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知骁没吭声。

夏深寥刚到临城的那天已经有些晚了，仓促地在手机上订了家便宜宾馆，他当时一边看着导航一边走在街上，心都是木的。

有什么想法吗？他讨厌夏倾鸿说一不二的态度，讨厌那群就爱在私底下嚼舌根的人，他是想要留着证明些什么的，但夏倾鸿显然没给他这个态度，甚至问都没有问过他。

所甚无几的选择权被剥夺，但情绪到了一个极端之后，可能只会轻飘飘落下。

走在街上的时候他反而没什么情绪，亦或者是感知到的自我情绪很少，跟着导航走的时候脑子里想的全是明天该怎么办。

夏倾鸿做事挺利落的，要不然也不至于一人把公司做到如今的规模，按道理夏深寥在临城休整几天，再去三中报道就好了。

“你一开始不喜欢这里，也不喜欢三中。”徐知骁用淡淡的陈述语气说。

夏深寥垂眸看他：“我记忆里关于临城的部分很模糊，在长大后第一次来到临城就是这一次……嗯，还刚好碰上了你被打。”

徐知骁抿了抿嘴。

C市别的不说，黑灯瞎火的巷子少，夏深寥过去应该很少见着这种场面。

“被打的那么惨，怎么一声都不吭？”夏深寥又问。

徐知骁怔了怔，偏头看着夏深寥：“我都快忘了那天的样子了，你怎么还记得呢？”

周围红绿橙轮着播放的灯牌照亮了夏深寥半边脸，但在这么鲜艳的颜色照耀下，他反而看起来更冷淡了：“我为什么会不记得？”

“……都过去多久了。”徐知骁直觉夏深寥在生气，但他都不知道这人在气什么。

那天晚上比现在暖和一点，徐知骁一开始觉得疼，但打得久了也就没什么想法了。巷子口每隔一段时间会有点光亮，或许是有车掠过，或许是有人走过，但没一个人会往里边张望。

有的人可能是根本没听见也不在意里面的声响，有的人听见了也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加快脚步匆匆走过。

没有人进来，徐知骁却难得觉得有些放松。

浓郁的黑色几乎淹没他，疼痛都显得不太明显，他居然在这种情况下感到了放松，就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徐知骁嘴唇动了动，最后只是说：“还好，躺了两天就好了。”

“嗯，两天。”夏深寥着重强调。

徐知骁无语地望向他：“你好无聊。”

“我觉得你更无聊一点，关于你的事你自己都不在意，还在意什么？”

徐知骁近乎是脱口而出：“你。”

夏深寥：“……”

“你的事。”徐知骁后知后觉单个字说出口实在太有歧义，补上后边的话，“我刚刚不就在听着吗？”

夏深寥面无表情地舔过不太明显的虎牙，点头：“哦。”

*

回到学校，寝室里两人还醒着，看见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进来了抬头打了个招呼，苏谌翊还夸张地“嚯”了一声：“好浓的火锅味，我羡慕……”

“羡慕什么，你们老师上个学期不也请过你们一顿？”钟霖舟冷静地提醒，“我在我们班群里都看见了。”

徐知骁捏了捏鼻梁，把外套搭在椅子上，多一眼都没看夏深寥：“我先去洗澡了。”

“啊？好哦。”苏谌翊不明所以，看看只留下一个背影的徐知骁，又看看神色淡然的夏深寥，心里的猜测逐渐成型，“……你们出去吃顿火锅，闹掰了？”

苏谌翊绞尽脑汁只想出几个可能性：“他抢你菜了？”

不然怎么吃火锅前看着还好好的，吃完火锅搭伙回来就这样了？

钟霖舟：“……”

夏深寥拉开椅子，状似随意地扫过徐知骁的位置，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要是拍个照都能放上论坛评“那些年你最想要的舍友top10”了。

顿了会儿，他言简意赅：“没有。”

“那你们是怎么了？”苏谌翊更百思不得其解了。

“没有怎么，”一路从商业街往学校走来，再加上喝过了蜂蜜水，夏深寥的脑袋已经清醒很多了，“等他出来之后再说吧。”

……那不就是有点怎么的意思吗？！

苏谌翊使劲地薅了把头发，忽然觉得今天自己实在听不懂中文了，把练习册连着笔往前一推，郑重宣布：“今天我不学习了，睡觉！”

“少找借口，”钟霖舟冷冷地盯着他，“不是几个小时前还说为了新款手机要考进年级前二十？”

徐知骁只进去冲了下，简单散去了身上的火锅味，出来就是这么一句话，一边擦着还湿着的发尾，一边下意识揪关键词：“借口，新款手机，年级前二十？”

“呃，”苏谌翊哽了下，只能解释，“魏主任早上宣布完消息，下午家长群里就把这消息发出去了的，我爸看见了直接给我打电话承诺的。”

苏谌翊平时学得不上心，半玩半学，一直在二十多名到三十名左右浮动，平心而论这个要求不算过分，是他稍微努努力就能够到的。

徐知骁擦头发的手一停，忽然想起来刘帆也这么说过。

他不自觉往夏深寥那边看，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不轻不重地一撞，徐知骁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眼睫颤了颤，迅速别过头。

夏深寥把一摞书往桌上一放，发出点声响，成功把寝室里剩下两个人的目光都引了过来：“那就学。”

