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向钦佩野心勃勃的人,尤其姐姐这种。”
“我对你的请求很简单。”江漓道。
“哦?”
“暂时装做什么都没看见,好吗?无论地下疾控的腌臢物,还是辑魂里的雪原,我会看着处理好的,必要的时候帮我。”
岑安有点惊讶:“你是想……”
“摧毁。并且是悄无声息地,彻底地摧毁。我知道这并不容易。”江漓平静的眼神里流出露出一丝狠戾。
岑安想了想:“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对零号疫苗,对雪原感兴趣?”
“我这人比较有自知之明,不该问的,不会自讨没趣。岑安,我已经预见,我会需要你。”江漓笑了笑,又道,“我没去过雪原。但我知道,那座实验基地的智能建筑布线挺有意思,尤其设备的自动化系统,融入了不少前沿计算机科技,简直让人不敢相信,它竟是一百多年前的设计。”
岑安思量着,没立刻回应她。
他已十分确定,无论雪原、零号疫苗,都是某些巨大阴谋的产物,蓝医和幸子生物都参与其中。江漓对此兴趣不大,她的目标极为清晰,只想快准狠地毁灭它们,表面上看起来是在摧毁邪恶势力,可事实上,她干的也不过是将黑洗白的烂事儿。
正因为黑杰克是干惯了烂事儿的人,她才能在他面前毫不掩饰地道出。
此刻,岑安是以黑杰克的身份同她对话,就算是被这女人欺骗利用,也让“黑杰克”来承担后果吧。
岑安笑了一下,心里也有了主意。
“今晚,疾控中心遭到的破坏,姐姐准备怎么跟外界解释?”岑安问。
“42层污染区已成废墟,再挖不出什么新证据。你黑客技术很厉害,来无影去无踪的,其他几层智能建筑系统里查不到你入侵的痕迹。”她手指摩挲着文件盒的PVC外壳,“但析冰黑客入侵这件事,屏幕上的警告就是个证据,我现在去删改也来不及,只能尽量将你撇清。对外界就……暂且说成意外事故好了。”
岑安不禁嗤笑出声,原来她以为他在担心自己败露。
“笑什么,你不满意?”江漓蹙眉。
“姐姐,我不需要你替我隐瞒,大胆质疑好了,比如……”岑安指着一份文件,上面是他之前念过的话——疑似析冰黑客向蓝医展开恐怖袭击。
“这个就很好,我允许蓝医质疑析冰,质疑我。”
“嗯?”江漓微微挑眉。
岑安说:“我在疾控中心留下过足以指向黑杰克的痕迹,你可以……”
“岑安!”江烬忍不住出声喝止,“你这是准备把自己的罪证交出去么?别忘了,你还没从死刑犯那一类出来呢。”
“哦,也是。”岑安看着江烬,一副百依百顺的模样,“姐姐,这口病菌泄露和恐怖袭击的锅往我头上扣的时机,看来得控制在烬哥捞我出狱之后。我们再联系吧,姐姐,我会在合适的时候把指向黑杰克的证据交给你,好让你给外界一个交代。今晚疾控的混乱规模不小,如果永远都是‘意外事故’、‘情况不明’的措辞,谁还敢上蓝医看病啊?”
“为什么,在这件事上……帮我?”江漓狐疑地看着他。
如果天上给她掉馅饼,她的第一反应会是扔得远远的,她从不怕错失良机,她只怕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不止江漓,江烬对他的想法亦感到疑惑:“岑安,别说什么‘有错就得认’这样的傻话。”
岑安把头歪在他肩上,又伸手捏了捏江烬的下巴,“这件事交给我主导,别担心。”
江漓看着他们,出了会儿神。
她从没想过能跟黑杰克心平气和地聊天,她认知里的黑杰克阴险暴戾、手段残忍,毕竟,上一个试图利诱他的所谓“精英”,已经被耍得家破人亡,碎成了一块一块。可谁知,这样的坏角色,现实中的磁场竟是如此干净纯粹。
这或许是因为江烬。虽然江烬的出格同样使她震惊,但不得不说江烬有点本事,岑安看起来很喜欢往他身上贴,像只被他驯化的犬。
第二支烟燃到了尽头,她若有所思道:“岑安,你到底想要什么?”
“他要我。”江烬先一步回答。
岑安心中波澜骤起,面上却给足配合,动情地看着他:“不错,这才是我最钟爱的珍宝。”
江漓轻哂,“猜到了。可是,他有未婚夫了。”
岑安偏头问江烬,“睡过吗,你跟他?”
江烬猝不及防,定定地看着他,想不明白岑安问这话,是出于演戏的必要,还是真心想知道。
他只好硬着头皮道:“没有。岑安,没有。”
岑安将他暗蕴羞恼与厌烦却不得不装作温柔的眼神,脑补成了一记甩在脸上的耳光,呵呵,爽……
“那么,从事实上来讲,我才是你唯一的男人。”岑安心满意足地与他十指相扣,“姐姐,亲弟弟追求幸福,你会支持吧?”
“当然。我跟聂非雨本来就不对付,巴不得看他笑话。”江漓绕有兴致地看着岑安,“你们打算怎么做呢?”
