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尔伯特·贝什米特有一段时间没来过日耳曼尼亚了。当他迈出日耳曼尼亚机场的大门时,一缕午后的阳光打在他脸上。他抬起右手将阳光挡住。
“世界之都——日耳曼尼亚,真是个不错的地方啊!”他感叹道,将披在身上的长袖外衣脱掉,手抓着衣领,将衣服甩在背后,“但还是本大爷的柯尼斯堡更好。”
战争刚结束的时候,他曾为这事和他弟弟产生过分歧。但当下并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他现在一心只想尽快赶到路德的家里。
路德维希上次联系他还是在去亚琛之前,虽然分居两地,但他们兄弟依然会经常打电话闲聊。
听到路德无意中提到自己要去亚琛解决民众示威的事情,当时仰在沙发中的他瞬间坐直起来。
他很想提醒路德维希,他们这类人无法处理政府与民众之间的矛盾。身份使得他们没有办法在二者之间做出取舍。
但他最终没有说出口。弟弟长大了,想来不喜欢听他的唠叨。更何况既然是副元首的命令,他们又能怎么办呢。
“要出差了吗,阿西!”他没心没肺地笑着,“哈哈哈哈哈哈哈,那地你没去过几次吧,别再走丢了!”
“好好,我知道……”电话那头的人用无奈的语气回答。
“对了阿西,你回来以后要不要来我这里住几天?我跟你说,我找到了一家新开的酒馆……”
电话里传来了箱子合上的声响,想来是路德已经在收拾东西了,“要工作啊……”对方用极为温和的语气拒绝,但在停了半秒之后还是叹了一口气,改口道,“……等回来再说。”
“哈哈哈哈哈,我就知道你不会拒绝的!”基尔伯特把双腿盘起来坐在沙发上,咧着嘴大笑着说,“就这么说定了!你执行任务回来就过来哈!”
他说完直接挂断了电话。基尔伯特知道根据以往的经验,路德维希一定会随他的心愿的。
随后的几天,基尔伯特听到了亚琛的民众暴/乱已经顺利解决的新闻,他心中暗松了一口气。然而他却再也没有收到路德维希的消息,无论给他办公室还是家里打电话都只有漫长的等待提示音。他问过亚琛市政官员,也只说路德维希已离开亚琛。
那天他正平躺在床上,两眼无神地望着天花板,心中越发不安。
突然他的心头划过一个可怕的念头。他立刻从床上跳起来。
他径直走向门口,离开了家。没有带一件换洗的衣物,直接买了机票来到日耳曼尼亚。
当基尔伯特看到路德家门口已被拦上了若干条警戒线时,他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想——阿西真的出事了。
基尔伯特连衣服都忘了换,穿着一身便装扣响了戈林办公室的门。
“进。”中年男人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他推门进入,副元首正全身陷在铺着羊绒垫子的座椅中,肥胖的双脚翘在办公桌上,将几张稿纸举在面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副元首。”基尔伯特高举右臂,向戈林敬礼,“副元首,阿西……啊不是……路德维希·贝什米特,我弟弟,他失踪已经好几天了,请您派人……”
“不用找了!”戈林的双脚从办公桌上放下来,翘起二郎腿,将手中的几页纸“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你那个混蛋弟弟,居然勾结通敌者,藐视帝国的法律。我已经令人把他逮捕了。”
“这……”基尔伯特瞬间大脑一片空白,他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他心目中认真老实的阿西怎么会和通敌者有联系。但他仍然摆出一张笑脸给戈林,“副元首,我想一定有什么误会,我弟弟他……”
“他,在亚琛卡尔斯格拉本,公然给那群暴徒让路,支持暴徒占领市政厅,整条街的人都看见了!”肥硕的男人语气越来越重,眼中满是怒火,眉心彤红,表情凶狠地瞪着基尔伯特。
听着副元首的咆哮,基尔伯特无意识地皱起眉。路德维希不肯服从命令射杀平民,这是他最担心,也是他想过最坏的情况,但他实在没有想到,路德竟会直接放那群人过去。“副元首,请让我帮您问一问我弟弟,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基尔伯特笃定地说,“一定还有什么其他原因……”
“其他原因?当然——”戈林再度打断基尔伯特的话,“当然是有人教唆他的。只可惜——”臃肿的手掌将那几页纸扔给基尔伯特,薄薄的纸张在空中翻了几次落在地上,基尔伯特蹲下来一边将它们拾起一边听着戈林接下来的话,“你不知好歹的弟弟死活不肯供出究竟是谁唆使他背叛帝国!”
