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如镰,高悬于百花中学的上空,冰冷而妖异的红光穿透层层叠叠的教学楼与树影,最终汇聚于旧校舍的天台。诛妖大阵的血色光幕如同一个巨大的、搏动着的心脏,每一次收缩都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威压,将这方天地化为一片绝望的炼狱。
苏月溪诡走在通往天台的石阶上。她的神情痛苦,白色的裙摆在浓稠如血的月光下,泛着一层诡异的微光。诛妖阵强大的吸引力如同无数无形的锁链,紧紧攫住她体内的妖力,牵引着她走向那早已预设好的终局。她知道,洛听荷就在那里等着她,等着完成这延续了八生八世的“宿命”。
她曾试图不让任何人卷入这场纷争。无论是姜曼昙,还是林新语与安月白,她们的生命与情感,都不应该成为这场横跨千年的恩怨的注脚。洛听荷,想必也是同样的心思,她们之间的“了断”,不应牵连无辜。
然而,命运的丝线,一旦缠绕,又岂是轻易能够斩断?
就在刚刚,在苏月溪的身影即将踏上天台最后一级台阶,即将直面那阵眼中央、神色冰冷复杂的洛听荷时——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伴随着一股狂暴到极致的妖力波动,猛然从校园的另一个方向爆发!那血色的结界光幕,竟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力量撕开了一道狰狞的裂口!
紧接着,一道裹挟着无数血色花瓣与浓郁甜香的娇小身影,如同一颗燃烧的流星,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撕裂空气,带着毁天灭地的怒火与决绝,直冲天台而来!
“洛——听——荷——!!!”
那声音,不再是平日里娇憨甜腻的少女嗓音,而是充满了极致的愤怒与杀意,尖锐得仿佛能刺破耳膜,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泣血挤出,“你敢动我姐姐一根头发试试!!!”
是姜曼昙!
她终究还是来了!
苏月溪的脚步猛地一顿,那双始终平静无波的凤眸中,第一次掀起了剧烈的波澜。她霍然回首,只见姜曼昙浑身浴血——那并非全是她自己的血,更多的是强行冲破阵法边缘时,被狂暴能量割裂的伤口与妖力沸腾的具象化——那张总是带着甜美笑容的脸庞此刻狰狞扭曲,杏眼中布满了骇人的血丝,瞳孔缩成了野兽般的竖瞳,周身妖气化作无数旋转飞舞的血色昙花,每一片花瓣都锋利如刀!
她像一只被激怒到极致的小兽,不顾一切地冲向了那个试图伤害她最珍视之物的敌人!
洛听荷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面色一变。她没想到,姜曼昙竟然能以如此惨烈的方式,强行突破诛妖大阵的外围结界!这阵法,本就是针对苏月溪这等级数的九尾狐而设,其威力之强,绝非寻常妖物所能撼动!
“曼昙!不要过来!”苏月溪急声喝道,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深知诛妖阵核心的恐怖,姜曼昙此刻虽然妖力暴涨,但强行闯入,无异于飞蛾扑火!
但姜曼昙充耳不闻。她的眼中,只有那个站在阵眼中央,手持铜铃簪,周身散发着冰冷杀意的洛听荷。是她!就是这个女人,一次又一次地伤害姐姐!这一世,她绝不会再让悲剧重演!
“我要杀了你!!!”姜曼昙嘶吼着,无数血色昙花如同狂风骤雨般射向洛听荷!那些花瓣看似美丽,却蕴含着能轻易撕裂钢铁的恐怖力量,所过之处,空气都发出了尖锐的爆鸣声!
洛听荷眼神一凛,她虽不愿伤及无辜(虽然也…不算无辜),但此刻诛妖阵已全面启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更何况,姜曼昙身上那股与苏月溪同源的妖气,同样引动了阵法的杀伐本能!
“不自量力!”洛听荷冷哼一声,手中铜铃簪光芒大盛,脚下阵纹瞬间亮起,一道道血色锁链从地面呼啸而出,精准地缠向那些飞射而来的血色昙花!
“砰砰砰砰——!”
