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证明？

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徐鬓秋是不会掏出来这张照片的，那照片简直是他整个前半生最大的耻辱。

甚至阁颂看了一眼后都把照片推远了，一手挡着额头，只露出来通红的耳朵尖，声音是一种遭受了重大冲击后的虚弱无力。

“表哥，表哥他审美怎么……”

前座中间的真皮扶手箱上放着的是一张合照，还是他表哥和“嫂子”的。照片上两人脸色是如出一辙的苍白发青，穿着的是阁颂那天去找他们的那身衣服。

表哥笑的阳光灿烂，嫂子脸冷得如万年不化的冰山。

照片右下角嫂子那边还被细细刻画了一行小字。

“喜欢你，好喜欢你。”

字迹潦草，周围还有沾在表面上的纸屑，阁颂刚才接过来时触碰到了照片背后，摸着拉手，是被尖锐物品单独戳刺才能出来的。

徐鬓秋只让他看了一眼，就嘀嘀咕咕地把照片收起来了，妥帖放在了外套内兜里面。

现在正是艳阳天，阁颂体恤短裤，徐鬓秋却是穿着落拓整齐的西装三件套，甚至还让阁颂把后座的毯子给他递过去盖上腿。

徐鬓秋：“现在信了吧，要不是关系好谁会男扮女装成他女朋友啊。”

阁颂知道他表哥单身多年，这在他们家族群里不是秘密，表哥事业正是上升期，因此家里也没人催他。

竟然不知，表哥内心那么想要个女朋友。

能在人生最后了却一桩夙愿，走的路上应该也不会太难过吧。

徐鬓秋看他又在黯然神伤了，心说小孩儿就是不一样，思维发散跳脱。

“你表哥出事得很突然，我当时甚至都以为是个同名同姓的人，接到讯息过去整个人都傻了。”

“他不跟着我走，就要我穿裙子戴假发，刚照完照片准备走了，你又来了。”

他眼神飘忽来飘忽去，说着一摊手，无奈道：“一次只收一个人这是规律，你的名字在这次任务名单上也没有，一看就是个误入的。”

“因为拍照耽搁时间了，好心的同事以为我办事不力过来帮忙，几乎和你前后脚来了，我只能先稳住它再叫你出去。”

“也是没想到你居然能在小区迷路，不往大门走还回来了。”

阁颂心虚地摸了下鼻子，他本以为那次是鬼打墙，只是回来一琢磨回过味来了，那只是因为他看手机拐错弯了直接围着第三栋楼绕了一圈。

他不说话，一时间车厢里都是徐鬓秋的声音，不疾不徐，说说停停，喝一口茶水盖上保温杯盖子。

“我觉得每个人都要有选择的权利，现在玉佩在我手上，如果你想加入我就物归原主，你要是不想那我也不强求。”

他已经把选择明明白白摊在阁颂面前了，究竟是选择成为和他一样直面生死的引渡人，还是继续做一个普通平凡的大学生呢。

阁颂没有纠结太久：“鬓秋哥，我想当普通人。”

他没有什么太远大的理想抱负，父母对他也没有多大的要求，只要平安顺遂度过一生就好了。

徐鬓秋狭长的眼跟他对视两秒，垂下，拍了拍裤腿：“行，不奇怪。小孩子痛痛快快玩上几年，以后成家立业安稳本分地过上一辈子也好。”

阁颂老实点头，一副你说的对的模样，纠结半响又别别扭捏看徐鬓秋。

徐鬓秋知道他这是有话要说，但这小孩儿也不开口就干戳在这儿，他也生出了几分逗弄的心思。

他伸手开了锁，咔嗒一声清响，后面的阁颂握紧了拉杆箱。

“回学校吧，我也得去公司了。”

阁颂屁股没动，像是嘴唇动作一大就会掉金子一样，声儿小的得竖着耳朵听：“鬓秋哥，能把那块玉佩上的绳子给我吗？”

表哥给的东西，就算不能全首全尾要回来，留下一部分做个念想也是好的。

徐鬓秋脸上调笑的神情渐渐隐没，深深看他一眼，他现在的眼瞳和在表哥家看到的不同，是一种纯粹的黑色，黑洞一样混杂了太多的情绪，折射出来却是无意义的颜色。

他哦了一声，动手把系着玉佩的红绳拆下来了，上面还有两颗珠子，压在掌心发疼。

阁颂拎着箱子下车的前一秒，徐鬓秋开口叫住他，他回身看去，只见主驾车窗被降下了，男人戴着一副墨镜，探头跟他摆了摆手。

徐鬓秋：“就算不是同事也没事儿，我和你哥是朋友，有困难来找哥。”

直到现在，阁颂才在他身上看出了好大哥的样子，他像对待其他长辈一样笑着回话，真心实意多了。

“行，谢谢你鬓秋哥。”

他和徐鬓秋在车上坐了十多分钟，再下车校门口人显然多了，原本站在校门口旗杆下阴凉处的挺拔身影没了。

阁颂掏出来手机一看，屏幕上有一条来自十分钟前的未读消息。

大数据陈锋：好，那我先去图书馆了，你回宿舍记得给林楠带早餐。

阁颂一手拎着箱子，他用26键单手打字不方便，直接按住语音条给他发了串语音。

“行吧，你今天怎么想起来去图书馆了？”