基尔伯特看着那几页稿纸再度站直。是戈林和情报处审问路德维希时的笔录。一句句看下来,几乎只有审问者的问题,路德维希本人反而一言不发。
戈林取出一条三指粗的雪茄,用打火机将它点燃,然后叼在嘴中,深深地吸了一口,再缓缓吐出一缕烟,宽敞的房间顿时充满呛人的烟草气味。
在基尔伯特仍在思考如何求副元首放了阿西之时,戈林用两个手指捏住烟卷,率先开口:“看来只用电击的方法是撬不开你弟弟的嘴了,下次该换些更有效的手段。”戈林从容地将烟灰弹在烟灰缸中,挑起眉毛瞥向基尔伯特,“你觉得怎么样呢?”
“不不不不不不……”基尔伯特拼命地摇头,脑海中不断闪过阿西在审讯室中被打得血肉模糊的画面以及痛苦不堪的嚎叫声,他瞬间感觉呼吸不畅,双手开始发抖,死死地攥着那几页写满口供的稿纸,“请您别折磨他!阿西他只是太年轻了,绝对没有背叛帝国和副元首的想法!”他的语气急迫而恳切,粗糙的声线在不住地颤抖,“是我没有教育好他!请让我把他带回去,我一定好好管教他!”
基尔伯特用力地向副元首弯腰鞠躬,停在上半身与双腿成直角的位置,等待着副元首的指令。
戈林没有答复,缓慢转动着烟卷,一口接着一口将烟气吸入嘴里,让基尔伯特保持着这个姿势。
半晌,他对基尔伯特上下打量一番,放下二郎腿,粗壮的身躯离开靠垫向前倾斜:“你——”他用食指轻轻向内一钩,“过来,”
于是基尔伯特直起身,绕过办公桌,走到他身边,低下头听他的吩咐。
戈林根本不用正眼看基尔伯特,他将雪茄在烟灰缸中掐灭,轻飘飘地说了一句:“跪下。”
基尔伯特干咽了一口口水,喉结随之动了一下,随后他咬了咬牙,弯下双膝,身躯垂直跪在地上。
庞大的脸盘上出现一个满意的微笑,戈林垂下目光看着基尔伯特:“你倒是比你弟弟强太多了。”他终于转过身来正对着基尔伯特,粗壮的手指捏住基尔伯特的下巴,强迫普鲁士人抬头与他对视,“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你比他更适合他的位置呢?”
“请……别开玩笑了!”基尔伯特的脸被他捏得很张口说话都十分困难,但仍然用力挤出一副笑脸回答,“既然……他被选中,那……他就是……最合适的人。”
“哼!这可是在为你谋划。”戈林甩开基尔伯特的脸庞,冷笑了一声,“你有没有想过,德意志以后永远会是一个统一的帝国,‘普鲁士王国’只能存在于人们的记忆中。”戈林弯下腰向基尔伯特靠近,硕大脸盘几乎占据了基尔伯特视野的全部,“不如我们联手,只要没了你那个不成气候的弟弟,我让你做独一无二的……”
“不行!”基尔伯特大声喝道,副元首的话在他心口焚烧起一团熊熊烈火,给了他反驳这位高高在上的大人物的勇气,他猛地站起来,以极严肃的口吻说道,“我可以遵从您的任何命令,唯独这个不行……不,所有伤害阿西的都不行!”
戈林似乎并没有生气,他再次倚靠在雪白的靠背中,不紧不慢地问:“任何命令?真的吗——哪怕是你弟弟不愿意干的那些,比如收拾那群愚蠢的平民?”