他面色坦然，一时之间震得苏谌翊都说不出话来。

过了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默默地把笔又握在手里：“哇，夏哥你……你这么说的时候真的很像在装B。”

夏深寥：“……”

夏深寥有点无奈地看过去，这会儿他又恢复了苏谌翊印象里的神情，后者连连摇手：“呃，我不是那个意思，真的、我不是那个意思！！！”

“就是你说这话的时候看起来真的挺不像平常时候的你，乍一听像在装B。”而且还是一脸冷漠地装了个大的，要不是苏谌翊清楚这位平时有多自律，真的没眼看了。

“不过，”苏谌翊又往前好好思考了几秒夏深寥的话，终于琢磨出了里边的意思，“夏哥你是说，之后有问题我可以问你？”

夏深寥颔首：“嗯。”

“好！”苏谌翊完全没想那么多，一拍手，整个人又是积极向上阳光满满的代名词，“为了期中考！为了新手机！加油！”

徐知骁和钟霖舟同时往后退了一步，然而热血上头的苏谌翊一眼就瞄准了他们，钟霖舟深呼吸一口气：“加油。”

好了，这下是三个人都看着徐知骁了。

徐知骁默了默，夏深寥冲他不明显地眨了眨眼睛，他张了张嘴：“加油。”

事实证明，热血是会传染的。

一开始是304寝室的几人在苏谌翊的带领下，陷入了莫名其妙地向上氛围，四人一回寝室就翻着习题学习，埋头苦学的恐怖架势在三中堪称稀奇，不多时就在附近的寝室传了个遍。

“学习？”隔壁寝室的人瞪大眼睛，“我已经快一年没碰过书了，现在别说什么蜀道难赤壁赋了，你给我塞张数学卷我都能当物理卷。”

“304的是不是疯了？就是一期中考试而已，虽然这次用的是同一套卷子，但也没那么夸张吧？怎么一副再不学就要死了的样子？”

后来，是一班的人开始发现苏谌翊每天打了鸡血似的学习劲——一班在三中整个学校里，还算是好班级，但因为无论怎么考都有人垫底，所以在学习上不少人也挺懒散的。

然而苏谌翊那副热情学习的样子，着实让一班的人都吓了一跳：“……你疯了吗？”

“你爸爸要抛下你了吗？”

对此，苏谌翊拍了拍桌子：“期中考，有奖励，我学！”

很好，八个字让全班都闭嘴了。

但无论到哪里，冲劲都是很吸引人的，即便是一班现在大部分人都懒怠得可以，看见苏谌翊这一副样子还是没忍住捏了把汗。

本来就排在前头的同学开始有危机感了——虽然在三中，他们能考前几名，但万一到了省里直接垫底呢？那他们平时的成绩不就成了一个笑话吗？

排在后头的同学看着本来成绩就不错的同学都开始努力互卷了，整个人神情恍惚——他们，也要吗？

【0L：请问最近大家是怎么了？我拿着球去操场上转了一圈，怎么一个人都没了？】

【1L：或许你可以去教室里看一看^ ^】

【2L：……好吓人，大家是不是被鬼上了？我怎么不记得我们学校这么积极向上了？我路过五班看校霸都拿着本书开始学习了……不是说他从来不学习的吗？难道一次联考给校霸上了这么大压力？】

【3L：偷摸告诉你，校霸也算是本次见鬼事件的传染源之一。】

【4L：？？？话说还要叫徐知骁校霸吗？我怎么觉得看过那么多澄清了，他一点都不校霸呢？】

【5L：楼上的，校霸是一种气势，是一种态度，是一种礼仪……】

【6L：其实就是叫顺嘴了也懒得改了】

【7L：不是，我才注意到二楼说了什么，什么叫“被鬼上了”？？？拜托，要是平时在学校里这么人五人六的，出去一看排名，嚯，垫底，那多丢人啊】

【8L：到时候直接丢人丢出临城，走出全世界了……】

【9L：温馨提示，你们家长可能都会注意这一次考试成绩哦^ ^魏大帅已经下令让每个老师都在家长群发一遍，以体现学校的重视程度了】

【10L：好恐怖……我们班怎么抬头一望都在学习……】

高二五班。

一开始其他人看见徐知骁和夏深寥两个人在学的时候，完全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虽然论坛上总是大呼小叫的，但他们这群跟在身边的可知道，徐知骁又不是在听到联考消息之后才开始学。

但随着莫名其妙的学习潮从一班、三班开始传染，逐渐席卷整个高二段，连对自己成绩有鲜明认知、自从中考过后就发誓与学习说拜拜的潘凯都有点慌了。

“联考，你们怎么想？”他严肃地问。

刘帆头也不抬：“无所谓啊，都混了那么久了，我还会在意区区一个联考？笑话！”

潘凯停顿了两秒，心如死水：“把你现在在写的题册给我合上了再说话。”

“哎呀，幻觉，这不是题册，其实我在偷偷摸摸玩手机，真的，你信我。”刘帆一通嗯嗯啊啊，成功把潘凯推去了其他位置。

直到他站起身，放眼望去才发现半个班的人都在埋头苦学，即便是平时把“学什么学出去嗨”挂在嘴边的魏翔，这时候也拿着英语书，一边挠头一边背单词。

潘凯：“……”

？这个世界什么时候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