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老牧。我在回来的路上。”
“……招了?这么快?好,马上到。”
“房东老头招供了。他还讲了一个什么传说。”
“传说?”
自那晚离开酒馆后,柳清言已经两天没有管那桩神秘的兔子事件了。这会儿刚从一个盗窃案的现场离开,牧厌的电话及时地打了过来。
“根据前方侦查员的结果,这个房东曾经在这片林子附近的一片安置房住过,估计他所说的传说和我查到的这个应该没什么差别。现在那片林子隶属于景阳区。”
柳清言抽空看了眼巫凡电脑上的一些文字,随即拐出了干道。
“这么神棍的故事,你给几分?”
“多给一分都是我对自己这份职业的不信任。”
巫凡仍仔细阅读着这个不为人知的故事,耳边又传来电话里牧厌的声音:“巫凡说的是对的,和房东讲的差不多。”
“你就不怕这个房东豁你?”
“说实话,我看他不像。这个老头子讲的时候一把鼻涕一把泪,一会儿说什么自己触犯了祖上的规矩,一会儿又跟跳大神的一样,嘴里不知道在嘟囔些什么。”
“那还真是苦了你了,终于让他讲明白兔子是怎么死的了。”
“巫凡嘞?那兔崽子人呢?让他查的韩猛的通讯录和监控都查完了吗?”
“我早查完了,这个人比咱们想象的要蠢。马上就传给你。”
车子很快就开进了市局的停车库。
“我觉得房东的话还需要再查查。可是那他之前为什么不说?非等到我们什么都揭穿了他才说?”
“来一楼的审讯室,我在旁边等你们。”
柳清言在一片单向玻璃外看见了难得严肃的牧厌。而玻璃内的那个老头一改之前的状态,整个人形似枯槁,似乎经历了一次巨大的变故。
“房东老头全说来,他说正是因为这个怪力乱神的故事,他才提着刀把屋里的兔子全杀了。也幸亏是他,否则也就没有后面的事了。”
牧厌把电脑打开,调出了一份名单。
“根据监控里的人形体征,韩猛的账单来往,再结合韩猛和骆延的通话记录中的可能重叠的部分,我们确定了一个有嫌疑的女人。”
众人盯向电脑里的这个女人。
“萧莉,今年46岁,现任景阳区一家动物保护组织的总管。她有个丈夫叫孙庆,是那边的一个宠物公司的老板。”
“这就是那个萧三了吧。”
“动物?保护?还负责人?”率先吐槽的是巫凡,“还什么,萧三?”
“要不然怎么说这个人有心思呢,什么花招都给这个房东使上了。”牧厌神秘兮兮地看着柳清言他们,“你们猜,这个萧莉知不知道这个传说?”
“肯定是知道啊,如果她要是对这个传说一无所知——等一下。”
柳清言认真思考着,想到一个怪事。
“我想到一个奇怪的问题。”
众人都看向她。柳清言一下子没能说出问题,忽又觉得自己的手机在震动。
这时,一个刑警开门进来了:“景阳分局发来消息,他们辖区出了一起刑事案件,似乎和我们查的有关。”
柳清言望向那个刑警,很快又把视线移回那份人员名单里。
“巫凡,你全面调查这对夫妻与骆延之间的关系,查他们的公司与组织。现在就给景阳分局的韩子苍局长发信息,我们今晚连夜过去,半个小时后我们楼下集合。”
“是。”
——
警车冲上这条几乎没有车辆行径的公路时,已是凌晨。
SUV的高速移动伴随着公路外一阵一阵的光影交替,音响中缓慢的音乐,空调的温度开得有些许偏凉。车窗外,轰鸣的柏油公路时而投来几个远光灯。
这是一条区与区之间的一条少有人迹的公路。郊外如同寂静之地,小房子陷入沉默,愤怒进而失去踪迹的人造光似乎框住了这辆车,框住了柳清言的存在。
“现在两点多了,等到地方还有将近一个多小时了,你确定不睡一觉?”
