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宫里赏赐下来时，思思童言无忌的对送赏的太监提起过，她说她不喜欢什么绫罗绸缎，更喜欢刀枪剑戟，她曾听邬玺玥提起，说当今皇帝是马上皇帝，是真刀真枪上过战场的，手中长矛能吓破敌人胆。自那时，思思就总盼望自己也有一杆长矛。于是就借着机会向送赏太监说，要他问问皇帝姨父能不能把他的长矛赐给她。太监自然满口答应，所以这次，思思就迫不及待的跑来看，想看看这次的生辰礼物当中有没有长矛。
在几只大木箱里看了一圈儿，终于看到当中的箱子里，在一众小孩儿玩物当中醒目的横着一杆长矛。
她兴奋的跑过去，从中拿出长矛，横在手里两眼放光，“哇，姨父的长矛真的送给我啦？”
闻言，众人哄笑。
老太太道：“你姨父的长矛，哪儿能是你拿得动的？这不过是仿制了一个，给你玩儿的。”
思思听了，眼里略有失望。
念念这时凑到姐姐身边，伸手摸摸那矛头，“哇，这比娘亲的佩刀还威风呢。”
这话让思思又高兴了，喜滋滋的抚摸着自己的新玩具。
左宗宝走到俩小孩儿面前，伸出手，“让爹爹瞧瞧。”
他从思思手里拿起那杆长矛，仔细端详，这长矛比思思高出一个头，分量也不轻，除了矛头没开刃外，其他几乎是一比一根据罗域的长矛仿制出来的，材料用的也不马虎，若开了刃，完全就是真家伙。
他托着矛杆掂了掂，“可以呀，这是按着真家伙做的。”
邬玺玥闻言也心生好奇上前来端详长矛，“的确。”她低头对思思嘱咐，“玩儿的时候可要当心不能伤了人。”
思思看到连娘亲也这么说，顿时心花怒放。急切的从左宗宝手里取了长矛，稍显吃力的拖着长矛跑出去玩儿了。
思思跑了后，左宗宝摸了摸念念的头顶，“你不看看，看你想要什么？”
念念朝箱子里的赏赐扫了眼，里面的东西虽然珍贵，但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他在老太太这儿一向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自然不稀罕。只看了眼，便追着他姐姐跑了出去。“姐姐，等我。”
* * *
自从得到这杆长矛，左思恩就天天骑着左宗宝给她做的木马，挥舞着那长矛“打打杀杀”。那个原来还有点沉重的长矛，没几天就被她耍得趁手了。
看她胡乱挥舞着手上的家伙，邬玺玥抱起胳膊道：“要不给她请个师父吧。”
左宗宝不解，“有你在还用得着请师父吗？娘子你教她不就成了？”
“你想让她学杀人吗？”
左宗宝：呃……
邬玺玥冷冷的一句，打消息了左宗宝的想法。
这时，院子里忽然传出念念的呼救声。夫妻俩一瞧，就见思思不知何时，已骑到顺子背上，高举长矛，叫嚷，“冲呀！”
念念撒腿朝左宗宝这边跑，眼角挂着两滴眼泪，“爹爹救我。”
左宗宝一向心软，看儿子这般可怜，忙迎过去将他抱起。眼看女儿已经追来，他搂着儿子绕着院子就跑。
“驾！驾！杀呀！”
思思的喊 声满院子飘，吓得念念在左宗宝怀里焦灼的回头望 ，不断催促，“爹爹快跑，爹爹快跑。”
左宗宝和顺子被俩小孩子驱使着满院子跑，跑了一圈又一圈。邬玺玥看着他们，忍不住发笑。
左宗宝实在受不了了，停了下来，双手护着怀里的念念，低头喘着粗气道：“思思，别追啦，爹爹跑不动啦。”
思思挥起长矛，一脸认真，“爹爹，你因何助纣为虐？”
左宗宝一愣，“你这都从哪儿学的词儿？爹哪里助纣为虐啦？”
思思一指念念，“他是昏君，我要杀昏君。”
左宗宝差点儿没给吓晕过去，过去捂了她的嘴，“这话可不能乱说，你想造反啊？”
思思被捂着嘴，呜囔道：“杀的是前朝的昏君，外边儿说书的都是这么说的。”
