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四月的清明時節,江南迎來了最溫柔的季節。桃花、李花爭相綻放,楊柳依依,春水如煙。整個上海都彷彿在暖陽中甦醒。
蘇清清的行程被排得密不透風。隨著天氣轉暖,不少社區與居委找上她,委託她設計針對中老年人的一日春遊行程。每天一條線路,由大巴深入社區接駁。從《朱家角古鎮》到《崇明島養生之旅》,從《西塘?烏鎮水鄉慢遊》到《杭州西湖春賞》……
老人們行動不便的能悠閒看風景,行動自如的還能爬山健步。加上景區不少都提供老年票或免票優惠,既省錢又暖心。
蘇清清每天忙得腳不沾地。規劃、簽約、報名、收款、指派導遊、排班調度,每一件事她都親力親為。辦公室裡的徐振老師與明昊都快被她這股拼勁兒帶著跑。這樣的忙碌讓她覺得踏實,讓她暫時忘記內心的那些不安。
她不知道的是,此時的右誠,也在為他們的將來默默安排著。
他計劃四月帶母親來上海,見蘇清清,正式提親。他想好了求婚的場景,連拍婚紗照的攝影工作室都已經預約。他從未對任何一段感情這麼認真過。
卻沒想到,一通電話,如驟雷乍響,將他從這段編織的甜蜜裡活生生震醒。
早上,他接到了來自蘇州的沈姐電話。
「右誠,沈姐想問你一件事……你跟蘇清清,是認真的吧?」
右誠一愣,但語氣裡全是自信與幸福:「是啊,我本來還打算四月帶我媽去上海提親的。」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下,接著傳來沈姐遲疑的聲音:「那……你知道她有個孩子嗎?」
右誠愣住,手指停在桌面,空氣瞬間凝結。
「不可能,她才二十六歲。」他下意識否認,語氣裡還帶著點不安的顫抖。
「是鍾小姐跟我說的。」沈姐歎了一聲,「她們是多年的好朋友。昨天我們見面聊天,說起你跟蘇清清的事,她很驚訝,因為她一直以為蘇清清是單親媽媽,孩子已經上小學了。」
右誠沒有說話,胸口像被人狠狠擊了一拳。
「沈姐不是要挑撥你們……只是你要知道,大陸有些女生……唉,很會藏。你這麼老實,沈姐怕你被騙。」
「她不是那樣的人……」右誠聲音很低,像是在辯解,也像是在自我催眠。「如果她想騙我,就不會介紹鍾小姐給你認識。她不是那種人……」
但話說出口,他自己都說服不了自己。
電話掛斷的那一瞬,他盯著手機螢幕許久,一動不動。沈姐的語氣沒有惡意,但每一字每一句都像是一把刀,慢慢切開他心裡築起的信任。
他努力回想和蘇清清相處的每一幕。她的笑容,她喊他「老公」的聲音,她說「我有家了」的喜悅,她布置新家的每一個細節……
他曾以為,那是一個女人願意和他共度餘生的承諾。
可現在,那些幸福的記憶卻像一層薄霧,被風吹得七零八落。
他喃喃自語:「她為什麼不告訴我?」
如果她怕他介意,完全可以挑一個合適的時機;如果她信任他,怎會連最基本的真相都要隱瞞?
他開始質疑——她的沉默,是保護?還是欺瞞?
怒火、委屈、不甘,一波波湧上心頭。他像是陷進了一場沒有出口的迷霧,越想越混亂,最後狠狠一拍桌面,拿起手機,刪掉與蘇清清的所有聯繫方式——微信、LINE、訊息、通話紀錄,甚至連那個名為「Annie」的暱稱都不願再看見。
但就在刪除鍵按下的那一刻,他的手還在顫抖。
他的心,像撕裂般疼痛。
蘇清清的每一個笑容,每一次視訊裡的撒嬌,每一個他曾真心守護的深夜,都重新浮現。
她曾趴在視訊鏡頭前,睜著亮晶晶的眼睛問他:「如果我們有一個家,你想佈置成什麼樣子?」
她曾說過:「我這輩子從沒想過會有人這麼對我好。」
他信了。他捧出一顆真心,毫不設防地交到她手上。
現在,他卻開始懷疑:她拿到那顆心之後,是真的想好好珍惜,還是只是覺得——這樣比較方便。
他像一頭無聲吼叫的獸,在密閉的空間裡徘徊。每一步都沉重,每一秒都像走在玻璃上。
他躺在床上,閉上眼,只想逃離這一切。
可是,那些記憶偏偏不放過他。
他想起她笑著說:「你最喜歡的駝色窗簾我不要用,因為那是你前任的顏色。」
她會吃醋,會賭氣,會任性——都是因為她在意他。
那樣的她,怎麼會是騙子?
可是,她為什麼不說?
他睜開眼,看著天花板,眼角濕潤。
愛,像是一把鑰匙,曾為他打開了一扇新的門。現在,那扇門卻像被關上了——不,是他自己,關上了心門,躲了進去,生怕再受一次傷。
他握著手機,想重新搜尋她的聯繫方式,卻發現自己真的刪得太乾淨了。
有那麼一刻,他想哭,卻又笑了出來。
「我愛妳,愛到願意娶妳、養妳、和妳一起老去……妳卻連你有個孩子都不敢對我說。」
他不是不願意接受小寶。他只是無法接受——她把他,排除在她的「真實人生」之外。
—
這一夜,右誠失眠了。他沒有回蘇清清的信息,也沒再撥過電話。他只是靜靜地坐在窗邊,看著台北夜色沉沉。
愛情從不只是甜蜜與激情。
它也需要——誠實、坦白、信任,與共同面對風雨的勇氣。
而現在,他不知道,蘇清清是否真的做好了這一切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