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门关上前一刻，有挤不进去的NPC试图另寻他路，这么一转身就看了电梯里的陆无尽，四目相对，略显尴尬。

陆无尽按下顶楼按钮，对NPC摆了摆手。

“呜呜啊啊哇哇——”

又是一阵乱叫，吸引更多NPC看过来，这群人看见陆无尽就像恶狗看见骨头，哪肯轻易松口，立刻一窝蜂扑上来。陆无尽面色诚恳，目含不舍跟他们一一作别，另一手果断按下关门。

随着NPC一拥而上，后面的将前面挤在电梯门上发出一声巨响，连带着运行中的电梯也剧烈颤抖了一下。

陆无尽迅速稳住身形，说是松了口气，可看大厦一楼情况如此焦灼，不知道上面.......

超重感骤然消失，突如其来的“轻松”让陆无尽心中警铃大作，抬头一看，也才上升到二十二楼。

这确实不是个好预兆，陆无尽四周检查想看看是不是电梯本身出现了问题，检查到身后的时候，电梯门突然打开。

说是打开，不如说是被外力撕扯开。

电梯剧烈晃动起来，随着“咚”得一声电梯门上出现一个凸起，仔细看去，上面另有玄机。陆无尽愣了一下，凑近去看，就见这凸起之上，还能看出四指的影子。

陆无尽发觉不对，立即后退，一双手忽然插入门缝之间，用力往两边推去，试图开门。

陆无尽没想到自己的预感这么准，刚觉得这一路不会顺利，NPC立马就来证明他的猜想。

这双手手指粗大无比，铜色皮肤裂开，露出里面暗红血肉。电梯在外力作用下摇晃得越来越明显，这下就算陆无尽不被外面这双手抓去，也不一定能安然上到顶楼。

如此想着，陆无尽决定先下手为强。

门缝已经逐渐被拉宽，模糊可见一个身高两米的巨人，浑身腐肉滋生，暗红血液混着脓液，已经干涸，粘在皮肤上，勾勒出一条条令人作呕的痕迹。

陆无尽后背已经抵在墙上，抬腿用力一蹬，粗糙的鞋底正中右手，坚硬的触感仿佛踩得不是一只手，而是一块铜板。

陆无尽一愣，随即狠狠碾了几下，对面到底是NPC，吃痛地收回手。

随即，一只眼睛贴到门缝中间。

陆无尽退无可退，后背完全贴在冰冷墙壁上，这只眼睛有他半个拳头大，眼球突出，浑浊空洞。

陆无尽想也没想，一脚踢在这只眼睛上。

NPC惨叫一声，犹如惊雷。电梯紧跟着晃动起来，陆无尽踢出去的脚卡在门缝里，单腿站立不稳，随着晃动跌坐在电梯中。

NPC怒吼着想要挤进来拉他，还没等他收回卡住的脚腕，电梯急剧下降，陆无尽好不容易挣扎爬起的半个身体又在失重感中摔回原地。

这不仅是个不好的征兆，简直是死神的邀请。

陆无尽咬牙一用力，终于收回脚腕，电梯灯光忽明忽暗，显示屏上每隔半秒就下降一层楼，再不用几秒，就会降落回一楼。

陆无尽这会儿回一楼，那是羊入虎口，玩火自焚。刚激起的“民愤”还没解决，现在下去岂不是告诉那些NPC过来对付自己？

陆无尽头脑飞速运转，手上动作不停，迅速按下每一层的电梯。

在降至一半的时候，死神大概也不太想要陆无尽这条命，骤降的电梯忽然停止，巨大的惯性再一次让陆无尽跌坐在地。

这会儿也来不及跟自己屁股道歉了，就这么半分钟不知道它受了多少次伤。

陆无尽拍拍衣服，翻身爬起来。

电梯还在摇晃，不过幅度比刚才小了很多，晃动一阵后缓缓停止。

陆无尽刚从惊魂坠落中死里逃生，长出一口气。

不过这口气还没出完，一双熟悉无比的眼睛又一次贴上门缝。眼睛两边依稀可见特殊的花纹，和陆无尽鞋底的一模一样。

冤家路窄。

陆无尽难以置信，看看显示屏的数字，又看看眼前的NPC，“大哥你也陷入循环了？”