“那也不行，什么前朝后朝。”他看向顺子，斥道：“你少带他们去茶馆儿，听的都是什么呀？”
顺子委屈，“是哥儿姐儿要去的，小的哪敢说不啊……”
“你们两个，这种话可不能乱讲。”再次叮嘱两个孩子，左宗宝呼出口气，心说：你造反？反谁呀？你亲爹呀？
他抱着念念来到邬玺玥身边，商量道：“我看，你还是别给她找师父了，赶紧送去草堂，跟着先生念书识字吧。不然总这么野，也不是回事。”
邬玺玥打量思思，也觉得这外甥女过于野了，不好好读书识字磨磨性子，保不起的成第二个自己。她点点头，“你安排吧。”
* * *
没过几日，左宗宝从梅陵一众学堂里精挑细选出一个，师资力量雄厚的，把俩孩子送去了。
邬玺玥这天照常要去衙门，他就自己领着孩子乘车上了学堂。
俩小孩儿都挺高兴，进了学堂的院子东张西望很激动。可左宗宝却半点儿高兴不起来，直目送孩子们走进学堂，他蹲在外头就不肯走，怕他们被其他小孩儿欺负了。
顺子安慰道：“爷，您放心吧，有姐儿在，哥儿也吃不了亏。只怕姐儿不打别的孩子就不错了。”
左宗宝闻言，立刻想到她拿着长矛耀武扬威的样子，心安了。
他拍了拍顺子肩 ，“我发现你越来越会说话了。”
“那走吧。”
回家后，左宗宝坐立不安，连吃饭都吃不到心上。好不容易熬到晚上，他急吼吼地坐车去接俩孩子。他原本想着两个小家伙 应该和自己一样，想自己想得紧，一见面就会扑过来抱住自己，然后父子父女抱一起大哭一场。谁知道，他含泪过去迎接，两个孩子却和其他的孩子有说有笑，一点儿也不着急抱他。
左宗宝瞬间有种被遗弃的悲凉，嘴角垂了下来。不由得又想，若是以后他们也是这样兴奋的入宫见他们亲爹亲娘，那我……
只一想到那场景，左宗宝眼泪淌了下来，止都止不住，最后更是传出了啜泣声。
顺子在旁边吓一跳，心说我们爷咋了这是？怎么好好哭上了？
“爷？”眼看散学的学子们纷纷出来，顺子小声提醒。
左宗宝这时也意识到自己在学堂门口哭不合适，可又止不住，只得拿袖子遮住脸转身上了车。
两个孩子和同学说了一会儿话，都跑到车前。
“诶？我爹呢？刚不是还在这儿吗？”思思问。
顺子道：“爷在车上等你们呢，快上车吧。”
思思和念念上了车，看见左宗宝欢呼着扑了上去，一边一个搂着他的脖子喊“爹爹”，这才让左宗宝心里舒服了点儿。
“诶，想爹了没有？”
“想啊。”
思思说话时发现左宗宝的眼睛湿湿的，小手摩挲着他的眼睛，“爹爹，你怎么哭啦？”
念念这时也发现了，抬头看着他，眼睛里全是担心。
左宗宝抹了抹眼睛，“爹没哭，是刚才有沙子进了眼睛啦。”
他心虚的避开眼睛，“快给爹爹讲讲，你们今天都学了什么？”
……
顺子催马，马车徐徐开动。
*
本以为把孩子接回家这一天的活儿就完了，谁知道还有堂后的课业。俩小孩儿坐在窗下写字，没一会儿，念念举着书过来，指着书上一句问左宗宝，“爹爹，这句话何解？”
左宗宝一脸认真的接了书，只一看傻眼了，他也不会。
他本以为小孩子学的东西能有多难，可谁知书到用时方恨少，他这个当年的纨绔子，只会斗蛐蛐儿，哪会这些呀。不觉老脸一红，有心想说不会，但他又不想在孩子面前失了当父亲的尊严，顿时支吾起来。
念念挠头，“爹爹，你也不会吗？”
左宗宝心里一紧，“谁说爹不会，爹爹只是不想这么轻易的告诉你。你好好想想，今日先生是如何讲解的。待晚些时候，你实在想不起来了，爹爹再教 你。”
左宗宝说完不由分说的出了房间。
顺子在院子里见他胀红着脸，满脸焦灼以为他出了什么事，上来问，“爷，怎么啦？”
左宗宝道：“你赶紧，去给你找个念过书的掌柜来，我有事请教。 ”
顺子不解，“啊？你要干什么呀？”