牧厌掌握着方向盘,周围黑压压一片,柳清言盯着外面的残光出神入了定,而巫凡正看着他的电脑,似乎十分认真。
“我说,你俩,跟我在一辆车上就这么委屈的吗?”
“是的。”异口同声。
“……牧队请放心好啦,我们会睡一觉的。”
柳清言仍盯着黑夜下的公路,思绪万千。
那晚,柳清言带着一些米饭后往书房走去,坐在地毯上的骆延仍低着头,细嚼慢咽着,完全不在意柳清言。
可是,当那天深夜,柳清言被一个电话叫走紧急出任务,那碗筷就放在了书房的办公桌上忘了收,等柳清言再回来,那碗筷已经不见了,似乎已经被骆延收走了。除此之外,书房内的每个东西毫无变动的痕迹。
除去可以跑得快些的羊肠小道,因为堵车,将近五点的时候,牧厌驶着警车到了景阳。此时的天边依然毫无光亮的痕迹,月亮的半边脸仍旧悬在黑幕的正中央。
“……好的,我知道了,在路上。”
“柳清言。柳清言?”
“……嗯。天亮了?”
“天没亮。到景阳了。”
“哎,小伙,小孩儿,醒醒。”
“嘴里哼唧啥呢,到地方了。”
“你看看你这鸡窝头,是该剪了。刚刚分局那打来电话,让我们直接去局里。”
“……啊?不是刑事案件吗?为啥不直接去现场?”
“他们说,人都已经摸排清楚了。”
巫凡摸了摸后脑勺,在确认自己耳朵没问题并且刚刚没有听到一句胡话后,反而一脸不明觉厉。
“那我们来干啥?”
——
传说的一部分是这样的。西北郊区,也就是景阳那一片,在几十年前还是一片尚未开化的山区,曾几何时虎豹蛇虫肆虐,部分居民只在一小块林区外围居住。当初为了保护好这些仅存的自然资源,丹柏市政府没少下功夫,又是出台政策,又是雇人在周围修建禁足区。快三十年过去了,那片林子至今完好,开发且保养出来的湿地公园什么的也都管理得井井有条。再后来,有人也开始往那边附近迁居,日子久了,也就形成了一大片专搞旅游业和农家乐的房区。
说来也巧,那山林连一次火灾都没有发生,也从未出现一起偷盗偷伐事件——又有人说,之所以没人敢进去,是因为森林里成群的野兽出没,是因为重峦叠嶂般的险象环生。
又有人说,这片林子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过去。
——
清晨七点半,景阳分局门口,韩子苍局长已经在大门口候着了,眼瞅着柳清言的车终于来了,脸上的皱纹笑出了花。
韩局几年前见过前来交流学习的柳清言。那时的柳清言二十有四,开朗得像《疯狂动物城》里的朱迪警官,一天到晚浑身都是使不完的牛劲。
那时的老韩对柳清言的第一印象就是,柳清言是一个愣头青,什么事都冲得比别人快。而牧厌就不一样了,老韩曾经是牧厌的老师。
“韩局。这是巫凡,咱刑警队的,这位是韩子苍韩局长。”
巫凡回应了老韩一个巫凡式的微笑:“局长好。”
“噢,我还给你带来一人。”
柳清言笑呵呵地往背后瞅,牧厌和韩子苍的眼神直接撞了个满怀。
“哎?谁家小兔崽子跑来啦?”
开了一夜的车的牧厌和韩局佯装不爽地撞了下肩。
“走吧韩老师,进去说事。那个,巫凡,”柳清言主动钻过人群让巫凡把他电脑打开,“看你邮箱,案件资料几个小时前发给你了。”
“啊?我咋不知道?”