本着同病相怜的情感，陆无尽顿感亲切，甚至生出几分拯救对方的英雄主义。

不过对于另一边的NPC来说，这人先是坐着铁皮箱子闯入自己的领地，一句话没说就上脚，踢了手还不够，还给自己眼睛来一脚。

自己还没动手呢，哗啦一下连铁皮箱子带人又下去了。

好在整栋大厦都是自己的领地。

陆无尽微微一笑，试图用伸手不打笑脸人敷衍过去刚才的两脚，但NPC大哥显然不同意，比陆无尽手指还粗的眉毛竖起来，大臂便用力伸了进来。

大手像钳子一样瞬间勾住陆无尽的脖子，五根手指顺势而上，陆无尽来不及躲开，被他扼住咽喉，氧气在一瞬间失去进入肺部的途径。

NPC狠狠一拉，陆无尽便生生被拉了过去。

肩膀擦过门缝，原本挤不出去的空间在NPC的执拗下一点点被拓宽，刚穿上的新衣服被钩破。陆无尽双腿胡乱蹬着，却丝毫起不到抵抗作用。

一时间不知道是脖子疼还是肩膀疼，当疼痛达到顶峰之后，肩膀的压力骤然消失。

四肢挣扎的空间变大，陆无尽清醒了一瞬间，猛地抬脚。

可能被刚才陆无尽那两脚踢出了心理阴影，NPC愣神两秒，陆无尽这一脚便落在他腰间，借着反冲的力度，陆无尽顺利从他桎梏下挣脱，身体翻转，稳稳落地。

“咳......”

来之不易的氧气给予陆无尽新的生机，陆无尽还没喘匀这口气，紧跟着便是一记扫堂，NPC虽然人高马大，却也架不住底盘被攻，陆无尽咬牙吃下反弹力度，更加用力。

NPC当即失去平衡，跌倒在地。

陆无尽提起电梯旁边的垃圾桶死命往NPC脑袋上砸去。

钢板碰铁皮，咣当一声巨响，整条走廊似乎都在震动，灯管受损，走廊明暗不定。

陆无尽丝毫不恋战，刚才的疑惑也没解开，为什么二十楼的NPC会瞬移到十楼，不过看样子再纠缠下去，陆无尽会逐渐落入下风。

体型差太明显，陆无尽手挥断也砸不死他。

陆无尽占据主动之后立即选择撤离，随便挑了个方向就跑。

电梯一打开就是一条左右延伸的走廊，正对面是一扇玻璃门，旁边挂着某公司的牌子。整条走廊类似回字形，这样的小公司这栋大厦每层楼都有三四个，陆无尽绕着走廊跑了一大圈，还没找到楼梯间，倒是碰上了站在走廊尽头的NPC。

“鬼打墙？”

单纯的循环已经无法解释陆无尽的心累了，看来这栋大厦内部也有自己的运行规则，想要上到顶楼，就必须解决这个NPC。

楼下的NPC耍些小聪明尚且可以甩开，面前这个则是要真刀真枪干一场。

NPC直直站在尽头，目光锁定陆无尽。身上被陆无尽砸得皮开肉绽，虽然没有鲜血，但露出的暗红色血肉看得人触目惊心。

这下再用伸手不打笑脸人的表情应对肯定不管用了，毕竟人家刚才也没给他面子。陆无尽左右看看，旁边一个公司门口摆放着两盆发财树，除此之外，整条走廊干干净净，连个趁手的垃圾桶都没有。

陆无尽毫不犹豫，倒拔发财树，发现拔不出来之后干脆双手抱着发财树，陶瓷花盆当作锤子就冲上前去。东西太重，陆无尽也顾不上优不优雅，白色花盆被举起来，干巴巴的泥巴洒了陆无尽一身。

“啊——”

陆无尽气吞山河，对面NPC似乎也被这股气势唬住，在原地反应了两秒才回过神来，迎着陆无尽就冲上来。举着这么重的东西跑并不轻松，眼看花盆就要砸上去了，陆无尽余光两边冲出两道人影。