密集的爆鸣声在天台上炸响,血色花瓣与血色锁链激烈碰撞,激起漫天能量乱流。姜曼昙的攻击虽然狂猛,但在诛妖大阵的加持下,洛听荷显得游刃有余。那些看似无坚不摧的血色昙花,一旦碰触到阵法锁链,便如同遇到了克星一般,纷纷爆裂消散。
“姐姐!你快走!”姜曼昙一边疯狂攻击,一边凄厉地对苏月溪喊道。她知道自己可能不是洛听荷的对手,但只要能为姐姐争取到一丝逃脱的机会,她便在所不惜!
苏月溪看着姜曼昙那浴血奋战、悍不畏死的娇小身影,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无法呼吸。那是她分裂出的灵魂,是她痛苦的印记,也是……她最忠诚的守卫。她怎能眼睁睁看着她为自己赴死?
“洛听荷!你的目标是我!放开她!”苏月溪厉声喝道,周身妖力也开始不受控制地涌动,试图挣脱阵法的束缚。
洛听荷眼神复杂地看了苏月溪一眼,随即冷声道:“她既已入阵,便出不去的…抱歉…”更多的血色锁链从四面八方涌向姜曼昙,编织成一张天罗地网,要将她彻底困死。
姜曼昙左冲右突,妖力催动到极致,无数血色昙花在她周身形成一道旋转的护盾,勉强抵挡着阵法锁链的侵蚀。但她的力量,在庞大而精纯的诛妖阵面前,显得如此渺小。她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鲜血染红了她那身漂亮的洋裙,气息也开始变得紊乱
“噗——!”一口鲜血从姜曼昙口中喷出,她踉跄了一下,但依旧死死地盯着洛听荷,眼中燃烧着不灭的战意与疯狂的守护欲。
“我绝不会……让你……伤害姐姐……”她一字一顿地说道,声音沙哑,却带着令人心悸的执拗。
就在这时,洛听荷眼神一凝,她察觉到苏月溪体内的妖力波动越来越剧烈,似乎有强行破阵的迹象。她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洛听荷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但很快便被“天命”的冰冷所取代。她猛地将铜铃簪指向姜曼昙,厉喝道:“阵起!诛邪!”
“嗡——!”
整个诛妖大阵的核心符文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红光!一股凝练到极致的诛妖神雷,如同从九天降下的神罚,带着毁灭一切妖邪的意志,在阵眼上方迅速凝聚!那股力量,甚至让苏月溪都感到一阵心悸!
“曼昙!小心!”苏月溪睚眦欲裂,她不顾一切地催动妖力,试图冲破阵法的吸引,但那股力量如同跗骨之蛆,让她每动一下都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那道血色神雷,锁定的正是妖气最为强盛的姜曼昙!
姜曼昙看着头顶那道散发着死亡气息的血色雷霆,小小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绝望的神色。她知道,这一击,她绝对挡不住。
但……她不能退!她身后,就是姐姐!
“姐姐……”她喃喃低语,眼中闪过一丝依恋与不舍,随即,那丝脆弱便被更加疯狂的决绝所取代!
“啊啊啊啊啊——!!!”
在血色神雷即将落下的刹那,姜曼昙发出一声凄厉到极致的尖叫,她体内残存的所有妖力,包括她的生命本源,在这一刻毫无保留地爆发!她小小的身躯如同一个即将爆炸的太阳,散发出刺目欲盲的血色光芒!
她没有选择防御,也没有选择躲避,而是张开了双臂,像一只展翅的蝴蝶,义无反顾地……迎向了那道毁灭性的神雷!她要用自己最后的力量,为苏月溪挡下这致命的一击!
用自己的身体,作为姐姐的盾!
“曼昙——!!!”苏月溪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轰隆——!!!!!”
血色神雷,狠狠地劈在了姜曼昙那娇小玲珑的身躯之上!
