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岑眼神游移,嘴角不自觉的带出一抹狰狞。
看着空荡荡的宫殿,他暗暗道一句:真是天助我也。
他右手藏在袖中,握住事先备好的匕首,给几人眼神示意后,便朝罗域身后缓缓靠近。
待足够接近时,贺岑一个暗令,假扮太监的几个人一涌而上。
罗域警觉,侧目一瞥,旋即撑案跳到大殿中间,躲开了这次袭击。假太监们随后跟来,将其围在当中。
贺岑厉声道:“罗域,你杀我国主,今日便要你为我主偿命!”
一众鳌国细作再次朝罗域攻来,罗域只一拳,正中其中一细作的胸口,那人当场吐血而亡。
众细作见状皆是一惊,他们都知道罗域有万夫不当之勇,在战场上所向披靡,一杆长矛在手,无人可敌,可没想到罗域单打独斗竟也如此彪悍。
乾清宫里刚有动静,立时便引来了殿前的侍卫。
“刺客!有刺客!”
殿外“呼啦啦”被侍卫包围。
鳌国细作知道此行凶险,也没打算全身而退,便拼了命的打,势要与罗域同归于尽。
侍卫们进来时,并没有听见贺岑之前的话,以为他还是那个老太监,并不提防他,只取弓搭箭将目标瞄准那几个打斗中的鳌国刺客。贺岑就在这时,一掌劈倒身边一侍卫,夺了他的弓箭对准了罗域。
当众侍卫反应过来时,那箭已脱手。
“噗!”
一道血光乍现。
鳌国人善骑射,这一箭下去,既准且狠,罗域被一箭穿心,整个人更被箭震出十步开外,直撞到龙书案才倒下,跟着一口鲜血涌出,浸红了龙袍。
几乎同一时间,贺岑被侍卫死死按下,那几个细作也被弓箭射杀。
贺岑抬头朝罗域看去,看见他心口上的利箭,他仰头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
大殿里回荡着女人的笑声,但这笑却是从贺岑口里发出,看得殿内众人不寒而栗。
“大王,你看看,我为你报仇了!”
这时,从殿后进来两个人,贺岑笑时无意朝二人瞥了眼,笑容竟僵在了脸上。
只见进来的两个人,一个是邬玺梅,另一个竟是罗域。
“你!你?……”
她大瞪着双眼,不可置信。
“怎么没死?”
她又看向倒在龙书案前的那个罗域,心里竟多了几分不安。
“他,他是谁……?”她声音发颤。
罗域见此间情形一时没明白,但邬玺梅仿佛已经意识到什么。她几步冲了过去,跪在那人面前,伸手在他耳后摸索,果然摸到一层皮,然后揪着那层皮撕了下来。
这时,疾风的脸暴露在众人视线。
“疾风!?”
她虽然早知是他,但当看到他的脸时,仍感觉到钻心的疼。
对面被按在地上的“贺岑”听到这声呼 唤时,登时僵住了。她直直看着倒在地上的疾风,好似自语,“什么?疾……疾风?他是疾风?”
她挣扎着想去龙书案前看个清楚,却无法挣开侍卫的压制,只望着疾风眼泪不受控的往下淌。
当模糊的视线中看到邬玺梅的脸,疾风想再靠近些,但只是一寸的距离,就已耗尽他的气力。
邬玺梅将他的身体托起,环在手臂之间,看着他的鲜血顺着胸口的箭一滴滴落下,她的眼泪就像决了堤涌出眼眶。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疾风在发现“贺岑”是鳌国细作后,且和长吉安排了这晚的行刺计划,就准备把长吉给杀了。
当他赶到坤宁宫时,长吉已经在寝宫里点了迷香,令罗域和邬玺梅陷入昏迷,准备神不知鬼不觉的下手。幸而这时疾风赶到,杀了长吉,还将迷香熄灭。
他知道罗域一直在追查鳌国细作,而这些细作善于易容,很难被发现。就打算用自己做诱饵,引细作出现。于是就在“贺岑”有所行动时,自己扮成罗域诱敌。还特意吩咐坤宁宫外的宫人不要擅自入殿,就是怕被发现他是假扮的。
但是,那迷香点的时间不长,邬玺梅和罗域很快就苏醒了。当发现中了迷烟,还得知有人假扮他去了乾清宫,邬玺梅已经隐约猜出了什么,便随罗域急匆匆赶来。
当看到疾风受伤濒死躺在这里时,她不明白,他若发现细作为什么不告诉她们,但她忘了,他一直就是这样一个独来独往的人。他的行为和想法,一直与常人不太一样。
疾风知道自己不会给她带来她想要的幸福,他也知道,她只有和罗域在一起时才会真正的开心。他喜欢她发自内心的笑容,他不想那笑容从此消失,便不惜以命换取罗域平安,好让她一生欢乐。这大概是他能为她做的最有价值的事……
疾风颤抖着,抬起沾满鲜血的右手,指尖在她脸颊的泪滴上轻沾,然后混着自己的血涂在唇上,嘴角便微微弯起,露出他从来没有过的笑容。
他闭上双眼,时间仿佛凝滞,在这凝滞的世界里,他像罗域那样,和她牵手亲吻,做了那些他再没机会做的事……
直到看见疾风的手垂落身侧,再没了动静,远处的“贺岑”彻底崩溃,大声嘶喊,“王儿!”
