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与……是吗？我好像认识你，你是17班的冯……冯宇辉？”
“对！”
“哈哈，说实话，因为身体和性格方面的缺陷，这两年多我从没看到过田与有什么朋友，原本还担心呢，没想到会有学生主动来关心他。“
“老师别这样说，听起来像是我同情他一样，我是真的把他当作朋友，虽然他有点排斥……“
“那小子就这样，有你这么阳光开朗的朋友帮助他，他也会越变越好的。对了，你刚才问他的理想院校？”
冯宇辉笑着点点头。
“等等，我帮你找一下，”说着，男老师弯腰在抽屉里翻找起来，不一会儿便拿出一张表格，从上往下看，好不容易才看到田与这个名字。
“有了，他填的是……北京C大，网络空间安全专业……这小子志向还挺远大。”
“我知道了，谢谢老师！”
“没事没事！”
问完，冯宇辉快步回到自班班主任面前，对把刚才发生的一切都看在眼里的班主任说道。
“老师，我现在想好了，我想考北京C大，如果可以的话就学网络空间安全。”
“跟30班的田与一样？这是你的真实想法吗？”
“我之前一直没有具体的目标，但也有去更大的城市发展的打算，现在知道我的朋友想去北京后，突然觉得跟他一起也很好。”
班主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行，你先填上，后面再好好考虑一下。毕竟这是你自己的事，不能全看朋友的想法。”
冯宇辉乖乖应下。
“话说，你小子人缘真好，连30班的田与都能跟你成为朋友。不错嘛，以后进了社会，像你这样外向大方的人还能获得更多优势。”
“谢谢老师，其实我没想过那么多，只是单纯欣赏别人，想和对方做朋友而已。”
“你能这样想就好。不过人缘好也有它的弊端，比如容易处理不好复杂的人际关系，就像之前你们和徐浩川在食堂发生的争端，像这样的事以后……”
“以后不会再发生了，”冯宇辉态度恳切，“我之前以为能和徐浩川和平相处，没想到他这么看不惯我，我以后会尽量避开他的。”
“也行，毕竟有些人的确不适合在一起做朋友。把重心放在学习上，能相安无事度过高三就行。”
“嗯，谢谢老师，我先回教室了。”
当天下午30班召开完班会，地中海班主任特意走到田与桌前，拍拍他的肩膀，很是欣慰地说。
“小田，今早有同学来关心你，老师很为你开心。”
听到“关心”二字，田与下意识想到路春许徐浩川他们，由于不清楚他们接下来还想做什么，不禁有些心慌。
“哪个同学？”
班主任笑起来，爽朗地说：“高三17班的冯宇辉！你认识吧！”
冯宇辉！
突如其来的名字宛如一段噩耗，一瞬间，田与听不进去任何其他声音，唯有这三个字像魔咒一般在耳边不断缠绕，久久挥之不去。
班主任没有发现他的异常，继续兴致勃勃地说：“冯宇辉同学很关心你，今天早上还来问我你想考哪个大学，北京C大网安专业对吧？”
“……对。”
“现在他应该也要以此为目标了。”
“什么？！不是，为什么？！”
田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崩溃反问，班主任却把这认为是他太过惊喜激动的表现。
“可能是想去北京陪你吧，我也不清楚，或许他本来就有去北京读大学的打算。总之你们现在有共同的奋斗目标了，田与，你可得好好珍惜这个朋友。”
班主任神色如常，甚至还带有些许喜色，而田与低着头，细若蚊吟般喃喃自语：“不，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不要……”
田与的声音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班主任苦口婆心地嘱咐了他很多事情，自以为解决了学生的部分心理问题，潇洒转身离去。
而自始至终没有抬过头的田与脸色阴沉，眸色深重得像是能滴出墨来，绝望，苦痛，仇恨，骨骼与内脏都快要被心头的大山挤压变形，他已经不知自己身在何方，是否还活在这个世上。
其实已经没什么区别了。
沉默良久，他猛地伸手，用力将桌上的草稿纸捏皱。
随后，无力泄气。
当晚回到家，田与照例一声不吭将自己关进卧室，从书包里拿出错题本，打开台灯，坐在桌前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心乱如麻。