发完两分钟那边都不见回答，阁颂便收了手机塞回了裤兜里。

刚从被人提着鞭子抽的学习状态解脱，他还有些茫然，现在学习上不紧张，有种什么都不做也行的错觉。

但群居久了还是让他不抱团不得劲，吃饭上课都和室友在一起。

隔着薄薄一层布料手机震了震，阁颂把行李箱放在餐厅外，边往里走边掏出来。

陈锋：“……阁颂，我感觉自己有点不舒服。”

阁颂手机常年保持静音震动状态，语音转文字看完又长按音量键，把这句话听了一遍。

陈锋声音发闷，不似平时有劲儿。

“阁颂，你下午陪我去躺医院吧。”

身体不舒服还不赶紧去医院，还等到下午？阁颂看了眼窗口里面正在帮他盛豆浆的阿姨，想都没想噼里啪啦打字。

颂：图书馆外面等我，我送完早饭过去找你。

陈锋没回。

许久没回。

阁颂风风火火回了宿舍，早饭啪地墩在桌上，林楠正埋头打着游戏，头也不抬说了句谢谢，又听见开门声问了句：“阁颂，行李箱拿回来了？”

回应他的是嘭的一声砸门声。

阁颂平常是个挺有礼貌的男生，这样一番摔天砸地的声响足以看出他情绪不佳，甚至是焦躁。

林楠懵懵地看了宿舍门边一眼，又摸不着头脑地移回视线，手指一动，切屏先把早饭钱给他转过去了。

宿舍里重新响起一番激烈的击杀音效。

阁颂紧赶慢赶，到图书馆大门前也用了将近十分钟，外面日头很是毒辣，一路过来让他出了不少汗。

拿纸擦了一遍，他抬脚上了台阶，四方的玻璃门完整映照出他的身影以及身后宽阔冷清的甬路。

他抬起手腕看了眼表盘，秒针咔嚓咔嚓僵硬转动，指向了12。

八点了，没有人赶早八吗？

一种不好的预感笼罩在头顶，阁颂心想，自己不会这么倒霉吧。

和陈锋的聊天框在两分钟前刷新了消息，是一条求救信息，只是他回信息的时候却显示无信号，让陈锋找个地方躲着的信息前面定这个红色感叹号。

想到早上徐鬓秋告诉他的东西，阁颂做了一番心里建设，抬手拉开了门。

图书馆里空寂无人，和他预想到的最坏的结局对应。

阁颂经过了借书处，贴着墙壁竭力让自己的脚步声放到最轻，整个人如一片羽毛从一楼游荡到了二楼。

江城大学图书馆很大，旋转楼梯延伸到顶，一楼是借书处，咖啡店以及一些有关图书馆介绍的摆设，一眼望到头，并没有人影。

阁颂不确定陈锋现在的状态，不知道他是已经成了“死人”，还是徐鬓秋口中的“倒霉蛋”。

两种状态一对比，一时竟不知道到底哪个更倒霉。

二楼和一楼不同，设立了很多自习室，书法室，从外面难以窥视，除了这些，一列又一列的长桌整齐摆放，桌面干净整洁……

三楼也是大差不差，阁颂是第一次进图书馆，他紧贴着书架挪动，从第16个架子摸到了第32个，在一间敞着门的自习室里看到了稍显凌乱的桌面，上面摆着他们大一才会用到的蓝色封皮高数书，有可能是陈锋的。

阁颂精神一振。

他握着磨砂玻璃门板进去，地面铺的是实木地板，他没收住力踩上去发出咚一声闷响。

嗬——

几乎是响声发出的瞬间，楼上传来了一声诡异的叫声，不似之前遇见的怪物只在行走中发出黏腻的声音，这个怪物居然能说话。

“找——到了——”

声音间隙，带着粗重的喘息声，在图书馆里荡来荡去，荡进耳中让人从脚后跟升起一股麻意。

比闷了一口麻油还来得厉害，阁颂瞬间丧失了呼吸能力。

咚，咚咚咚。

又是踩上地板的闷响，距离阁颂越来越近，但这人显然比阁颂更重，声音更沉，但脚步很灵活。

阁颂手扶着桌上的高数课本，寻声回头，只见陈锋正推开门冲进来，不由分说拉着他就跑。

他也脱离了梦游状态一般，跟着陈锋跑出自习室。

陈锋和他不一样，他没有因为楼上的怪物束手束脚，像是秉持着一种只要我跑的够快你就追不上我的信念，硬是拿出了应对体考的态度。

阁颂跑岔了气，被他扯着跑进了安静的楼梯间，呼哧呼哧的喘息声瞬间清晰起来，脖颈上脉搏飞快跳动，阁颂捂着抽疼的侧腰，对视时两人眼中都是一片惊惶。

陈锋先开了口：“阁颂，你怎么来了？”

阁颂撑着膝盖，听见陈锋的声音赶紧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冲他比口型:“怪物能听见！”

陈锋：“啥？”

他看着阁颂张牙舞爪比划了好一通才反应过来，好笑地拍了下他肌肉紧绷的肩背。

“那是它诈你的，刚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我就大喊大叫了，它那一句‘找到你了’一直喊了十分钟了还没从楼上下来。”

阁颂还是不太敢信，咽了下口水，抬眼问他：“真的？”

“当然是真的！你不信我带你去找它！”

说着就要过来拽他胳膊，阁颂赶紧叫停。

“别别别，都什么时候了，现在最要紧的不是想想怎么出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