声音穿透大殿响彻云霄。
自此,这个隐藏北镇抚司十余年的鳌国细作才露出了真实身份。
她才是鳌国的王后,也是当年被一并派入中原搜集情报的细作。疾风是她来到中原时才生下的孩子,她将他养在身边,以师徒相待,从小教他本领,更是在他刚会开口说话时就教 他背诵自家传家的易容术,只可惜,易容术他刚背会,还没来得及教他变声术, 年仅五岁的孩子就被叛徒偷走,从此再无音讯。
她知道叛徒为敛财创立了封天会,猜测自己的孩子就在其中,于是就杀了穆清河潜伏在北镇抚司,十年间都在寻找自己的孩子。但自己的孩子早已被改了名字,更不知十多年后长成什么样子。她就只能先找到当年的叛徒,然后再寻求孩子的下落。
直到此刻,她终于见到自己苦寻多年的王儿,不想却竟是亲手要了他的命。
她痛苦自责,悲痛中,她趁两旁侍卫不备,身体猛的一侧,脖子正撞在侍卫手里的刀锋上。
鲜血从她脖子上涌出,侍卫也松了手,她缓缓朝疾风的方向爬去,身后留下长长的血迹。
“王儿,王儿……”
一声声呼唤,终是没唤醒自己的孩子,她却已经筋疲力尽,最后看着疾风痛苦的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 * * * *
时光荏苒,眨眼间,思思和念念已经五岁,到了该蒙学的时候。因为宫里一直没传来要把孩子接回去的消息,左宗宝就擅自做主给两个孩子起了名字。
这天晚上,他拿着写了两个名字的纸坐在床前给邬玺玥,陪笑道:“娘子,你看看。”
邬玺玥接过纸,看到纸上写的字:左思恩,左念恩。
“怎么样?”左宗宝凑近了问。
邬玺玥不明所以,“什么怎么样?这什么呀?”
“这是我给两个孩子起的名字啊。”
“名字?”邬玺玥诧异。
“是啊,两个孩子都到蒙学的年纪了,祖母已经催了几回了,我想着也是时候该给孩子们起大名了,不能总这么拖着。”
邬玺玥觉得他说的有理,两个孩子大了,每次出门和其他孩子们一起玩儿,总没个大名儿,难保不被人笑话。
这梅儿和皇帝 也真是,是不打算要这两孩子了吗?怎么还不来接?
邬玺玥又看了眼这俩名儿,“起名字是可以,可你起的这个?思恩,念恩?你想让他们记谁的恩?你的?”
左宗宝憨笑着,“不是,我是想说,这两个孩子是上天赐给我们的宝贝,是我左家该感念天恩。不是让孩子们念我……”
“上天赐的?”邬玺玥侧目给了他一个犀利的眼神。
左宗宝慌张解释,“我知道是陛下和娘娘,那不也是天吗?天恩浩荡呀。”
邬玺玥在胸前抱起胳膊,不满道:“人家可没说要把孩子送给你,你该不会是不想还回去了吧?”
