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牛岛若利走出家门,一道防守严密的身影映入眼帘。
他低下头,惯常平静的脸上出现了明显的讶异,“啊,雾枝。”
月见里雾枝抬起头,有些费劲地与将近190的牛岛若利对上视线。纯白口罩遮住了她的大半脸庞,只露出一双潋滟的灰眸和两道细长黛眉。
再加上宽大的遮阳帽,覆盖在吊带长裙外的轻薄羽织,雾枝整个人都被遮得严严实实。
牛岛若利注意到她甚至还戴了一双蕾丝手套。
“热吗?”穿着短袖短裤的高大排球手难得有些迟疑,思考了片刻后又补充道:“不舒服就不要去了。”
月见里雾枝摇摇头,伸手捏住了牛岛若利的衣摆,将他往停在一边的黑色商务车地方向拽。
牛岛若利平常都是慢跑去训练场,当做热身,今天为了照顾雾枝第一次出门,顺从地上了车。
如果让她穿成这样走去训练场,应该没多久就要昏迷了。
他心平气和地判断着。
………
排球鞋与地板摩擦发出的咔叽声,队员们交互的喊声,排球与地板碰撞的咚咚声……
各种各样的声音比画面先一步传入一门之隔的月见里雾枝耳朵里。
【感觉有好多人……】
雾枝已经完全僵住了,做出的所有准备和心理暗示瞬间碎了个干净,耳边隐隐约约传出白噪音的嗡鸣,逼迫地她喘不上气来。
【小雾枝!小雾枝!呼吸!】
“雾枝。”
系统小八焦急的呼喊和现实中牛岛若利皱着眉担忧的模样让月见里雾枝慢慢平复下来,呼吸渐趋平稳。
她深吸一口气,然后果断将自己藏在牛岛若利身后,只露出揪着他衣摆的手。
“没事了,若利,我可以的。”
闷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牛岛若利低下头,用自己宽大的手指轻轻捏住雾枝戴着蕾丝手套的手指,默默给予安抚。
小动物第一次探索外界。
“若利,站在外面做什么,快进来。”年迈却中气十足的喊声传来,白鸟泽学院的主教练鹫匠锻治注意到了站在门口的主攻手。
“哦,来了。”牛岛若利伸手打了个招呼,以比平时缓慢许多的速度走进球场。
由于大部分队员都在球场内,他们比身处牛岛若利正前方的鹫匠锻治更早注意到他身后亦步亦趋的浅色身影。
“那是谁?”
“牛岛学长的朋友吗?”
“诶?牛岛学长带朋友来看比赛吗?”
叽里咕噜,咕噜叽哩。
和牛岛若利的距离拉近后,鹫匠锻治也注意到了自家主攻手身后的小尾巴。
他眼神有些复杂地看着牛岛若利,啧了一声,小声嘀咕:“若利你也到这个年纪了啊……”
“?”牛岛若利对教练的注视回以疑惑的眼神。
“算了,没事。”鹫匠教练清了清喉咙,严肃地说:“要是观赛的话,坐在那边吧。”他伸手指向场边第一排的座位。
老人指向明显的话语让月见里雾枝再一次僵硬了。挣扎了一会儿,她还是从牛岛若利身后探出脑袋,冲对面的教练点了点头,小声说:“好的,谢谢您。”
对排球运动一无所知的月见里雾枝慢吞吞地坐上观赛席,确定她没问题后牛岛若利才转身离开,走到一边做起热身和舒展。
场馆内冷气开得很足,包裹严实的雾枝一点都不觉得热。她察觉到时不时会有几道视线向她而来,但没有丝毫恶意,只是单纯的好奇。
小八也在脑海中和她嘀嘀咕咕地说着这个是攻略对象,那个是攻略对象,一连串名字把她都绕晕了。
很奇妙,在这种喧哗又规整的环境中,她反而放松下来。
也许是因为大部分人都专注在自己的练习中,托球,传球,扣球,循环往复。
在这样的氛围里,呆呆地坐在观众席上的她显得无关紧要,也不会过分引人注目。