“让你去你就去，问那么多干什么？顺便把孩子们用的书给我再找一本来。”
顺子没敢再问，麻溜儿的去了。没一会儿掌柜的，书都给找来了。
左宗宝就躲到一处没人的地方 ，让这通点文墨的掌柜逐字逐句教他。等他好不容易学会了，才敢回来，再陪着孩子们学习的时候，他才踏实了许多。
尤其在把自己刚学会的东西教给孩子们时，他别提多得意了。
打这儿开始，懒散了二十几年的左宗宝一夜之间开始读书识字了。他每天在送了孩子去学堂后，就回来专门找了个先生教自己，把孩子们今天要学的东西先学一遍。这一学，就学了好几年……
* * *
“这天都没亮，这女人又发什么疯，非让咱们在这儿等？”
梅陵南镇抚司院内，一个二十几岁的男人身着锦衣，抱着胳膊边打哈欠边抱怨。
这人叫魏严行，是燕关魏正淼的小儿子，其父因当年归降了罗域而保住官位，并获赐其子在南镇抚司承荫了佥事一职。
其实像魏严行这种因祖辈有功而承荫获得一份闲职，白拿俸禄的人，在锦衣卫里尤其的多。这些人大多只管拿俸禄，有差事也跟着干些，很少多嘴惹事。但这魏严行不一样，他总觉得要不是他父亲主动投降，罗域就根本过不了燕关，更别想做皇帝，罗域能当上皇帝他们魏家当属头功。也不知这些话是谁跟他说的，他就信了。但实际的情况他却不知，反而是魏正淼被刘煜堂收押，是邬玺玥杀了刘煜堂才顺手救下的他父亲。或许是因为他一直不知道真相，就总以功臣之后自居，谁也瞧不起，即便是皇后的亲戚，在他眼里也什么都不是，说话自然嚣张。
“一个女人，不说在家相夫教子，当的什么官？”
“头发长见识短，一天天正事干不了一件，就知道耍官威。”
他一句接一句抱怨个没完，旁边大多数人都不想或是不敢接他的话。他手下人怕他祸从口出，小声提醒。
“大人，您小点声儿。”
魏严行冷哼，“呵，老子说了就不怕人听见。这本来就是事实，自从咱们这位女指挥使上任，她有干过一件正事吗？”
院子里的这些个锦衣卫其实也不太满意被女人操控，但都知道她是皇后的姐姐，那就是皇亲国戚，谁也不好说什么。但这时听魏严行这么说，心里虽有同感 ，但嘴上根本不敢接话。有几个生怕他这话会牵连到他们，纷纷小声道：“这不这些年也没遇上什么事吗？能干什么呀？”
“就是，贺大人就少说几句吧。”
魏严行见有人开口，更加得意，甚至扬起了声音道：“怎么没遇上事儿？前阵子宫里不是传旨让彻查江南一带潜伏的董氏余党吗？可到现在她有一点儿动静吗？”
这事儿倒是引起了不少人的共鸣，都觉得她这指挥使当的过于闲散和无能了。
众人虽心有不满和不服，但都没敢开口接这话，谁叫人家是皇亲呢。
魏严行见状，撇嘴道：“没话说了吧？我早就说，女人能干得了什么大事，这皇帝也不知是怎么想的，任人为亲也不能如此……”
话没说完，手下人给他递眼色，他这才注意到邬玺玥大步流星的从门外进来了。
魏严行一副不屑的神态，翻了个白眼，不再说话。
邬玺玥进来后，径直穿过众人，走到最前边，背手道：“城郊白家庄园，经查实乃董氏余孽的窝点，你等火速带人前往包围。按兵不动，待庄内上空三声号炮后，入庄抓人 。”
“出发！”
一声令下，院内几个当头儿的立即带人走了。那魏严行却仍是一副不屑一顾的神态，待所有人都走了，他才慢吞吞的带着人离开。
邬玺玥看着他的背影沉了沉眼，带上一抹森寒。
*
自从邬玺玥接了京城来的传旨，就一直在寻找董氏余孽的线索，只是她一个人办事习惯了，手上就算掌握着锦衣卫的大权，也不太习惯调遣人，她更喜欢用自己的方式打探。最主要的是，这么多年的杀手生涯，让她对任何人都有所提防和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