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鬓秋站在小姑娘身后等了一分钟不到,阁颂就红着小脸跟小姑娘挥手说再见了。
小姑娘走之前回头看了他一眼,徐鬓秋冲人家温柔笑笑,再扭头,阁颂犹豫半响抬手跟他打招呼。
“嫂子。”
声音在徐鬓秋越来越沉的脸色中变得如苍蝇嗡嗡,音量不大,但听得人很恼火。
徐鬓秋嘴角一耷拉,气冲冲道:“谁是你嫂子?那天其实是cosplay,cosplay你懂吗?”
阁颂跟在他身后,保持着一段自认为安全的距离,小心翼翼问:“那,那你是男是女?”
徐鬓秋的眼神在他裤腰周围扫视:“男的,要脱裤子让你检查一下吗?”
阁颂忙摆手,跟他过去拿回了箱子。两步道徐鬓秋还买了个早餐,走到马路牙子边把坐了一晚上的西装外套捡起来拍了拍搭在臂弯。
他掏出来车钥匙摁了一下,不远处的迈巴赫车灯亮了亮,他一指:“去车上说吧。”
他步子大,走得又快,走到车屁股了回头看,得,阁颂还站在原地呢。
这姿态是等着自己请呢。
徐鬓秋对自己亲弟弟都没这么照顾过,但想到什么又挂上了一副笑脸走了回去。
“怎么不走啊?”他绕到阁颂身边。
阁颂看他一眼,那眼神十分之复杂,将他上上下下扫了一遍,从衬衣到西裤再到那辆车身流畅的迈巴赫。
阁颂缓缓开口:“这车,真不是你早上刚偷的?”
竟敢这样质疑自己,徐鬓秋皮笑肉不笑,问:“需要我把购车合同给你看吗?”
阁颂也笑的干巴巴地回他:“哈哈,这倒不用。”
只是说完依旧脚步没动,分明就是要看的意思,但购车合同徐鬓秋一时还真拿不出来,只好把自己手机后台一串很可观的数字亮给他。
徐鬓秋手指轻轻点着手机屏幕,反问:“就这实力我还用偷?”
阁颂唇齿发寒,不可置信地看他:“都这么有实力了你还偷我行李箱?”
这话徐鬓秋无从反驳了。
“那是事出有因。”
阁颂这一看就是被家里养得太好了,这才认识了多久,恐怕连他是人是鬼都没分清就敢这么问他。
真是太缺乏社会毒打了。
徐鬓秋看着他朝着车边走去的冷酷背影,心说刚才在那小姑娘面前你可不这样。
“喂,”他扬声喊他,“慢着点,你没看见我发给你的腿伤照片啊。”
阁颂头都没回回他:“你那一看就是网上找的图。”
阁颂比他快了几步,在车边干站着,徐鬓秋见他抱着箱子不撒手,叫阁颂先上车,自己把那拖来拖去的26寸大箱子扔上了后座。
坐上车,徐鬓秋先锁了车门,接着扭身看他,对男生突然紧张的脸色视而不见,还笑,笑得鬼气森森的。
“你怎么知道我是网上找的图?”
他这样一背着光,本就是大骨量的五官越发显得深邃,攻击力十足,和第一次相见时的女鬼模样很像。
后怕缓缓爬上后背,阁颂想到刚才一路过来的有来有回,再看徐鬓秋这咬牙切齿笑着的模样。
阁颂觉得车里有点冷。
瞬间就怂了下来,道:“……鬓秋哥,你本人腿比照片好看。”
除了他老妈,阁颂还没这么斟字酌句地恭维人。
他满怀希冀地看着对方,然后只见徐鬓秋眸色深深地把他扫了一遍,声音冷淡了很多。
“江小颂同学,你不是同性恋吧。”
阁颂差点没被他这平地惊雷炸蒙了,哆哆嗦嗦,他想到对方的微信昵称,以及这人发过来的让人火大的emoji表情。
“鬓秋哥,你不是同吧。”
“我恐同啊。”
“我恐同!”
异口同声,两人遥遥对望一眼,俱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某种类似高山流水遇知音的共鸣。
“鬓秋哥!”
“小颂弟!”
两人也顾不得其他了,紧紧握手,眸若星子:“知己啊!”
半分钟后。
阁颂:“没打开过吗?”
“……”徐鬓秋咽下一口煎饼,说,“真没有,你要我说几遍才能相信?”
阁颂看着黑色行李箱上的密码锁排列都不是初始的000了,心说你说几遍我都不信。
但现在显然不能就这么说出来,他还没搞清他和表哥的关系,暂且只能:“好吧,鬓秋哥我信你,你能不能和我说说我表哥是怎么一回事?”
提起表哥,两人面上都飞快地划过一丝不自然,都不想让对方看出来,都低垂着头,仿佛吐出的字句能触地反弹,以一道格外完美的抛物线滑进对方耳朵里。
阁颂不得答话,又问了一句:“所以鬓秋哥,你和我哥到底是什么关系?”
徐鬓秋从副驾拿过保温杯,喝了口隔夜茶水,少见的把总是挂在脸上的烦人的笑收起来了。
“长话短说,我和你哥是初中,高中,以及大学同学。”
“不过我还有另外一个身份,人死之后不会立刻回到轮回,需要有东西带他们一程,”他指指自己,“我就是那个东西。”
阁颂表情凝固地看着他,半响轻轻挑眉:“黑白无常?”
“你可以这么理解,不过我们是有专有名词的,叫引渡人,前两次你见到的怪物,它们是引渡兽,两者职责一样。”
“我们的任务是折返在阳世界与阴世界之间,维持生死平衡。”
阁颂的着重点和常人不同,听完哼哧半响,只问出来两句话:“所以那天,是你接我表哥走?可是你为什么要男扮女装?”