从下午听到班主任对他说的那番话直到现在，他依然无法冷静下来。
冯宇辉说他是自己的朋友，还说要考北京C大。
这意味着他可能会和自己读同一所大学，甚至是同一所专业，哪怕最终不能如愿，也代表冯宇辉在未来还会持续地关注他，甚至继续霸凌他……
为什么？！
他原本以为自己是冯宇辉在高中无聊找的乐子，等熬过这段时间考上大学就好了。
为什么，他还要阴魂不散地跟着自己？！难道自己一辈子都要生活在恐惧与阴影中吗？！
田与呼吸声沉重，隐约有一股窒息感，他敲敲脑门，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在题目上，思绪混乱地拿起笔开始解题。
可题目太难，过程中难免卡壳，田与原本便涣散的思绪不禁逐渐飘向别处。
他想到了路春许和徐浩川，自从他明确拒绝过后，他们最近已经不再来打扰他，偶尔在学校里看见他们也会故意绕开，不仅是因为不想应付他们，更是害怕直面自己的内心。
说实话，田与，你明明也想反抗的对吧？
反抗霸凌者，为自己伸张正义，没有人会不对这样的事情心动。
可他不像家境优渥的路春许他们，他没有资本，没有底气，推翻校园暴力这么理想主义的事情他做不来，也不敢做。
他唯一的梦想就是考上一所好大学，彻底离开这个地方，离开这群人，毕业后自食其力，和奶奶一起过上安稳幸福的生活。
仅此而已。
可现在他有些动摇了。
冯宇辉不会放过他，他独自一人逃不掉，更遑论与之抗衡。
可是……
“小与？小与？”
有人在敲门，随之传来奶奶的呼唤声。
“进来吧。”
头发花白，面容和蔼的张奶奶弯着身子走进房间，手里拿着一杯温牛奶。
“在学习吗？奶奶给你热了一杯牛奶，睡前喝一杯，能休息得更好。”
“谢谢奶奶。”
“现在正是用脑的时候，平时记得多吃点核桃，核桃补脑。还有要劳逸结合，不要学得太晚，这样对身体不好，身体才是学习的本钱。”
“嗯，好。”
孙子回答得敷衍，张奶奶没有放在心上，悄声走到田与桌边放下牛奶，温柔地摸摸他的脑袋，眼中笑意浓浓。
“奶奶，最近饭馆忙吗？感觉你这段时间看起来比之前累。”
“是有点，不过还好，奶奶身子骨硬朗着呢！小与，你别嫌奶奶唠叨，奶奶这是心疼你。平时有什么事也都可以和奶奶说，千万别自己一个人憋着。”
“……我知道了。”
田与点点头，却仍旧像往常一样一言不发。
临走前，张奶奶忍不住又说了一句：“小与，你最近……是不是交朋友了？”
“什么？！”闻言，田与浑身一激灵，忙转身道。
“之前有几个玉桐四中的学生来饭馆吃饭，我正好捡到他们掉的校园卡，跟他们一聊才知道，原来他们是你的朋友。”
下午才从班主任口中听到类似的话，冯宇辉那张脸立刻浮现在眼前，田与心中警铃大作，颤抖着问：“他们有几个人？”
“四个。”
四个……不是路春许他们，他记得那天和他见面的只有三个人……
“为首的那个是不是个子比较高，长得还算阳光帅气？”
“对……”
田与的心彻底凉了下来，他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张奶奶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又问：“小与，他们是你的朋友吗？”
朋友？呵。
田与苦笑着，在悬崖边缘破罐子破摔地答道：“对啊，他们是我的朋友，甚至还要跟我考去同一所大学呢！”
“真的？小与，奶奶太为你开心了！交到朋友就好，以后也要试着和别人多说点话……”
“奶奶，我要学习了，你先出去吧。”
“你这孩子……”张奶奶摇摇头，只当孙子嫌自己话多，“好，我不打扰你了，牛奶记得喝，凉了再喝对胃不好。台灯开亮点，早点睡觉，别熬夜。”
奶奶温暖的嘱托在此刻像钝刀片一样软绵绵地割在心上，不是尖锐的疼痛，却细细密密，不断冒出血珠。
他逼自己在椅子上坐直不回头，竭尽全力从嗓子里憋出一句：“……好。”
故意放轻的关门声在身后响起，“咔哒”一声，田与心底最后的防线也随之被绷断。
他被怎样欺负都行，他可以忍受，甚至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
但奶奶，是他唯一的坚决不能后退的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