刺目的血光吞噬了一切,狂暴的能量冲击波将天台的地面都掀起了一层!苏月溪被这股余波震得气血翻涌,但她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血光爆闪的中心。
当光芒稍敛,显露出其中的情景时,苏月溪的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
姜曼昙小小的身影蜷缩在地上,浑身焦黑,鲜血淋漓,原本漂亮的洋裙早已化为焦黑的布条,紧紧贴在她残破的身体上。她身上散发出的妖气微弱到了极点,仿佛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她的胸口有一个狰狞可怖的贯穿伤,那是被诛妖神雷正面击中的痕迹,丝丝缕缕的毁灭性能量依旧在伤口处缠绕,阻止着任何形式的自愈。
她紧闭着双眼,脸色惨白如纸,若非胸口还有一丝微不可察的起伏,几乎与死人无异。
“曼昙……”苏月溪的声音沙哑,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姜曼昙为了保护她,承受了这几乎是必杀的一击,此刻已是重伤垂危,陷入了深度昏迷,灵魂也因这重创而处于濒临溃散的边缘。
洛听荷也愣住了。她没想到,姜曼昙竟然真的用自己的身体硬生生抗下了这道诛妖神雷。这一击,本是针对苏月溪的强大妖力,即便只是余威,也足以让寻常大妖魂飞魄散。她看着地上那奄奄一息的娇小身影,手中的铜铃簪微微颤抖,那股“替天行道”的信念,在这一刻,又一次出现了剧烈的动摇。她看着苏月溪那悲痛欲绝的神情,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窒息与茫然。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之中,一个瘦弱的身影,如同黑夜中的幽灵,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天台的边缘。
是温言絮。
没有人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来的,也没有人知道她是如何突破那层层叠叠的阵法余波,来到这里的。她那张总是带着怯懦与不安的脸上,此刻布满了泪痕与血污,眼角那颗小痣在血月下显得格外刺眼。她的金丝眼镜早已不知所踪,露出的那双眼睛,此刻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不顾一切的光芒。
她的手中,紧紧攥着那个用深色丝线绣着黑色昙花的香囊,香囊已经被她指尖的鲜血染红。
从诛妖阵启动的那一刻,温言絮便发疯似的向百花中学赶来。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的,或许是那股源于灵魂深处的、对姜曼昙病态的痴恋与守护欲,让她爆发出了超越自身极限的力量。她像一只真正的流浪猫,凭借着野兽般的直觉与对姜曼昙气息的敏锐感知,在阵法能量的缝隙中穿梭,躲避着那些足以将她撕碎的余波,浑身是伤,却一步未停。
当她终于爬上天台,看到的,却是姜曼昙被神雷击中,奄奄一息倒在地上的绝望一幕。
“曼……昙……”温言絮发出如同受伤的呜咽,她的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
她的目光,死死地锁定在地上那个浑身是血、气息微弱的娇小身影上
不!不可以!
她不能就这样死掉!
一股莫名的力量,从温言絮那瘦弱的身体中涌出。她猛地冲了过去,在苏月溪和洛听荷都还未从震惊中完全回过神来的时候,像一道黑色的闪电,扑到了姜曼昙的身边
她颤抖着跪倒在地,伸出沾满血污的手,想要触碰姜曼昙,却又怕自己的鲁莽会加重她的伤势。
姜曼昙身上那微弱的、带着焦糊与血腥的气息,如同最滚烫的烙铁,烫得温言絮浑身剧颤。
“不准……不准你死……”温言絮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滴落在姜曼昙焦黑的衣物上。
她猛地抬起头,那双原本总是躲闪怯懦的眼睛,此刻却充斥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疯狂与决绝。她的目光扫过苏月溪,扫过洛听荷,最终,落在了姜曼昙那狰狞的胸前伤口上。
那里,诛妖阵的毁灭性能量还在持续侵蚀着姜曼昙的生机。
她想起了姜曼昙曾经对她做的那些“过分”的事情,那些戏弄,那些掌控,那些带着薄荷与橘子的、令人窒息的吻……那些在旁人看来或许是屈辱与玩弄的记忆,对她而言,却是黑暗生命中唯一的光亮,是她赖以生存的毒药与蜜糖。
她曾卑微地想,只要能远远地看着她,能偶尔闻到她身上那股令人安心的香气,便已足够。
可是现在,这唯一的光,也要熄灭了。
不!她绝不允许!
温言絮的眼神,突然变得异常平静,一种绝望到极致的平静。
她低下头,看着姜曼昙那张惨白的小脸,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轻轻地,虔诚地,如同在宣读最神圣的誓言地,低语道:
“你不是……想养一只小流浪猫吗……”
“我……我把自己……给你……”
“我的血……我的肉……我的灵魂……”
“只要你能活下来……都给你……”
她另一只空着的手,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冰冷的美工刀——那是她用来在自己身上刻下姜曼昙名字的工具。此刻,那锋利的刀刃,在血色月光下闪烁着森然的寒光。
她没有任何犹豫,猛地扬起美工刀,狠狠地划向了自己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