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洋洋在看到鳐鱼的短信邀请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她一大早起晚了,于是两眼一睁就是拼命烤蛋挞。
在经历一上午绝望的“胡闹面包房”后,她还在为下午三点的蛋糕时间做准备;
最后忙得快低血糖站不稳,险些要倒在收银台的时候才想起来早午都没吃饭。
她正打开手机准备点外卖随便对付一口的时候,才发现鳐鱼的短信多得快要引爆收件箱——
鳐鱼(破镜重圆版):快快快!快来欣赏老子演出!【爱心emoji】
鳐鱼(破镜重圆版):城东的满月(新开那家,明晚10:30,带上小哑巴!
鳐鱼(破镜重圆版):【吉他照片JPG】帅炸了!不要爱上我~对了,不用买票。
……中间省略一大堆鳐鱼卖瓜……
郑洋洋边皱着眉头往下划拉边味如嚼蜡地啃吐司边边:越往下拉,没得到回复的鳐鱼就越是绝望。
鳐鱼(破镜重圆版):救命,你怎么不理我???【绝望emoji】
鳐鱼(破镜重圆版):你不来也行,球球了让姜晴去【可怜emoji】
鳐鱼(破镜重圆版):我知道了,你叛变了!说好的是什么爱情最佳助攻呢……
鳐鱼(破镜重圆版):你个大骗子!!!
鳐鱼(破镜重圆版):【对方正在输入中……】
最后一口面包边边下肚,郑洋洋才缓缓回复他一个:ok~
放下手机,短暂的喘气时间结束。
她偷偷抬眼看了一眼门外仍旧在大排长队的盛况,暗暗下定决心:这回真的要找个帮手!
可是……到底找谁好呢?
就这么思考着,她重新打开店门,把“休息中”的牌子翻了过来……
等待许久的顾客们一拥而入,直接把郑洋洋绝望的“麻烦请先排队”尖叫声淹没在人头攒涌中。
忙碌的一天很快就结束了,恨不得化身三头六臂的郑洋洋终于遭不住瘫坐在收银台前;
真的累惨了,汗水浸透了雪白的烘焙服,发丝凌乱地黏在脸上怎么拨都拨不开。
更让人绝望的是——她下午亲耳从顾客嘴里得知:隔壁那家连锁“美味园”居然推出了“非常好吃椰”!
再这样下去,她就要被各种各种“真的好吃椰”“巨好吃椰”追上然后反扑得一无所有。
“……我真的,好累啊!!”
踩着打烊时间前来的帮忙收拾的姜晴与大黄安静地听着郑洋洋的抱怨,一人一狗默契地配合着打扫起了卫生。
“对了!”忽然想起什么重要事情的郑洋洋猛地直起身子,话题峰回路转直指姜晴:
“我们明天去听歌看表演吧,有个朋友送了我两张票。”
“?”
据姜晴所知,郑洋洋在这边好像没几个朋友,再加上她平日醉心于揉面包压根就没怎么离开过思甜;
不对,她什么时候对演出对音乐感兴趣了?
要知道,郑洋洋距离音乐最近且表现出好奇的时候,仅限于每日开门时随手在网X云里点击“下午茶-纯音乐”。
“额……是一位回头客邀请我去的……”郑洋洋连忙找补。
“好哦,明晚就提前关门——好好休息下吧。”
难得郑洋洋提出说要去做与面包无关的事情,姜晴也觉得这个提议不错。
而郑洋洋心里想的却是:赌一把,明晚得到新品灵感OR找到帮手,二选一!
这时候,对比起来小狗的心思就简单明了多了:到底什么时候有饭吃啊!嗷呜——
次日晚十一点,城东的满月酒吧里,两个半疲惫的身影闪现(感谢宠物友好酒吧)。
企图提前打烊下班失败的郑洋洋被姜晴搀扶着来到某预留好的座位;
才刚一落座,她忽然就回光返照般兴奋地左顾右盼,不消一会就对着台上的演唱者应援起来。
姜晴仔细栓好大黄后,径直走去了吧台给好友点牛奶,压根没留意到台上的人。
这家坐落于城东的满月凭借着新颖的营业模式还有宣传途径在新开张的半年里迅速走红,
成为南城打工人下班宣泄压力的好去处。
满月的装修妥妥的美式乡村酒吧风,目及之处都是各种各样木头,牛仔元素……
这里没有迷离的灯光也没有让人一杯下肚就掏心掏肺的烈酒;
大家只是借着震耳欲聋的音乐放肆地吼上几句,随后再灌下几杯低度数鸡尾酒醉醺醺晃回家,
倒头就睡——在心安理得中迎接那个并不期待的明天或者未来。
某种意义上,满月成了他们无聊人生中的一个迷你情绪中转站;
而鳐鱼也即将这这里迎接属于他的中转:虽然现在仍旧在台上“鬼哭狼嚎”着。
巨大的镜面灯球在舞台上方的天花板缓缓旋转着,将无数色彩各异的灯光洒向满月的各个角落。
一束紫色的聚光灯精准地打在满月最外侧一个较为昏暗的卡座上,那是满月老板正与一个光头商谈着什么。
满月老板是方钦的好友,名叫顾回;
这位也是个逆子:这两人一个开酒吧一个玩音乐,愣是对家产摆出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
“喂——之前说的那个搞乐队的呢……”
鳐鱼的鬼哭狼嚎实在是太吵了,光头不得不扯着嗓子说话。
“感冒了!”顾回也扯着嗓子,但是他没听到光头后面那句是啥,满脑子都是:这光头也太TM晃眼了。
“顾总!您再帮忙劝劝,小方要是签下我家,立马给他安排出专……”
光头领着酒杯就蹭了上来,嘿嘿一笑挤得满脸肥肉都要往两边再长开五厘米。
“劝不动啊,要不你看看台上这个咋样……”顾回也是个人精,懒得继续瞎掰就直接往台上一指:看。
光头顺着指尖的方向瞅去:诶?今天这个好像也是个人才!