徐鬓秋抿着嘴巴看他半响,颇为无语:“哪有这么多为什么?我还没问你当时怎么在我面前谎报名字呢。”
阁颂下意识想解释,但徐鬓秋更快一步打断他,嗓音压低,声音沉了下来:“江小颂,这几天你有没有发现自己遇到的事很不对劲。”
当然有了!乍然遇见一个能给自己答疑解惑的长辈,阁颂也俯身过去,距离一下子拉进,抬头几乎和徐鬓秋鼻尖相抵。
但两人都是直男,对这个都不甚在意。
阁颂对这个称呼叫得挺顺溜:“鬓秋哥,按你这么说,我应该是倒霉被卷进阴世界的普通人吧。”
他上上下下打量徐鬓秋,这实在不是一个小辈可以对长辈做出的动作,太过冒犯了。
“谢谢鬓秋哥救我回来,不过您现在找上我,应该不只是想听我道谢这么简单吧。”
不说话还好,一开口就从阁颂身上飘过来薄荷牙膏味,徐鬓秋想起自己刚才吃了套煎饼果子,里面葱没少加,按着他柔软黑亮的发丝把人推开。
“说话就说话,靠这么近做什么?”
阁颂没发现他脸上一闪而过的不自然,乖乖躺回后座,翘首以盼他的回答。
徐鬓秋轻咳一声:“我这次来找你,包括拿你行李箱,的确目的不单纯。”
“能在阴阳时空穿梭自如的人不多,到现在为止十九区有这种特殊能力的除了我就是你了。咱俩现在也算是某种程度上的一根绳上的蚂蚱,所以你就暂且别计较之前的龃龉了,我接下来说的你一定要认真听。”
这像什么大神传授宝典开场白的一段话下来,阁颂脸色微微下沉,他直觉接下来他要交代的东西会让他这两年的咸鱼计划发生变动。
“还记得你之前看到的怪物吧,这些引渡兽姑且算我的同事,平时我抽不开身都是他们去接人的。”
“但自从一个月前出了怪事,有的人明明还没走到生命尽头,或许只是眨眼间的功夫,他就会和你一样陷入阴世界,他们没有你幸运,往往会被一些异变后的引渡兽带走。”
“要想救人,只能让有在阴阳间穿梭的能力的人以身入局把那些异变引渡兽回收,这些天我为这事已经焦头烂额了,但效果不太好。”
阁颂听着心惊,呼吸都放轻了,问:“那,那现在有多少人员伤亡了?”
徐鬓秋遥遥往窗外看了一眼,伸手把副驾座位上的袋子拉过来,一时间叮叮啷啷金属碰撞声响个不停。
他伸手勾出一串锈红色号码牌,浓郁又熟悉的腥臭味扑鼻而来,阁颂被呛得嗓子发痒,咳了一阵。
徐鬓秋的声音在咳嗽时成了背景音,说:“当时对这异像发现得及时,咱们区里我收回了两百多个异变引渡兽,暂时没有人类伤亡。”
他说着晃了晃手里的铁片:“喏,这些就是异变引渡兽了。”
那你刚才还说得那么紧张?
阁颂顺直了气,松开捂在嘴巴上的手,问:“这不是很好吗?没有无辜的人惨死……”
他的话音在徐鬓秋逐渐幽怨的视线里越来越低。
徐鬓秋:“同学,你知道人生在世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阁颂想了想,迟疑着问:“及时行乐?”
徐鬓秋听见这个回答头痛地按按眉心,低垂着头,阁颂觉得他身上每一个毛孔都在散发着无语的气息。
徐鬓秋:“同学,人这一辈子当然是要钱啊,没钱还想要快乐?快乐哪有那么廉价。”
“做事最忌讳的就是一心二用,因为阴世界发生的事我现在都没精力上班,不上班就没有钱,我现在就像行尸走肉。”
这样说未免就太看中钱财了,阁颂觉得他是那种地震来了都得背着上了八层密码的保险箱逃跑的人。
他反驳:“我现在没钱也很快乐啊。”
话音刚落,徐鬓秋吊着眉梢看他:“没钱?一个月两千块钱生活费还喊没钱?”
“换算一下汇率,你知道地球上多少人一个月不见得挣上两千块吗?”
阁颂讷讷的,半响无从辩驳。
眼见话题越跑越偏,徐鬓秋扫了眼被他随手放下的一串挂牌,想到来意,总算是吁了口气回到正题。
“我公司忙,不可能一颗心铺在救济苍生上,就这幺蛾子一出,其他区都在加班加点找补救措施,咱们区也不能落下。”
“所以这次由我负责来游说你加入,加入我们十三区。”
像是怕阁颂听完就拒绝,他在后面飞快地加了一句话。
“你表哥,江锦程也是我们区的。”
“你行李箱里的那枚玉佩相当于一个传送门,除我们两个之外,其他十三区的人进入阴世界都要凭借它,如果没出意外的话昨天你就会因为它直接去到阴世界,再回来就由不得你考虑了,你会直接加入我们组织,而且可能不是全须全尾的了。”
“但是现在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意外……”
意外本人扯了下嘴角,说:“我替你拿了那块玉佩,替你进了阴世界,有什么想说的吗?”
这转变来的猝不及防,阁颂脑中飞速运作着,却迟迟难以接受。
这么说,表哥让他随身携带的玉佩就是个定时炸弹,埋了个加入他口中十三区的线?
再看回徐鬓秋,真的如他所言,昨天他帮自己挡了一回“灾”?
三两句话不能动摇表哥在阁颂心中的地位,他还是更怀疑眼前这人话中的真假。
阁颂:“你怎么证明你说的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