这样就很好。
实际上,她沉浸于自己的思绪中时,有好几个队员已经凑到牛岛若利面前,好奇地询问起来。
“哟,若利,那个女孩子是谁?”天童觉一边轻松起跳一边问。
练习赛还没正式开始,但他已经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了,这可是好友第一次亲自带女孩子来看球,更不必说那一看就是超级大美人。
是的,就算蒙的严严实实,月见里雾枝也能立即给人美的感觉。
亚麻宽帽下的单股麻花辫,脸颊边散落的零星发丝,挺直的脊背,长裙下交叠的双腿,系带交错中裸露的一小片脚背。
她只那样坐着,就像冷泉中倒映的辉月,偶尔随水波荡漾出涟漪,让周围的一切都黯然失色。
牛岛若利看天童觉一眼,大力扣球的同时声音淡定自若:“月见里雾枝,一个好朋友,开学会到白鸟泽。”
天童觉摸摸下巴,嘴唇弯出兴味的弧度,“诶~真厉害,白鸟泽可是很难进的。”
白鸟泽学院以高偏差值出名,但这对月见里雾枝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她虽然三年没去学校,但一直在接受家庭教育,学习从没落下过。
再加上她偶尔会在母亲千绘的建议下将画作送去参赛,屡次获得过全国赛事的金奖,特殊招生的通道对她也是畅通无阻。
在千绘看来,雾枝在音乐上的造诣还要胜过绘画,但在人前奏乐对于月见里雾枝来说是绝无可能的。
她的父母也不敢这样做,所以从未让她参加过任何音乐赛事。
就算这份才能不为人所知,也好过女儿再次受到伤害。
“嘟————”
哨声吹响,练习赛正式开始。
虽然从未了解过排球,但在几个来回后月见里雾枝也明白了,将球打上对方场地就算一分。
小小的三色球体在空中来来回回,所有人都被牵扯着跑动,跳跃,空气中弥漫着运动的热意和躁动,让月见里雾枝捏紧了手指。
【好厉害,大家都好努力。】她在心里对小八说。
【小雾枝,看排球会觉得开心吗?】
【嗯……应该是开心的吧,若利就像队伍里的赫拉克勒斯。】
月见里雾枝摘下遮挡视线的宽帽,眼神亮晶晶地盯着球场上的牛岛若利。
“咚——!”
牛岛若利高高跃起,使出了他招牌的重扣。势大力沉的扣球就像一枚炮弹击中对方场地,高速运动的球体在空中划出鲜明的运动轨迹,即使看清了,却无法阻挡。
“啊。”
月见里雾枝睁大双眼,不自觉地将帽子压向胸口,试图克制不断翕动奔流的血液。
她原本有些苍白的脸颊浮上鲜明的红晕,帽子上的白绸蝴蝶结被手指搅乱,莹亮的灰色眼睛中映着绷紧肌肉,眼神锐利的牛岛若利。
对方的每一个动作都在她眼中变得缓慢又明晰,手臂肌肉的隆起,腰部的弯折,腿部的紧绷,跃起前的后退,紧盯着空中的排球,犹如鹰隼一般锋利的褐绿色双眼,抿紧的双唇,以及得分后细微的笑意。
“真美啊,若利。”
无数人夸赞过牛岛若利,夸赞他的力量,夸赞他极高的天分。
但月见里雾枝却觉得球场上的牛岛若利是如此美丽,如同她画中的紫阳花,散发着霸道的生命力和能够掠夺所有人视线的吸引力。
这是月见里雾枝第一次接触排球。
她认为,排球是美的。
肆无忌惮展现自己强大的牛岛若利是美的,火红鬼影一般伸手拦下球的天童觉是美的,简短的口号,默契的交臂是美的,在空中划出弧线,在一只只手中传递的球也是美的。
真美啊。
月见里雾枝为这份陌生的美丽目眩神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