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像一楼一般只有一个NPC，陆无尽尚能找机会动手，但一眼望过去，二楼护士患者加起来有十几号人，而且连护士也都是身强力壮的男人，这下想动手的动静可不小。陆无尽担心招来雾气中的声音，只好选择迂回战术。
二楼条件还不错，没有一楼灰尘扑扑的感觉，虽然一切东西都带着陆无尽陌生的年代感，像是从遥远的时空穿越而来而且一人一个房间，房间号和名牌相应，床铺干净整洁，房间整齐卫生。
比陆无尽的小铺子还舒服。
黯淡月光穿透雾气，屋子一瞬间暗下来。陆无尽一愣，抬头看向门外，脚步声再次响起，刚才就是这群护士把他们赶回房间，听那动静，房门外应该还落了锁。
陆无尽不知道为什么要把患者锁起来，只能暂时说服自己是担心某些危险患者跑出来伤人。
“睡觉时间到！”护士长喊了一声，走廊里传来奇怪的回声，让本就尖细的嗓音更加难听。
陆无尽躺在床上，听着脚步声走走停停，最后到了他的门前。门上的小格子被从外面拉开，露出护士长的脸。陆无尽正看着门口发呆，这一下给他吓个半死，从床上窜起来。
护士长的脸被格子框住，面无表情，丝毫不关心陆无尽的情况，只是后撤一下，又把手从窗口伸进来：“十三号，吃药。”
陆无尽愣了一下，没动：“什么药？”
护士长冷冷道：“当然是治病的药，快点！”
陆无尽不想横生事端，慢悠悠走过去接住，又转身准备回来，刚走一步就被护士长拉住衣服：“规矩都忘了吗？！我要看着你吃！”
陆无尽看着指尖绿色药粒，“我......”
护士长一推，药球被推进他嘴巴里，差点没给他撅过去，“唔！”
陆无尽是真没想到还有这么强势的喂药方法，而且这人还没走，目光在他脖子上转悠半天，陆无尽立即反应过来，喉结滚动。护士长看见他这个动作，才冷哼一声关上小窗。
等人一走，陆无尽连忙吐出压在舌头底下的药，糖衣将将融化，露出里面黑色的成分。
陆无尽呸了一声，把嘴里残余的甜味吐出来，药丸被丢到角落，他转身又回到床上。
他盯着对面的白墙，终于有时间回想起下午的事情。其实串联起来很好想通，进入医院时二楼有人惊叫一声，陆无尽和秦沂被迫跑进一间病房躲藏，随后二楼跑下来的人躲到隔壁，等陆无尽去找，未见踪影。
四人上二楼，被突然出现的患者吓到，秦沂尖叫一声，陆无尽转身就跑，和南小柯一人抱一个，下楼时最近的房间被人关上，只能躲进隔壁。
然后雾气逼近，几人往二楼撤。
二楼下来的陆无尽，吓到了一楼进来的陆无尽。
循环？
陆无尽按着太阳穴，这并不是第一次循环，上次在竹林里听到的脚步声，似乎也是这样。陆无尽后背忽然生出一股寒意，直冲头顶。突然的醒悟确实有醍醐灌顶的爽快，但更多的，确实头皮发麻的恐惧。
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哪个梦境开始的？
他现在所经历的一切，仍旧在循环之中吗？
还有.........
是他想不通，这些梦境为什么会产生循环？
他又没重开，就算是重开，上次在梦境留下的痕迹也会消失，也不该产生循环。
陆无尽侧目看向窗外，浓郁的雾气中有一道黯淡的月光，他仍旧看不见雾气中的人影，只能听见惨叫声，这些惨叫声不知何时变得微弱，好像只有一个孩子。
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一张脸忽然出现在窗边，在雾气的遮盖下似人似鬼。
陆无尽没动，那张脸往前探了探，一只手扒在窗框上，整个身体都翻了进来。
陆无尽长叹一口气：“这是二楼，你就不怕雾气里那些东西把你扯下去？”
南柯拍拍身上的灰，宽大的衣服罩在他身上显得有些滑稽，也有些耽误他的动作。陆无尽就这么半靠在床上，一腿支起一腿平方，看着他翻进来。
南柯嘿嘿笑了笑，爬到他床上，胸前的小木偶随着他的动作一下一下点着头。
南柯身体小，就算是单人床也能凑活，靠着陆无尽躺下，故作深沉：“我听见了某人的心声，说他很烦。”
陆无尽的确很烦，不知道是不是受到雾气的影响，精神污染不断侵蚀他的神经，让他静不下心来。可南柯这么一说，他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
“是吗？那你说，我在烦什么？”
南柯动动手指，装模作样地算了算：“循环？”
陆无尽脸色变了变，在月光映衬下有些惨白。南柯便道：“上一次在竹林也是，这一次又是，你是不是想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以及，跟我有没有关系？”
