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兰舒小心至极,阵法看上去声势浩大,实际上一点灵力都没泄出去,隐藏在树丛之间,临近才能感受到其中纵横交错的气息,流年涟影阵拔根而起,一路上留下的痕迹被销毁化作轻烟,随着陈兰舒右手动作收束成人状,把其中的龚长笙死死捆住无法动弹,陈兰舒颤抖着点了几个穴位,勉强止住了左手的伤口,心想等回宗一定去薛欢玉那里顺沓符纸,空中画符太依靠灵力。
龚长笙趴在地上没有动静,身上大大小小横列着数十道伤口,陈兰舒揪着他头发逼迫他抬头,而后说道:“阁楼上的尸体是谁?”
那具尸体与龚长笙有着相同的身形特征,可惜无法准确辨别身份,龚长笙又分身乏术,陈兰舒有这样感觉,知道死因谜题便能解除大半。
龚长笙艰难吞咽,面目狰狞:“你猜是谁?这么大本事就自己解决....啊!”陈兰舒点上他的胳膊,直接扭断了那段筋脉。龚长笙惨叫一声,疼痛令他浑身收缩,却因为束缚只能小范围抽搐,他再次被陈兰舒拽了起来,浑身冷汗直冒,对上陈兰舒那双毫无波动的双眸,终于生出一阵寒意。
“跟你玩呢?”陈兰舒语气温软,乌黑的眼瞳映出魔修的模样,他这次的手指抵上他惯用手的腕骨,内含意思不言而喻:
“尸体是谁?”
“...是傀儡。”龚长笙牙齿打颤,含糊回答道,下一秒腕骨处传来钻心的疼痛,惨叫呻吟无法抑制,陈兰舒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那死的分明是人,那人是谁?”陈兰舒体力不支坐到他面前,这次不再是手指,而是把掌心贴在他腹部,龚长笙瞳孔骤缩咬牙切齿:“你不能...你...”
“我当然能。”陈兰舒拍了拍他腹部,内里就是金丹,他惊奇道:“我为什么不敢杀你?”
“颂哥儿不会这样的!你...他怎么样了...”龚长笙提高嗓音,却又很快低下去。
“这话不能对我说,你得扪心自问,”陈兰舒俯视:“我和你很熟吗?”
“....仙家道士不像你这样...颂哥儿又胆小...”龚长笙喘着粗气:“你到底是哪门哪派的魔修?”
“此言差矣,修道和品德毫无关联,狗鼠哪里都会有,仙门魔修都会出,”他话题一转:“杼尘什么时候来的乌蒙镇?”龚长笙在他说在此之前从未见过面时察觉到颂哥儿不是原来的他,他把记忆一缕,竟完全寻不到他与杼尘见面的片段,陈兰舒心里冷笑,还有什么秘密是他不了解的。
“...腊月初八,我去寻你时听见教主跟你吵架,问为什么四微宗主会来这里。”他上身两个月前,杼尘去拜访了颂哥儿,流年涟影阵可压制修为,陈兰舒催用听乾坤,确认龚长笙没有说谎的波动,看来是真话。
“怎么又肯说了?”刚刚还在这瞻前顾后。
“...我确实不敌你。”
行吧,识时务者为俊杰。
“那尸体是谁?”
龚长笙突然露出一个古怪的微笑,死死盯着他,丝毫不顾命门被人牵制,答非所问:“看样子...你会听乾坤,那我便放心了。”
他短促笑了一声:“是我。”
他死死盯着那双平静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到一丝不安和惊恐,却只看见了自己涨红扭曲的面孔,一字一顿:“那尸体是我。”
陈兰舒:“......”
好消息,听乾坤没有反应,看来是真话,坏消息,人看上去脑子有病,已经开始给他讲鬼故事了。
龚长笙情绪越来越激动:“你也知道我说的是真事,意想不到?理解不了?也是,你们这种...你!”激昂的声音被疼痛掐断,陈兰舒毫不留情,直接手指发力捅进他的腹部里,打算速战速决,掏了金丹完事,慢悠悠开口:“又没说回答就放了你...!”
他捅进去半个手掌,却立马察觉到不对,而后把手抽了出来,也不顾自己体力不支,迅速起身后退,表情终于有所松动:
“给自己下毒?”
右手手指已经开始发黑,陈兰舒没想到这人皮肉下全是猛烈的毒素,只得催动灵力把毒素压制到手掌位置,流年涟影阵开始有所松动,陈兰舒快速小声说道:“这种毒素和正常人没法共存,他要不是蛊虫要不是被炼制的毒人,蛊虫不会使剑,也就是说已经被炼制了...”毒人催动毒素得有炼尸主人作陪,也就是说,
这里还有第三个人!