小小的舞台上,鳐鱼正嘶吼得忘乎所以:
为了不露馅他特意换了唱法,还故意拉直头发挡住了大半张脸,甚至偷穿了方钦的皮衣戴了墨镜。
反正都是过来凑数的,唱砸了也无所谓——因为太久没有登台演出,上场前还故意给自己灌了几杯壮胆。
谁知酒精上头,几首过后便彻底放飞自我,反倒把现场氛围炒的火热;
对此台下的人们都越发激动起来,纷纷站起来跟唱,嘶吼……
见光头没有追问,顾回笑眯眯地用手指在酒杯上轻轻打起了节拍:
也不知道方钦从哪里借来的宝贝,头次来满月就能CARRY全场——要是能常驻的话……
“什么?你想常驻——”
三个月前,满月刚刚装修完成的时候,顾回久违地遇到了方钦。
准确来说,是方钦自己找上门来的——他说他想来满月常驻。
自从这人退役后固执己见说要去组乐队以来,鲜少露脸;
圈子里的几个好友都在开玩笑说“钦哥什么时候出名要不要先搞个签名”。
记得上次聚会他还意气风发地说要搞什么原创然后开演唱会,没想到比这些先来的却是乐队解散的消息。
那时候满月才刚刚搞起来,而顾回手上的资金大部分都投去了别的地方,
若是另外请小有名气的乐队或者DJ暖场的话又是一笔不小的支出,方钦的出现可以说是非常及时。
及时得就像是算准了一样。
不过,也没关系——反正各取所需。
于是,顾回心安理得地压低了方钦的演出费用:一不出名二又不是团体,亲兄弟明算账。
方钦倒表示无所谓,坦然地接受了满月的要求,然后开始每天蹬着一辆旧公路车在市中心与城东间往返通勤跑演出。
都说便宜没好货,让顾回意料之外的是:半路出家的方钦的确有两把刷子;
他虽然对音乐一窍不通,但是老友来常驻后的满月流水不会骗人。
随着满月的名气渐渐大起来,私下想挖墙脚的对家或者星探也多了起来,可方钦都一一回绝了。
说什么要等之前的队友回来——顾回对他这个说法嗤之以鼻。
“哪里还等哦?不是解散了吗,出名要趁早啊老钦。”
他借着酒劲壮胆,伸手狠狠摸了一把那毛茸茸的寸头。
“不会的,队长他会回来的。”方钦轻轻拍掉酒鬼不安分的手:滚。
见对方没怎么反抗,顾回便装傻换了一只手继续薅,边薅边觉得不可思议——
那个三言两语就把人骗走去搞乐队的神秘男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能把方钦这个木鱼脑袋教成这样,乐队解散还能叫人死心塌地跟着,得有多大的魅力啊……
魅力没发现,倒是肉眼可见的浑身散发着酒气。
姜晴皱着眉头一脸不悦地盯着台上的人看:什么时候酒鬼也能登台了?
这也太不专业了吧!
一不留神,大黄就挣脱了牵引绳,朝舞台中央飞奔而去。
“!”姜晴急忙追去,可见狗太聪明了也不是一件好事。
此时的满月里上演着一场音符风暴,人群如同被飓风裹挟的枝叶,自发地随着节奏摇摆旋转;
而中央的舞台就像是这场风暴中心,平稳且致命的风暴眼。
在鳐鱼浅薄的认知里,站在台下与台上会产生两种非常不一样的感觉,那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前者可以简单理解为年少时在课堂走神时,不小心被老师点名站起来回答问题——
那种难以言喻的,突如其来的对未知的失控感,是他最讨厌的东西。
可一旦站在了舞台中央,那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会利用那些狂热的安可,毫不掩饰甚至带着贪婪的暧昧眼神一点一点地把自己高高捧起,直向云霄。
也不知道是幻觉还是什么,鳐鱼总感觉满月的音响效果出奇的好,
每个从手里弹出的音节好像都有了生命般,在空气里跳跃着,在半空飞舞着然后缓缓消失。
更奇怪的是——每次站上舞台,鳐鱼总能隐隐约约察觉到一道格外炙热的视线。
虽然时有时无,却足以勾起他的好奇:
与那些狂热的带着一丝崇拜的贪婪眼神不一样,
这道视线带着说不清的熟悉感,仿佛穿越时空而来。
恍惚间,让他想起了更久远的从前,音乐梦刚刚萌芽的时候似乎曾经被这样注视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