左宗宝讪讪的,“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两个孩子可是我从小一手带大的,尤其是思思,都这么大了,真要带走,我怕是能哭死。”
邬玺玥看他不似说笑,竟只是提了一嘴眼圈儿就泛了红,她知道左宗宝对这俩孩子的感情非同一般,心里不由得犯难,“可孩子终究不是你的,将来接不接走,可由不得你。”
闻言,左宗宝重重叹了口气,兀自嘟囔,“我也知道由不得我,可孩子们总做得了自己的主吧?说不定他们到时候也不想走呢。”
邬玺玥忽然想到之前看到的情景,左宗宝领着两个孩子去街上玩儿,每吃个什么好吃的,玩儿什么有趣的,左宗宝就会提醒他们,若离开梅陵就再也吃不上玩儿不上了。
想到这儿,邬玺玥看着左宗宝的眼神多了几分猜疑。
这家伙 ,就会耍这些小心机。
孩子们小的时候还能糊弄糊弄,待长大了,谁还稀罕你那口吃食?
不过,看他这样子,反倒惹人心疼,为了两个和自己毫无血缘的孩子,怕是把这辈子的心机都用上了。
邬玺玥摇了摇头,“人家都怕白白给别人养孩子,你倒好,竟巴不得给人养。日后若再有了自己的孩子,你又该怎么对这两个孩子呢?”
“那有什么难的,一样都是我的孩子,又不是养不起。不过……”
提到自己的孩子,左宗宝来了精神,方才还闷闷不乐的情绪顿时消散。他嬉皮笑脸地凑到邬玺玥身边,缠着她附在她耳朵上闻了又闻,“娘子,你好香啊。闻不够……”
说着便上了手,穿过她的里衣,一劲儿往里探。
“你消停点儿。”
“消停是什么?我不懂,娘子教我……”
邬玺玥忙了一天的公务,这时只想好好睡觉,不想跟他折腾,便抵着他的胸口往外推。左宗宝却像个臭皮膏药,推出去又弹回来,软磨硬泡的扯开了她的衣带。
“别闹了,快睡吧。”
邬玺玥再推他时用了点儿劲儿,把他直接推下了床。左宗宝如今已经了解了她的脾气,知道她对自己心软,软磨硬泡准能得逞。他就干脆跪在踏凳上,抱着她的腿乱摸。
“娘子不是说孩子还是自己的亲吗?那你不得给我生一个呀。”
邬玺玥被他摸的也有些心思荡漾,二人正欲继续时,房门忽然被推开。
“爹,娘。”
只听这一声,左宗宝当即跪好,一本正经的给邬玺玥捶腿。邬玺玥也忙暗中收紧已被扯散的里衣,舒出口气坐直身体。
思思和念念跑进来,看见爹娘动作奇怪,好奇的站在他们面前,“爹,娘,你们在干什么?”
左宗宝抬头,尴尬地抿起一抹笑,双手捶腿的速度更快了些,“这还看不出来吗?娘亲累了,爹爹给你们娘亲捶腿呢。”
思思看着他这个爹,小人儿眼睛里竟蒙上了一丝疑惑,“娘累了为何不躺着?爹爹捶腿为何非要跪着?地上不凉吗?”
邬玺玥:……
她看着思思的眼神暗了暗,这小丫头,真不好对付,跟她那个亲爹一样,这么小就多疑。
她不觉看向左宗宝,暗自叹气,呵,只怕过不了几年,这呆子就对付不了这小丫头了。
左宗宝憋半晌,憋出一句,“踏凳上凉快。”
思思:嗯???
正当左宗宝不知怎么对付过去,念念颠颠跑了过来,也随他爹跪在邬玺玥另一侧,“娘亲累了,念念给娘亲捶腿。”
左宗宝笑了,“念念乖。”
思思心眼儿比念念多些,可毕竟也是个小孩子,见他们都给娘亲捶腿,自己便也凑热闹似的跳上床,跑到邬玺玥背后,“思思给娘亲捶背。”
这一幕,其乐融融,邬玺玥从来也没想过,自己竟然能过上这样的生活,心中感慨。
要说这份福气,还真是多亏了左宗宝,要不是他死缠烂打的,自己恐怕早跑了,现在没准儿在哪儿流浪呢。
左宗宝没注意邬玺玥的眼神,反而问两个孩子,“你们这么晚了不睡觉,跑来干什么?”
思思脑子快,嘴也快,先一步答道:“娘亲,爹爹,曾祖母说,后日就是我和弟弟的生辰了。那过了生辰,我们是不是也能去草堂念书了?”
原来是为了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