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清早已習慣了每天睡前,耳邊那一道溫柔的男聲。
無論多晚,右誠總會在線上,掛著語音,陪著她入睡。他的聲音像催眠的暖流,讓她從浮躁的白天中抽離,沉入夢境。而這樣的習慣,像戀人之間心照不宣的儀式。
自從搬進新家,日子總算像樣了些。
她有了自己的空間,有了期待未來的安全感,有了那個說要娶她的男人。她整個人變得輕鬆起來,甚至多了幾分任性與少女般的依賴。
「你在幹嘛?」
「看你。」
「那你要一直看我,不准眼神飄走!」
「是是是,我的眼睛今天只許為妳發亮。」
她常常一邊撒嬌、一邊故意鬧他,語氣黏膩,嬌氣十足。
右誠總會笑著哄她,從不敷衍。
她知道自己有多幸運。
她也知道,右誠對她的好,是她過去從未擁有過的寵愛。所以她更加感激,也更加小心地愛著他。她在心裡暗暗發誓:無論未來如何,她都會陪伴他,照顧他,守護他,不讓他受到一絲一毫的委屈。她愛他,愛得義無反顧。
可就在這樣甜蜜如蜜糖的夜晚,她卻迎來了無聲的驟變。
那天晚上,她照常回到家,打開電腦、手機,準備與右誠語音。
她習慣性地點開通訊軟體。
但畫面上,顯示:離線。
她愣了一下,換了個聊天程式,仍是灰色的狀態。
她以為是網路故障,又反覆刷新、重開機。
可手機那頭,始終是**嘟——嘟——嘟——**的長音,無人接聽,無人回覆。
她打台灣門號、LINE、WeChat、Email、訊息……沒有一個有回音。
像是——這個人,從她世界裡憑空消失了。
她的手指顫抖,冷汗從後背冒了出來。
她第一次意識到,「找不到一個人」原來是如此真實又殘忍的恐懼。
她坐在床邊,心跳得亂七八糟,彷彿下一秒就要從喉嚨裡跳出來。
她打開郵箱,寫下第一封郵件。
主旨:你在哪裡?
右誠,我找不到你。
你去哪了?手機打不通,訊息沒回,我好緊張,好害怕。
不要消失,不要離開我……
拜託你,回來,我在等你。
發送。
她守著電腦,盯著郵箱頁面,像是等一場生死未卜的消息。
可她等來的,只有無聲的空白。
**
那一端的右誠,坐在黑暗的房間裡,手機安靜地震動著。他看著一封封進來的信,標題幾乎一模一樣,只多了幾個驚嘆號,或者是更急切的語氣:
「右誠,你是不是生病了?」
「老公,我錯了,你告訴我我做錯什麼?」
「求你回來……我什麼都答應你,只要你別不見。」
她每一封信都寫得很長,敘述著這些天的生活,提著他愛的窗簾、她裝修的小廚房、她說去滬上社區走訪,看見老人家在坐大巴旅遊時會想起他的笑容……她還說,家裡的燈是他選的,牆上的顏色是他建議的,她想像未來他會坐在沙發上喝茶,她會靠在他肩頭問他:「今天開心嗎?」
每一封信,他都看得入神。心,一次次皸裂。
她在騙他——這是他腦子裡唯一的念頭。
她沒說出她有孩子的事,讓他在全世界面前信誓旦旦地說:「我要娶她。」
而她卻連這麼大的秘密都瞞著。
「繼續演啊……妳不是很會演嗎?」
他在心裡冷笑,卻沒法讓自己狠下心刪掉那些信件。他甚至連「封鎖」都做不到,只能一封一封地看,一封一封地痛。
**
凌晨五點多。
她發來第七封郵件,字跡仍舊哆嗦,但語氣柔和了許多。
右誠,我今天要出門工作了。
我昨晚沒睡,你知道嗎?我以為我手機壞了,電腦也壞了,我瘋了。
你在哪裡?要怎麼做,你才肯回來?
你說過,我是你的太太。
老公,我真的好想你。
那個「老公」三個字,如刀鋒刮在他心頭。
右誠抓著手機,緊緊握住。
他怎麼捨得?怎麼會不心疼?
這個他千辛萬苦才等來的女人,如今卻讓他陷入愛與真相的撕裂。他仍然愛她,但這愛,現在卻變成了一種刑。
她的信就像枷鎖,越看越痛,越逃越繞不開。
**
早晨六點,蘇清清洗了臉,對著鏡子用力打了幾下自己的臉頰,讓自己精神一些。
她沒睡,但她不能崩潰。
她還有工作。還要面對導遊交接、社區出行、客戶協調,她不能在這個時候倒下。
她望著窗外灰濛濛的天,喃喃說道:
「右誠,你在哪裡……你不見了,我的世界就塌了。」
她背起公事包,踏出門口。清晨的風很冷,吹得她整個人發抖。
而在遙遠的台北,右誠抱著手機,盯著那封最後的信,看見那句「老公,我去工作了」,他忽然有一點想追過去,抱住她說:「對不起,是我太衝動。」
可他沒動。他怕,他一軟下來,就再也無法面對她的那個秘密。
他只能把手機放在胸口,輕輕閉上眼——
就當,那封信,是她貼著他心口的溫度。
只是這一次,他沒有回信。
也不敢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