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在衣服与皮肤间流过的触感。
“我想,还是等他恢复一段时间。再审下去已经没有意义了。”盖伦看了一眼在桌子上摊开的文件,说道。
戈林背着手,缓慢地走到路德维希面前,将带血的匕首仍在地上。
他突然扬起右手,一巴掌甩在路德维希脸上。然后扬长而去。
路德只能听到一个清脆的声响。
盖伦命士兵解开了他的手铐,他立刻向下栽倒。
就这样,昏昏沉沉的他被人包扎好伤口,换去满是血渍的上衣,又被抬回这个房间,
他不知道自己要多久才能恢复知觉,他也不知道戈林又会想出怎样的手段折磨自己。但至少现在,他可以暂时休息了。
从天亮到天黑,从天黑再到天亮,他只能像一具尸体一样躺在这个无声的房间里,一下也动弹不得。路德维希觉得这样的痛苦并不比审讯室里的种种轻松,不过好在他现在有足够的时间去思考——思考一路以来的是非对错,以及他的帝国还有他本人将如何面对未来。
打在地上的光影逐渐上移到墙上,变为暖色调的霞光。
困意渐浓,正当路德维希的意识即将消失之时,铁门被打开的声音将他惊醒。
“呦!阿西!你还好吗!”
还没来得及紧张,这粗糙的声线已令他卸下防备。路德维希从未觉得这个声音有过这般令人安心。
“啊,哥哥。”他回答,目光追随着这个身穿短袖白上衣,拎着一个圆圆的包裹的男人走到他身边。
基尔伯特将包裹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坐在他身边。
路德维希有些难为情,他不好意思让哥哥看他伤成这个样子,自己一定让哥哥担心了。路德垂着目光,不敢看基尔伯特的眼睛。
然而下一秒,基尔伯特竟抓起他的右臂来回拨弄,大笑着说:“哈哈哈,阿西,我听外面的守卫说,你浑身都没知觉了,真的假的?有这么厉害?”
一股强烈的委屈感涌上来,路德维希险些哭出来。他真想把手抽回来给这个不靠谱的哥哥来一拳,只可惜他动不了。
最终路德维希叹息了一声,无奈地回答:“如你所见,就是这样。”
“好啦好啦,我开玩笑逗逗你。”基尔伯特向他摆摆手,从他身旁离开,来到桌子旁坐下,一边打开包裹一边说,“我已经替你求过副元首,他同意以后不再折磨你了,你在这里安心休息……”
基尔伯特从包裹中取出两瓶罐头,一手拿着一个举给路德看:“看我给你拿了吃的东西,你记得……”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扬起满面的笑容说,“阿西你动不了对吧!需不需要本大爷喂给你吃?”
“不用!”被他这样一问,路德瞬间感觉脸上有些发烧,虽然他知道这是幻觉,“哥哥放在那里就好,我好点了自己吃。”
基尔伯特不甘心地瞥了一下嘴,“好好好……”
他又从包裹中拿出几个牛皮纸包着的食物,路德维希隐约闻到有香肠和土豆泥的香味。
基尔伯特继续说:“等过几天我就去求副元首,把你放出来,在这之前我会经常来看你的!你就放心吧!”
不,不对。
路德维希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个念头,直觉使然,他感到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你……是不是答应他什么了?”路德维希问,“他要求你只能效忠他一个人,对不对?”
基尔伯特又从里面拿出三本书,放在桌上,“很聪明嘛,阿西!”他咧着嘴对路德满不在乎地笑着,“我还在发愁他们会不会把你给电傻了,看来完全不用担心呐!”
路德维希再次叹气。副元首眼见自己不会开口诬陷施佩尔,又因自己丧失了知觉无法继续严刑逼供,干脆退而求其次换得一个对他忠诚不二的国家意识体,以增加他的威信力。
哥哥必定是想救自己太过心切只能答应,自己又能埋怨什么呢。
“不用去求他了,哥哥,他不会放我出去的。”路德维希低声说,“只有我在副元首手里,他才可以随时利用我威胁你……”
“嗨呀,别想了阿西!”基尔伯特捧着一本书走到床前,笑着说,“我给你读书哄你睡觉怎么样?就像你小时候那样?”
或许是被他对自己的付出所感动,路德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只是点头答应:“好吧。”
基尔伯特欢喜地坐到他身边,将书平放在大腿上,路德维希看到,那是雅斯贝尔斯的《生存哲学》。基尔伯特将它的首页翻开。
他的声音其实一点也不适合哄人睡觉,但是路德一次也没有拒绝过。
路德维希看着低头为他读书的哥哥,突然想起小时候的画面。
柔和的烛光下,基尔伯特坐在他的床头,他侧卧在床上面对着哥哥,基尔伯特也是像这样给他读书。
他不喜欢听童话故事,于是求基尔伯特给他讲他们国家那些伟大的哲学家的著作。当时他听周围国家的人都说,他们是“一支拥有国家的军队”,年幼的他很不服气,心想拥有如此之多思想大家的他们怎么可能是只会使用暴力的武夫呢?他觉得那都是其他国家嫉妒他们既有实力又有文化的说辞罢了。
现在路德也是如此认为的,德意志人绝非只会使用暴力。
他还记得那时基尔伯特答应了他,从书架上挑出一本哲学书给他读。
但是读了不到一个小时,哥哥自己就先趴在被子上睡着了。
他从床上跳下来,轻轻地把一件外衣盖在哥哥身上。然后走到阳台上,望着夜幕下玻璃窗中反射出的自己年少的面容。
他思考着刚刚书中的问题——“一切是必然性的产物,还是人的行为在某方面存在着自由呢?”
他小声嘟囔:“那我们呢?”
路德维希闭上眼睛,他问自己。
“这个问题现在的你想清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