“你那会睡得死死的你能知道啥。”柳清言掐了下巫凡的脸。
“哦。我来看看。”
一行人步入楼上的大会议室。柳清言入座时特意观察了下周围,发现居然几乎全是当年混得一知半熟的同事或是老师。熟人局,柳清言喜欢。
巫凡接上电脑,示意韩局可以开讲了。
“简单说一下,这案子呢跟你们在柏中区的那一起略像,但又有一些不同,所以我才托二队带个话,叫了你们过来看看。”
韩局调出一张全尸图:“死者的名字是宋祁,男性。在昨天的深夜11点20分,我们接到了他所住的小区保安的报警。因为宋祁欠缴物业费,当天晚上物业本打算上门收物业费,不仅是因为一整个白天宋祁的门怎么都敲不开,也是因为晚些时候,死者的家属也发现打不开门,打电话也不接,他们只得大半夜砸了门,便看见他陈尸在客厅里。”
“现场杂乱不堪,有搏斗的痕迹,血液四溅,有人血也有兔子血。现场有很多手套滑过血液留下的痕迹。根据现场传来的结论来看,入室杀人,由于受害人生前与凶手产生了激烈的肢体冲突,所以才造成如此状况。”
周围的人在记笔记,柳清言仔细地看着PPT以及案发现场的照片。
“巫凡,看那,沙发角。”
“嗯?……那坨白色的是什么?”
“那坨白色的,其实是兔子毛。”
韩局从一个侦查员手中接过证物袋,里面是几根沾着血的白色毛发。
柳清言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下好了,还是因为邪恶的心闹出了人命。
“死者和兔子又有什么关系?”
韩局调出了两幅图:“眼熟吗各位?”
柳清言看着韩局脸上的坏笑,又盯着这个公司大门口的截图:“这不是那个叫萧莉的动物保护组织吗?”
“根据调查,这个宋祁是萧莉的助理。”
“自己人都灭口?”
“现在来看,未必是动物保护组织吧。”
韩局看了眼巫凡。
“我们来看看萧莉的丈夫。”屏幕里出现了一张圆润饱满的脸。
“他叫孙庆,一个宠物公司的老总。”
“什么叫宠物公司的老总?”
“说白了,就是一个搞宠物盲盒的快递公司,用动物保护伪装起来的罢了。”
“怎么现在还有人不知道宠物盲盒犯法吗?”
老韩听巫凡这么一说,难免叹了口气:“是这样的,虽然我国《邮政法》及相关细则明确规定活体动物禁止运输,但由于监管的缺失,快递活物的事件屡禁不止。一些不良商家为了更好的牟利就会走一些违法的快递。”
柳清言忽然想起家里的那只狗和那只胖胖的猫,忽然又觉得自己是幸福的。
“等一下,既然都说是宠物盲盒了,为什么又偏偏是兔子呢?”
“这家快递公司美其名曰做的是小动物生意,发的是动物财,其实不然,”韩局又从侦查员手里接过若干照片,“不止一次,我们发现这个孙庆和萧莉频繁往来于山脚处的那个房区内。”
“有一个,传说,你们都知道吧?”
“我知道了,”巫凡一甩巴掌,“这个孙庆利用了传说以及人们之间的信息差,和他的妻子倒卖活物。恰巧的是这个萧莉又认识韩猛,所以食髓知味。”
“倒卖动物的暴利真的足以让他们杀人?”
“你等等,我还是没有理解的一个点是,整件事情和那个骆延的关系是什么?”
“牧队让我调的关系图我已经做出来咯。”巫凡走上前插上他的U盘,“这个骆延只跟一个人有关系,那就是萧莉。”
“无独有偶,萧莉的这个组织曾经来过市区做推广,那时恰巧骆延报了名,我查到了二人的通话记录和会费往来。”
屏幕上清楚记录着二人自小半年以来的数次通话。
柳清言现在知道,为什么在把骆延叫到市局前,巫凡说骆延曾在十来天内换了两次出租屋的原因。想必是骆延发现了萧莉组织内部的秘密,不得已才换了住所,免得和那帮不知廉耻的人产生关系。
那天在小巷里没见着人,原来是在委婉地帮助自己吗?
“你的意思是,骆延曾经加入了这个保护组织?那为什么现在又毫无联系了?”
“想必是发现了些什么,大闹一场后上了这对夫妻的黑名单吧。”
在场的所有人中,除了市局的人以外没人知道,骆延的新室友就坐在这间会议室里。柳清言无端地又想起了骆延的那张冷冰冰的脸,以及她养的那只胖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