陈兰舒直接把右手划破,强行放掉毒血,但毒素对于颂哥儿来讲还是太过猛烈,几呼吸间浑身都有麻痹之意,他一刻不敢耽误,直接催动阵法扩大范围打算探查,这时耳侧传来一阵风声,颤颤巍巍的佩剑突然如同打了鸡血一般爆起,挡下了死角射来的暗箭,碰撞的火花甚至灼到他的脸侧,而后暗箭尾部突然暴起,陈兰舒躲闪不及,吸进了一口浑浊的气体。
灵力输送一瞬间变得断断续续,流年涟影阵支撑不住,龚长笙已经无法动弹,一直隐藏暗处的蒙面黑衣人飞速击碎阵法,陈兰舒头脑眩晕看不清眼前,四肢无论如何使劲都无法动弹,眯起眼睛使劲撑起身子往前看去,那蒙面人身高体宽,如同一座肉山,龚长笙在他肩上显得格外苗条。
那毒素不知成分,几乎是靠着疼痛才没再睡过去,陈兰舒把剑插进地里,勉强支撑起上半身,起码要留下痕迹,知道他们去往何方。
灵力几近枯竭,甚至连小石头都捏不出来。
一个阴影笼罩在他头顶,陈兰舒费劲抬头睁大眼睛,却看见龚长笙捂着流血的腹部,提着血淋淋的佩剑朝他一步步走来,陈兰舒冷眼望着他,身体使出全力,也无法站起,和重伤的龚长笙不相上下,一个站一个坐,却是同样的不堪一击。
“有人来了,走。”蒙面男人声音沙哑晦涩,分不出姓甚名谁。
“他杀了颂哥儿,我必须替他...”龚长笙充耳不闻,赤红着双目,颤颤巍巍举起佩剑,蒙面男人却很明显得一惊,丝毫不敢耽误,拽着他的衣领往后一拉---
可惜还是晚了。
一道剑光划破夜空,磅礴的剑气自几十里开外砍碎灌木,地上顷刻出现一道一米深的鸿沟,劈在陈兰舒与龚长笙中间,金色剑光照亮长夜,直接砍下龚长笙半个胳膊!
这个气息格外熟悉,强大到令人生畏,恐惧到不敢再提,这是无数魔修的噩梦,冰霜般的气息将在午夜梦回似鬼神般侵蚀着他们的一切,无人敢与其一战,势不可挡蓬勃之势。
“...杼尘!”蒙面男人扯着嗓子喊出那个名字,而后带着断臂的龚长笙化为飞烟逃窜,但是与之而来的第二道金色剑光直接劈开一半的传送阵法,再往后砍向了魔修的城墙,碎石与惊叫声四起,漫起的飞灰烟尘令陈兰舒再也支撑不住,只看见两人消失位置淌下乌黑的血液,断臂处毒血溅到他的衣衫,烧出几个黑色的洞,两人还是给逃走了。
怎么来的是师兄?他无声无息地松手,记忆断片于一片黑暗,脸却没挨到地上,稳当的肩臂撑住了他,带着那股经年不散的檀木香,已然失去意识。
择颐面色狰狞,满脸欲言又止,久久不敢说话,而后天边传来惊天动地的两招,在一阵阵遍布四周的风中悠悠开口:“你方才听见杼尘说他寻着什么东西找他徒弟吗?”
玄季门几个弟子面面相觑,纷纷摇头:“弟子没听见”
“为何就让我听到了……”择颐怔怔摇头,自言自语:“怎么就让我听到了……”能不能把他也一起砍了!怎么想这事怎么不对劲啊!
“听见什么?”由远及近的马蹄声猛地停在他身后,一位身着桃粉裙装的女人好奇地看着他,她头戴步摇花钿合金钗,翠色珠玉坠于额间,随着动作起伏,鹅蛋脸上带了些灵动,娇小玲珑的女人跳下马,择颐很自然替她牵过缰绳,姬珩惊奇地看着天边:“那是四微宗主吧?怎么也来这地方了?”
“他来寻人,我等会给你细说,你和太师路上可顺利?”择颐问道。
“宛懿不让我送,说江畔事得早些解决,可是我看那些官员丞相一个个也不像怕她的,水利民生都求她来,内阁的活她一人干一半,下面和上面的还都不乐意,说她专政权利太大,明明是他们求着宛懿去做事的!”姬珩说起这事就来气,眉头紧蹙,一副极其不满的表情。
“皇室宦官又防又畏惧她,结果一看根本离不开其庇护,真是没清醒人,宛懿你也知道啥性子,怕我们为她动气,有事就自己默默忍了,家里也没个知心人陪她分担压力,我当然就去给她镇场了。”
镇国太师姬珏,百年前的嘉纯公主,裕喜皇后第二个孩子,襄西公主的亲妹妹,追随长姐一同被送到玄季门入道,却因心系人民,经历种种事变战争宫斗后离开玄季门回归皇家,成为镇国太师,权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生生世世守卫着长安皇城。
襄西公主淡出皇室,但玄季门与皇家交好,也得给姬珩面子。
“一头烂账理不清,所以尸体和傀儡你都弄清了?”姬珩显然不想再提,转移话题问江畔要事。
“弄清了弄清了,婉如,你知道杼尘新收个徒弟吗?”
“他不好久没收徒了?我有印象的还是那个小女孩...现在应该长大了吧?”姬珩惊讶:“咋了?”
“是新收的一个...应该就这两天吧?他说映景带那个小师弟来这里玩,结果遇到这事,杼尘就是来找这徒弟的。”
“徒弟?”择颐开口问道,却看见杼尘摸出张黄符,上面画的咒文似乎要寻人,择颐还是第一次见,印象里杼尘不爱用符咒,旁人都以为他一心向剑根本不会。
“嗯,万虚门送来的。”杼尘把指尖划破挤了一滴血上去,择颐连忙制止:“诶,找人不能用自己的!”找谁用谁的物件,杼尘的血跟他徒弟没关系,除非那是他生的儿子。
“我心头血在他身上,无碍。”
择颐愣住,怀疑自己没听懂人言:“..你什么在他身上??”杼尘却没有再理他的意思,朝着一个方向御剑飞去,只留择颐在原地,听到一件惊天大雷。
择颐对姬珩打个哈哈:“...你觉得他在唬我还是真事?”
姬珩内心飘过无数件杼尘身上的传闻,从他与魔尊关系暧昧到他疑似龙阳之好,心道道仪真君是不是脑子真有些瑕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