基尔伯特紧握双拳,他低着头,一滴汗珠从额头上滑落。现在他同样也要面对这个难题,但是此刻他却无法搪塞过去,他必须首先保证路德的安全。
“只要您放了阿西。”基尔伯特回答。
“你弟弟劣迹斑斑,简直就是我国的耻辱!放他出来丢人吗?”戈林质问道。但他又转了转眼珠,随即改换语气,说道,“但只要你忠诚于我——无条件遵从我的任何命令,我可以让他在监狱里过得舒服些。”
“我愿意。”
基尔伯特回答,没有任何迟疑。
时间已不知过去了多久,他睁开眼,灰黑的底色占据着模糊的视野。
眼前逐渐聚焦,他看到那是格状的水泥天花板。
路德维希发现自己已回到这间仅有几平米的小房间中。白色的日光从狭小的铁窗外照进来,将房间照亮。
他平躺在床上,低头看到左臂上缠着的白色绷带,试图抬起左手。
然而他很快便放弃,四肢如同没有长在自己的身躯上一样,毫无知觉,他也无法控制全身的肌肉。
路德维希索性闭上眼,让自己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然而一闭眼,戈林那张狰狞的面孔便出现在自己眼前。他咧着嘴,露出歪七扭八的牙齿,双眼瞪得极圆,脸上每个角落的皱纹都使劲拧在一起。他狂躁地一边用力跺脚一边用拳头狠狠地砸着桌子,吼叫声几乎将屋里的人震聋。
“说!快说!是不是施佩尔要你这么做的!!”
路德维希的双手被铐在头顶的铁架上,连着电线的末端。
他已受过三次电击,浑身瘫软,已无力在椅子上坐直,却被束在铁架上的双手吊着身躯,迫使他无法倒下。
汗珠一滴滴顺着脸颊滴下,每一次心跳都在捶打着心口,呼吸也越来越困难,他猜想电流已摧毁了他的心脏和肺部。
他的嘴唇泛白,没有一丝血色,自戈林来到这个房间,他就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而且他打算继续沉默下去。
戈林用手指着他,尽管瞳孔已失去了焦点,路德维希仍然能勉强看清,戈林整条手臂都在发抖,发疯似的狂吼:“加!继续加电压!”
“副元首。”坐在戈林旁边半天没有说话的莱因哈德·盖伦开口叫住他,语气保持着一贯的平淡,“现在的电压已超过250伏,再继续加的话……”
“有什么关系!反正他又死不掉!”戈林向盖伦吼道。
“不,我是说,我们的电路可能会被烧毁,我们以前从来没有用过这么高的电压。”盖伦回答。
戈林凶狠的目光又回到路德维希脸上,不眨眼地盯着他,眼神逐渐变得愈加狠毒,让路德维希想到了注视着猎物的禽兽。
“继续加……”他咬着牙说,让人感觉下一秒牙齿就要被他咬碎,好像他在撕扯着眼前奄奄一息的人一样。
“我说继续加!”他突然大声向铁架旁负责接通电路的士兵吼道。
“是……是……”小士兵带着哭腔回答。
路德维希看到士兵转动仪器上的旋钮,电压表显示的数字上升到了300伏特。
可他的手指却在通电的按钮前不停地颤抖,始终没有按下去。
路德维希剧烈地大口喘息着,几乎无法发出任何声音,但他知道如果那位士兵不照做,就会遭受和自己同样的苦难,自己必须给他指示。
于是路德维希强忍着钻心的剧痛,轻声对他说:“……按吧……不是你的错……”
眼泪从士兵的眼眶中滑下,他突然将手放下,向后退了半步,用力地摇摇头。
戈林愤怒地从座椅上站起,一个箭步冲到铁架旁,一掌推开那位士兵,大力按向通电的按钮。
电流的声音响起,路德维希眼前突然一黑。刹那间,所有的痛感和麻痹感都消失了。躯干再没有任何感觉,仿佛没有长在自己身上一样。
他抬起沉重的眼皮,疑惑地看着坐在桌子后面的盖伦和记录员,又转头看着戈林。
戈林见状,松开了按钮,又再次按下。
同样,路德维希依然没有感觉。
如此又反复试了五六次,戈林一拳砸在仪器上,“什么烂玩意,这就坏了!”转头对那名士兵说,“你,去换个新的来!”
“仪器没问题。”端坐在一旁的盖伦说,“指示灯还亮着——我想是贝什米特先生没知觉了吧。”
“没知觉?开什么玩笑!”戈林走到他身后,从刑具中拎起一把尖锐的匕首。他高高举起,猛地向路德维希的左臂扎去。
没有感觉。路德维希听到几滴从伤口中溅出的血液落在地上的声音。他看着鲜红的血流顺着袖管经过自己大臂流淌至腋下,又染红了胸前的衣料。他不仅感受不到疼痛,甚至感觉不到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