玉铺就阶梯，栏杆镶金嵌银，空气中弥漫着醉人的酒香。
玉城公子随着方正志一路走，逐渐听到丝竹声。
讲到这里，李一刀停下，问贾尘：“你信不信因果？”
贾尘愣怔。
沈玉琅说：“什么因果，都是自个儿骗自个儿的罢了。”
贾尘不语。
李一刀笑：“也是，说到底你是秘卫府的……”
“我信。”李一刀又说。
怀揣着仇恨生活的李一刀，自然是信的。
贾尘仍然没说话。
她总觉得她离这些太远，一个已经生活在地狱里的人，如何谈论因果？
比龙王的龙宫还大上几倍，处处皆是南海奇珍，波斯异宝。殿内燃着西域进贡的龙涎香，床榻以沉香木雕琢，四角立着纯金打造的龙形宫灯，映得满殿流金溢彩。
殿中是酒池肉林，酒池方圆数丈，盛满美酒，肉林中挂满鲜嫩的牛羊肉，大腹便便的男子歪着躺着，由罗衣轻浅纱裙半透的女子服侍。
场面可谓放浪形骸，纸醉金迷。
方正志要做商纣王。
“不止如此。”李一刀说。
玉城公子没见过这场面，一时间愣在原地。
方正志还是笑眯眯的，招招手，一名少女翩然而至，看年纪不过十三四岁。方正志打了个响指，少女脱了衣裳。
玉城公子连忙道：“万万不可！”
少女停下动作，方正志道：“烤好的肉拿来给分舵主尝尝。”
少女笑吟吟地双手奉上。
肉片色泽诱人，片片薄如蝉翼，香气扑鼻，方正志一直盯着，玉城公子硬着头皮夹了一片放进嘴里。
入口即化，柔软中带有嚼劲。
玉城公子连连称赞：“没有牛羊肉的腥味，比鱼肉更弹，比扇贝更鲜……”
方正志笑：“果然是玉城公子！”
“若是喜欢，再吃两片。”
玉城公子又夹了几筷子，方正志才悠悠开口：“玉城兄，吃了这肉就是我方某的人了。”
这话说的古怪，可是玉城公子还是说道：“盟主，我一直对天道盟忠心不二……”
方正志打断他道：“自然自然，方某从不曾怀疑你的忠心。可是人肉毕竟不同于其他……”
是人肉。
准确来说是及笄女子的心肝脾肺。
方正志精心挑选豆蔻年华的少女，上贡给朝中官员，之后再将少女们烹煮，心肝吃掉，只为追求长生不老。
贾尘听完表情如常。
李一刀纳罕：“你竟然一点都不惊讶？”
贾尘不知道铠公公的年纪，没有人知道。
自贾尘六岁见到他，他就没有变过，这么多年，他脸上一丝褶皱都没有。圣上是万岁，为了避讳，人人都称铠公公为铠千岁，仁宗这些年忙于政务加上服用丹药，日渐苍老，而铠公公还是神采奕奕，骑马射箭，功夫以一敌百。
难不成他也吃了少女的心肝脾肺……
贾尘面不改色，心里胃里却一阵翻江倒海。
李一刀撇撇嘴：“你们秘卫府不会也吃这个吧？”
贾尘道：“你觉得我多大？”
“你……”李一刀仔细看她，“和我差不多吧……”
贾尘不回，李一刀突然紧张：“你到底多大？”
“二百三十七岁。”贾尘说。
李一刀瞪大眼睛，贾尘被她震惊的样子逗笑了。
她这才意识到贾尘在开玩笑，伸手拍贾尘：“就知道骗我！”
贾尘也不躲，挨了她一下子还是笑。
因为赶路，贾尘的头发又束起来了，白净的脸上粘了灰，即便如此，她也好看。
难怪有人要赠扇子给她。
气氛突然安静，李一刀不好意思继续说话，收回了手。
然后她就注意到贾尘衣服破了。
“你这里……”李一刀戳了下贾尘的胳膊。
“嗯，嘶……”贾尘本来还要说话，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原来刚才和黑衣人打斗，胳膊挨了一剑，正留着血。
贾尘调整呼吸，准备运内功闭了穴道，却感受到一双冰凉的手搭在胳膊上。
李一刀从包袱里拿了金创药，取了指甲盖大小：“忍一下。”
创口一寸多点，不是很深，贾尘不以为然，没想到药膏敷上的一瞬间，火烧火燎的疼。
“哎哟，”她没忍住，一下子叫出了声。
李一刀将药膏抹匀，看贾尘眉头紧皱，说：“这是大圆头的毒液制成，像这种小伤口一炷香功夫就长好了。”
大蟒蛇本来都要睡了，听到名字又起来了，朝贾尘吐信子。
贾尘正朝胳膊吹气呢，停下来朝大圆头点点头：“多谢圆头兄。”
“大圆头是母的。”
“圆头姐。”贾尘改口。
大圆头满意了，缩回去了。
李一刀按住贾尘，不让她的胳膊乱动。
“你功夫到底好不好？”李一刀问。
“嗯？”
“青岚山上的劫匪功夫远不如天道盟。”
若不是被劫匪打劫了，如何遇到熠熠郡主？
贾尘本打算这样说逗她，可是话到嘴边了她又觉得不妥，想了想，最终没有回。
李一刀又检查了下贾尘的伤口。
“还疼吗？”
四周好静，第一次李一刀的声音带了些温度。
“还行。”
月亮还在天上，这个不太平的夜晚终于要过去了。
贾尘静静等待伤口愈合。
她低着头，没有看到李一刀微微上扬的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