陆无尽没犹豫，点头承认:“是。”
要不是这次循环的发生，陆无尽压根就不会联想到上次梦境中的事情，那是不是说明，在陆无尽没意识到的时候，循环早就悄然发生了。
而这些事情的发生都是在南柯出现之后，在他之前，陆无尽从未遇到如此不明朗的局面。
南柯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仰面躺着，道：“在梦境里有一种情况会导致循环的发生，那就是做梦之人在犹豫。比如说潜意识告诉他要醒来，可他又害怕醒来之后要面对什么，这种情况下就会产生将醒未醒的局面，有的人称之为梦魇，折射在梦境里，就会形成循环，实际上就是梦境在不断尝试进行下去，可现有条件不满足了。”
陆无尽低头看着他，南柯发丝柔顺地散开，一部分落在他手臂上，他动了动手，忍住想把玩的冲动，道：“你这么了解，你是什么人？”
南柯便问：“你觉得我是什么人？”
陆无尽不想怀疑他，自然也不太喜欢这种意味不明的对话，可南柯毫不设防地躺在他身边，他也就顺着他话茬说下去：“男人。”
南柯一哽，竟然没办法反驳。
南柯也笑了笑，指尖捻着一粒绿色药丸，正是刚刚护士长要他们吃的药。
“其实这药丸的主要功能是安眠，真的只是帮助睡眠的，咱们都太警惕了，下意识觉得这东西有问题。”南柯抬起脑袋，盯着陆无尽下巴，“就像我。”
陆无尽张张嘴，南柯的话并不难懂，他在陆无尽身边这段时间以来从未伤害过陆无尽，哪怕是陆无尽一开始毫不遮掩的厌恶都没能将其推开，而陆无尽对他的恶意，仅仅来源于他的突然出现。
他什么都没做，陆无尽就想甩开他。
陆无尽沉默几秒才开口：“你既然这么了解梦境，自然也知道在梦里危险重重。”
“我知道，警惕心都是一步步踩着陷阱培养出来的。我没怪你，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不会害你。”南柯道。
陆无尽低低应一声：“好。”
南柯继续道：“至于南小柯，我没有骗你，我是真的不知道他是怎么出现的。”
陆无尽又应一声：“嗯。”
南柯再道：“至于我.......”南柯顿了顿，这次没有听见陆无尽习惯性地回应，对方也在等着他的回答。
南柯轻轻叹了一声：“至于我吧，说来话长，不过我觉得，你很快就会知道的。”
这话说得很奇怪，梦境里的规则南柯了熟于心，可这话说得却很不确定，好似他也在等一个答案。陆无尽低头，看见南柯垂着的睫毛，他在看窗外，他说他看得见雾气里的人影，陆无尽也顺着他目光望出去，仍旧只有浓浓白雾。
陆无尽又看回来，“真奇怪。”
南柯“嗯？”了一声，“怎么了？”
陆无尽就道：“我有些时候觉得你很熟悉，像是我们早就见过面，但这种感觉并不强烈，可你变成小孩子之后，这种感觉在刚才忽然就强烈起来。”
好像他曾经历过相似的场景，一扭头就能看见这张稚气的脸。
南柯挑起眉，有些不可置信，摸摸自己的脸：“这么说，这张脸还有些作用。”
陆无尽没笑，问他：“我们是不是见过。”
南柯看着窗外，沉默好一会儿。
“不止见过，还爱过。”
月光黯淡，白雾翻涌，夜色正浓，正适合交心谈情，陆无尽好不容易沉浸在氛围之中，南柯狗嘴吐不出象牙。
他翻了个白眼，“我还睡过呢。”
南柯一下子垂死病中惊坐起，回头看着陆无尽，话都说不清楚，“你、你........”
陆无尽嗤了一声：“果然不该指望你跟我说什么。”
南柯话音落下来，一句话没说完整，陆无尽也不知道他后面要说什么。两个人又这么沉默下来，外面持续的惨叫吵得人睡不着，陆无尽问他：“你什么时候回去？”
南柯道：“明早再说吧。”
陆无尽“哦”了一声，不再说话，这次是真的沉默下来。房间里再没有人主动开口，只剩下南柯逐渐绵长的呼吸声。
陆无尽低头，发现南柯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睡着了，他盯着这张脸，心底的熟悉感便越来越明显，随之而来的是难以形容的恐惧感。
就像是第一次在梦境里看见南小柯，看着他那双眼睛就没来由地想要逃开。陆无尽也不知道，自己刚才那些话，是算逼问，还是坦白，是逼问南柯的身份，还是在表明自己的警惕伪装早就在南柯的攻势下一层层被拨开。
他总是一个人，一个人生活，一个进入梦境，他的工作太特殊，更不好说出口。以至于他太久没有和人谈论过什么，也从未想过有个人会和他谈论关于梦境的事情。
而且现在不是一个，还有秦沂。
梦内梦外，好似都有人跟上了他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