“我不会跟聂非雨结婚的,”江烬看着岑安,“他会带我走。到时候,姐适当地帮我应付家里人吧。”
江漓暗含警告,认真道:“你爽了,蓝朔怎么办?江家怎么办?你想过后果吗?”
“后果……黑杰克承担。”
岑安心中冷笑,却温柔地将脸往他怀里埋。江烬浑身一僵,迟疑地抬起手,抱住他。
“好吧。”江漓移开视线。
她将文件码齐,塞进盒子,又看向窗外,乌蒙黑夜中,闪着几道霓虹,鳞次栉比的建筑轮廓浅浅地勾勒出来,隐约有汽笛呜咽,整个城市一副将醒未醒的状态。
“真是打扰了。春宵一刻值千金,天还没亮,别浪费。”她回头意味深长地冲岑安笑了笑,离开了。
江烬跟过去,关好门,又加了数道密保。
“啪”一声,室内所有的光源同时切断,黑暗如液体瞬间倾满房间。
江烬转身,冷不防被推到门上,肩骨磕得生疼,还没搞清状况,两只手又被束到一起,扯过了头顶。
他被岑安面对面地按住了。
岑安身上凛冽的药味儿兜头而来。这药还是给岑安处理伤处时,他亲手滴上去的。想到这儿,江烬瞬间恼了:“干什么?!”
“你又是在干什么?我演的好吗,亲、爱、的?”黑暗中,岑安的眼睛明亮犀利,喉结微动,好似涌动着千言万语。
他不说话,岑安就按着他,僵持着,一副不妥协就谁也别想动的架势。
“所有的后果,黑杰克承担,还是我承担啊,烬哥?”岑安冷笑着问。
拂晓的光从窗子透进来,是稀薄的冷调蓝,像冬夜的雪地反射出的颜色,江烬突然浑身冰凉。
岑安捕捉到他微变的表情,“疼?”
“冷……”
岑安盯着他看了片刻,心软了,一松手,江烬便软绵绵地往地上滑。
岑安手疾眼快地架住江烬,腾出一只手箍着他的腰,将人扶到床上。
床头有一个制热设备,岑安调试了一会儿,周围的空气徐徐热起来。
“好点儿了吗?你怎么回事?”岑安一边往他身上掖被子,一边问。
“是……一种没有发作规律的畏冷症,”江烬指指地板,“这种阴森森的光线,有时候会使我应激。”
“治不好?”
江烬点点头。他满头冷汗,用被子蒙住头,缓了一会儿,才拉开,往旁边挪了挪:“上来。”
岑安坐在床边上,看着他,没动。
江烬耐着性子,重复了一遍:“我让你到床上来,睡觉。”
“为什么这么对我?”岑安问。
“你不累吗,岑安?我现在脑子很乱很晕,想休息,我觉得你也是。”
“你才不觉得我需要休息,你只是不想听我聒噪。”岑安说。
江烬疲倦地喘了口气,“有什么话,睡一觉醒来再说。”
岑安站起来。逆着光,又是俯视视角,他棱角分明的五官看起来也就格外冷酷。
“江烬,你不要再转移话题了。今晚为什么这么对我?在浴室戏弄我,在你姐面前叫我亲爱的,掐我的脸……现在又让我和你睡同一张床?你到底想干吗?”
江烬看着他:“因为好玩。”
“……好玩?”岑安啧了一声,有种扔出去的回旋镖扎回身上的感觉。之前,他故意让贺韶误解他们之间的关系时,也是用“好玩”两个字敷衍江烬的。
“你能玩,我就不能玩了?”江烬挪回床中央,收回让给岑安的领地。
看见岑安眉宇间微妙的怒意,江烬哂道:“你生什么气,玩不起?还是入戏深?”
“入戏?”
岑安困惑不已。他当然知道江烬只是在演戏,在江漓面前抛给他的深情,她走后就会泯灭得一干二净,对他要么冷若冰霜,要么戏弄算计,没数落他占便宜已是开恩……
“烬哥,我自以为,将你跟我之间的关系看得分明,我很确定我对你没有非分之想。可为什么,此时此刻……还是会有种被玩弄了感情的感觉呢?”
江烬没料到他会这么说,一时怔然,索性闭上眼睛:“你想多了。按照我的计划,江漓能帮我们的,远甚于我们能为她做的。这场戏,你配合得很好。”
“是么?”岑安刷地拉开被子,往床上挤。
“你干什么?!”江烬猛地一激灵。
“睡觉啊,不是你让我上来的吗?”岑安戏谑地打量他,“你又玩不起了?”
“……”
江烬默默让开一点位置,岑安毫不客气地占了,他再挪,岑安再跟,直到将他挤到床边儿。
“你睡吧,我去椅子上将就……”
江烬的确后悔让他上来了,准备翻身下床,忽然浑身一僵。
岑安的手臂自床单与他腰部的空隙间插进来,从后往前的捞住他,“再折腾天都亮了。”
“你放开我。”
“烬哥,按照惯例,假戏……容易真做。如果你觉得你能把控好一切,包括感情,那我祝你,”岑安在他耳边吹了口气,“可千万别阴沟里翻船。”
岑安用力地箍了下他的腰,才撒手,滚到床的另一侧,背对着江烬。
他把被子全让给了江烬,房间里的温度对他来说,不盖被子也没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