一个身穿风衣，走路带风；一个一身皮夹克，英姿勃勃。

两人几乎是同时越过陆无尽，两脚实打实踩在了NPC胸口，陆无尽听见一声清晰的闷响。灯管闪烁不停，借着亮起的一瞬间，前面两个人回了头。

陆无尽脑海迷迷糊糊闪过两个名字。

“秦........”陆无尽徒劳地张嘴，话在嘴边却说不出来。

穿风衣的秦沂没好气翻了个白眼，帮他说了出来，“秦沂。”

陆无尽感觉自己应该很熟悉这个名字，咳想来想去也没在脑子里对上号，冥思苦想半天，恍然大悟，“你是那个态度不好的医生！”

秦沂撸起袖子就要上来跟陆无尽现场演绎一下什么叫做“态度不好”，一旁的江行舟拉住他，这人长得倒是顺眼一些，五官硬朗，看向陆无尽的眼神也比秦沂看起来“温柔”一些。

“你输了，又欠我一顿饭。”

江行舟扫了一眼陆无尽，对秦沂说道。秦沂低骂一句，又没好气地瞪陆无尽。陆无尽满头雾水，别说一顿饭了，半顿饭跟他好像也没什么关系吧，倒是这俩人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们.......”

话刚说完，NPC终于反应过来加入战局的两人刚才又给了自己两脚，怒火中烧，嘶吼着挥舞拳头，陆无尽一个人不好对付，加上另外两人倒是有了逆风翻盘的机会。江行舟抓住NPC的肩膀转身，想要来个过肩摔，奈何这玩意块头太大，江行舟腰腹晃悠两下，没拉起来。

身边秦沂在NPC纳闷之际上手，咔嚓一声卸掉了NPC的肩膀，一只手臂徒然耷拉下来。秦沂挑眉，“我说吧，动手之前先动脑子........”

话虽如此，NPC却不会因为一只手废了就落入下风，另一只手甩开江行舟，抓住秦沂衣领。

“哐当——”

花盆四分五裂，泥巴糊了秦沂一脸。

江行舟三步上前，踩着墙壁跳到NPC身上，膝盖压住它的肩膀，重心往下一压，NPC抵抗了两秒，失去力量，被压得跪倒在地。陆无尽抱着发财树想要补刀，秦沂却推开他。

“这里不用你担心，去顶楼，找你该找的人。”秦沂面色认真，完全没有刚才玩笑的语气。说完这句话他就转身去帮江行舟，没给陆无尽反问的机会。

“你们......”

“快走啊！”江行舟一个头槌砸在NPC脑袋上，陆无尽看得胆颤心惊，感觉自己脑浆也摇匀了。

陆无尽无法想象这俩人为什么会在这里，也想不通这些人为什么要帮自己，但既然要自己上顶楼，说明他们知道自己的打算。

秦沂不是动手的料，捡起陆无尽丢下的发财树逮着机会就给两下，再逮着机会就试图用巧劲卸了NPC的关节，余光中陆无尽竟然还呆愣在原地，气不打一处来。

“你看戏呢？好看吗？赶紧上楼啊，在这里看着，你就能解决梦境了？”

陆无尽“呃”了一声，有些反应不过来，但秦沂连梦境都知道，看来也不是普通人。陆无尽道了声谢，走出两步又回头，江行舟一抬头这人又停下了，皱起眉头。

陆无尽连忙道：“等我出去了，请你们吃饭。”

不知道是江行舟还是秦沂，那边打成一团，实在分不出是谁在说话——“这话你说多少遍了，都不知道欠我们多少顿饭了。”

陆无尽没时间思考这话的意思，已经找到另一个电梯。一番缠斗耗费了陆无尽太多精力，加上突然出现的两个人，让这个梦境更加扑朔迷离，陆无尽身心俱疲。

这次电梯很平稳，安全上到顶楼，再往上，就需要陆无尽走楼梯。

陆无尽没做犹豫，找到楼梯间就上楼，推开门，仍旧是黑云压顶，大厦将倾。陆无尽走入雨中，身影在雨中看起来有些单薄，走起来却稳稳当当。这个地方离天空更近，乌云压得极低，陆无尽一时间不确定对方是否可以看见自己的信号。

在雨布下找到霓虹灯的开关，陆无尽按下按钮，顶楼的XX大厦立刻亮起来。红色在灰色的天空下格外显眼。

风吹雨打，陆无尽身姿如松，仿佛这种城市的定海神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