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蘇清清忙得不可開交，為了讓自己的新家慢慢有了家的樣子，每天下班後不是跑建材市場，就是在網路上比價選購鍋碗瓢盆。右誠早就提醒過她：「先把實用的東西備齊，像床、衣櫃最重要，其他慢慢添就好。」家電與櫥櫃原本就已齊備，她只要補齊生活用具即可。

那天下午，她剛從菜場回來，才把買來的蔬菜水果塞進冰箱，正準備將書櫃組裝好的書一本一本歸位，手機忽然跳出來一個視訊來電。

是沈嘉偉。

她慌忙擦擦額角的汗水，理了理頭髮才接起。畫面中，小寶正背著書包坐在沈嘉偉家客廳的沙發上，一臉認真地對著鏡頭。

「媽媽！」小寶一見她，眼睛頓時亮起來，小臉蛋透著幾分想念。

「寶貝！」她抿唇一笑，心裡酸得不像話。

畫面裡，小寶探頭張望，「媽媽你現在住哪裡啊？後面都是白牆……不是我們家。」

蘇清清愣了一秒，忍住鼻酸輕聲說：「媽媽現在住公司附近哦，因為以前家離公司太遠了，來回太花時間了，所以暫時搬來這邊，這樣上班比較方便。媽媽還是很想你，很想回來陪你玩的。」

「可是……爸爸說你搬走了，不回來了。」小寶的聲音一下變得低低的，眼裡有一層淡淡的失落。

清清心口像被針戳了一下，剛剛佈置新家的喜悅都被捲走了。

「不是不回來，媽媽只是換了地方住，還會常常去看你，也會帶你出去玩。你最喜歡去的遊樂場，還記得嗎？」

小寶似乎想了一下，點點頭：「嗯……阿娘說媽媽最近工作很忙。」

「對，媽媽要帶很多團，還要寫行程表，要開會、安排行程……但媽媽每天都有想你，真的。」她看著螢幕，眼眶微紅。

小寶突然問：「那我可以去你家嗎？」

她怔了怔，還未回答，小寶又問：「我可以跟你一起睡覺嗎？」

她差點沒忍住，眼淚差點掉下來，但還是努力維持溫柔的笑容：「可以呀，不過你要乖乖聽話。你要認真讀書，不能自己跑去網吧打電動，這樣大人會很擔心你喔。」

小寶小聲地嘟囔了一句：「都不能嗎？我的同學都會一起打怪獸……」

她忍不住笑了，柔聲道：「那這樣好了，如果你這次期末考能考進前三名，媽媽就帶你去打一次，怎麼樣？」

「真的？！」小寶兩眼閃閃發光。

「真的。媽媽說話算話。你要加油喔！」

通話結束前，小寶還依依不捨地揮手，連聲說：「媽媽要早點睡覺，不可以太累，不然會變老老太婆！」

她失笑點頭，掛上通話後卻久久不語，靜靜看著手機黑掉的螢幕，像是心被掏空了一角。

她從寧波回到上海的第二天，與沈嘉偉、小郁約在外灘滇池路一處幽靜弄堂內的私廚餐廳吃飯。

這家餐廳是一幢老洋房改建，白牆灰瓦間藏著滿院子的藤蔓植物，牆角還有一座青石水池。老闆娘原是四川人，嫁來上海後為了貼近本地人口味，特地改良了許多菜色。比如剁椒魚頭帶著一絲甜香，紅燒肉也改用牛腩煨煮得軟糯不膩。

蘇清清穿著一件米色針織衫和寬鬆牛仔褲，氣質素淨，看起來比前陣子輕鬆了許多。她見到兩位熟悉的臉，眼眶微紅，鼻頭酸酸的。

菜還沒上桌，小郁拉著蘇清清的手“你還好嗎，你從家裡搬出來，需要我們給你幫忙嗎？”

她的心七上八下的，怯生生的說：「小郁姐，嘉偉哥，我有事想和你們說。我……我談戀愛了。」

沈嘉偉一愣，隨即溫和一笑：「你這個年紀，正該有這段過程。」

「我們認識快半年了，他是台灣人，因為距離我們只見過兩次面，但……這次過年我帶他去南城見了姑媽一家。大家都很滿意他。」

她壓著激動的心情，慢慢說：「回上海後，他拜託我老闆幫忙找了一套房子，在靜安區。偷偷用我的名字買的，說是給我一個家。現在屋主已經把鑰匙交給我，雖然合約還沒正式辦完，我已經住進去了。」

小郁握著她的手：「清清，這，很好，你終於有自己的家了……你擺脫那個陰影，真的做到了。」

蘇清清點點頭，眼裡泛著光：「是的，這是我這些年來不敢想要的事情。」

她又低聲說：「我沒有告訴他小寶的事，並不是想欺騙他……而是我不知道該怎麼說。對我來說，小寶不是負擔，他是我生命的一部分。但我怕說了，他就會離開我。他太好，好的讓我不知道怎麼辦，是我不想把這個作為結婚的附加條件」

沈嘉偉語氣溫厚：「清清，我和小郁第一次見到你，是在南城那次旅遊，那時你背著小寶，臉上還帶著學生氣……我們當時就知道，你不是那種投機的女孩。那孩子跟沈嘉民簡直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我們也早知道了。」

大家沈默了很久，像是在那段記憶中不能釋懷。

小郁也接著說：「我們照顧小寶，從來不是為了你有什麼回報，而是因為你值得更好的選擇。妳可以擁有愛情，可以有一個不被過去束縛的未來。」

「如果右誠能接受，那當然最好；但如果不能，我和嘉偉哥……我們會保守妳的秘密。」

聽到這裡，蘇清清終於忍不住，眼淚滑下來，她低聲說：「你們為我做的一切，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謝謝你們。。

「我們照顧小寶，不是幫你負責什麼，而是我們打心底不希望你被困在一段不公平的關係裡。我們想讓你有選擇的自由。你值得有愛情，有幸福，有屬於自己的未來。」

蘇清清眼淚早已滑落，她說不出話來，只是不停點頭。

「謝謝你們……真的，謝謝你們……」

沈嘉偉拍拍她的背：「以後要幸福，懂嗎？就像我們的小貞一樣，去活成一個自由而快樂的女孩。你值得。」

這一頓飯，像是人生的分水嶺。過去的苦難，被淚水洗淨；未來的道路，正緩緩展開。

回到家中，她坐在白牆前的沙發上，點了盞暖黃的燈。整個房子還是空空蕩蕩的，窗簾還沒掛上，餐桌也只有兩張椅子，但她心裡卻前所未有的安定。

手機上跳出右誠的訊息：

【我想你。】

她回覆：

【我也想你，老公。】

打完字，她怔怔地看著這句話，心中再次泛起複雜的漣漪。

她已經擁有了這麼多幸福，卻還帶著一個未能說出口的秘密。

這份幸福越是穩固，她越是無法原諒自己的隱瞞。

【老公，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她沒發出去，只是把訊息存進草稿，靜靜關掉了螢幕。

窗外的風輕輕吹過，像某種提醒——有些真相，總得面對。

不然，她擁有再多，也只是空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