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无尽过了一段时间的安静日子，每日睡到下午才醒，吃点东西又继续窝进自己的小沙发上。气温越来越低，城市进入冬季，阴冷空气让他的关节隐隐作痛，那些从梦境出来之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的伤，都在这个季节一呼而上，像是为了惩罚他在梦里一次又一次仗着自己拿着免死金牌毫不爱惜自己身体。

秦沂也没有放弃找他，三天两头过来给他改善一下伙食，又挤兑他吃得一点儿都不健康。陆无尽全当没听见，不客气地接受他的请客。秦沂在摸清了陆无尽的作息时间之后，对他进行了一番苦口婆心慷慨激昂地科普熬夜是如何伤害身体之后，陆无尽擦擦嘴角的油，瞥他一眼：

“我没熬夜。”

秦沂皱眉：“那你起这么晚？”

陆无尽接话：“单纯爱睡觉。”

秦沂没话说了，后来试图拉着陆无尽锻炼身体，在“砸”了两次陆无尽的门之后，“南柯”破天荒锁了门。这种小巷子压根不会有贼来光顾，况且陆无尽也觉得真要有贼来光临他的小破店的话，这扇不中看更不中用的门压根起不了什么作用，但防秦沂足够了。

秦沂在外面喊了一阵，屋里的陆无尽被子往头上一拉，秦沂闷闷的声音穿过厚被子传入他耳朵，丝毫影响不了他。小巷子房屋拥挤，秦沂担心吵到隔壁，很快就不吭声了。但他也没走，就在门口等着，等陆无尽终于睡饱了揉着惺忪睡眼出门觅食的时候跳出来，正好让陆无尽清醒一下。

这样又过了一段时间，秦沂来得也越来越少了，不知道是科室忙起来了，还是放弃了。总之陆无尽的日子是清静了。

陆无尽的生活很简单，有活接活，没活等活，能活就行。身边没有什么朋友，但也没有因此感到孤单，大概是梦境里经历的事情太多，见识过人性千面，一般人很难走进他的心里。

不仅秦沂没来找他，连南柯都没再见过了。

比起秦沂，陆无尽倒是更为关心这个梦境里来路不明的人。南柯的出现莫名其妙，这会儿消失得也莫名其妙，这原本是陆无尽最期待的事情，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毫无预兆地想到最后一刻南柯鲜血淋漓的样子。

其实不过是个NPC，就算再厉害也只是个小孩子，陆无尽一个人就能解决。

但人没办法抵抗这种强势的关心。

至于秦沂，陆无尽说不上烦他，只是看他这战斗力，到梦境里也是危险重重，陆无尽不愿别人重蹈他的覆辙，秦沂工作体面，实在没必要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而且，秦沂心里有秘密。

陆无尽能清晰地感知到他是带着目的进入梦境的，只是秦沂不想说，陆无尽也不愿问。

不过好景不长，很快陆无尽就被一通电话叫到了医院。

而且好巧不巧，是秦沂所在的医院。

更巧的是，秦沂也在现场。

电话里是女生的声音，听起来年龄不大，声音有些沙哑，只说了地址和一个数字。这个数字自然是佣金，陆无尽一听就来了精神，腰不酸腿不疼立马套上大衣就出发。

到了医院循着楼层和房间号一个个找过去，陆无尽菜意识到自己到了秦沂所在的骨科。来都来了，陆无尽只祈祷不要碰到秦沂。

这半年来活没少干钱没多赚，陆无尽要是再不给自己赚点饭钱，就要收拾收拾去巷子口张嘴喝西北风了。

陆无尽在病房门口站定，听见里面传来交谈声。正纳闷这声音怎么越来越熟悉，背对着他的医生像是察觉到什么，忽然转身，与他对视。

这双带着傲气的眼睛陆无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陆无尽眉毛一挑：“秦沂？”

秦沂带着口罩，只露出半张脸，正跟患者家属说着什么，看见陆无尽也只是匆匆敷衍他一个点头算作招呼，又继续说些什么，三两句说完之后，菜合上病历，对家属道：“人来了，你可以跟他说说。”

陆无尽立刻听明白了他话里的一丝，敢情这单生意是他秦沂给牵的线？

没给陆无尽太多思考的时间，患者家属也看了过来。她跟陆无尽想得差不多，约莫二十来岁，五官精致，眉眼锋利，带着锋芒毕露的美艳。

美中不足的是这女生眼下一片乌青，看起来好几天没合眼似的。

女身只是看了陆无尽一眼，带着打量的目光像是能把陆无尽穿透。陆无尽并未避开，直直对上她的目光，稍稍点头，“陆无尽。”

女生怀疑的眼神缓和几分，开口：“辛兰。”

辛兰做了个“请”的手势：“进来吧。”

陆无尽这才进去，这屋里又两张病床，只有一张床上躺着个神志不清的人。陆无尽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今年命犯医院，怎么三天两头往医院跑？

秦沂站在辛兰旁边，两个人盯着陆无尽打量病床上的人。这人浑身上下包着绷带，连模样都看不清楚，只能看出岁数不大，是个男的。

辛兰见他看得差不多了，道：“救他。”

陆无尽一听就笑了，抬头看向辛兰：“说救就救？”

这命令的语气让陆无尽有些不爽，又抱怨似的看了一眼秦沂。秦沂摸摸鼻尖，假装没看见他的目光。

辛兰却道：“不用看他，我知道你是什么人，我和你一样。”

这话一出口，连秦沂也愣住了。陆无尽心下一惊，这人也是入梦者？看秦沂的表情，他都不知道这件事？

陆无尽皱皱眉：“既然如此，你自己怎么不进？”

辛兰垂眸，又瞥向陆无尽，这双眼睛里像是带着寒意，盯得陆无尽后背发凉。

辛兰道：“我进不去。”

陆无尽就更疑惑了，“什么叫进不去？这人是你的谁？男朋友？”

辛兰本就冷漠的脸一下子垮下来，陆无尽连忙闭嘴，辛兰道：“他是我好朋友的男朋友。”

陆无尽顿了顿：“哦。”

没等陆无尽问，辛兰自己说了：“我的好朋友失踪了，在失踪前是跟他在一起的，现在他躺在医院里，我的朋友不知所踪，所以需要你帮忙。我目前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进不去他的梦境，我一进入他的梦境，就像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拉住，不论如何都看不见任何东西，试了很多次都是被拉出梦境。”

陆无尽思索片刻，看起来像是在考虑辛兰的话，实际上是觉得辛兰有毛病，给她介绍自己的秦沂也有毛病。

这俩人应该拼团去脑科挂个号。

陆无尽深吸一口气：“这事儿我知道怎么解决，把手机给我。”

辛兰有些不解，但看他认真的表情，伸手掏出手机解锁递给了陆无尽。

陆无尽指尖在屏幕上触动几下，又递回给辛兰，还道：“医院门口就有个派出所，失踪这种事情找警察比找我有用。”

辛兰看着手机屏幕上的三个数字——110，脸色又青了几分，站在她边上的秦沂都觉得她要把手机捏碎。几秒后辛兰才压下差点喷薄而出的问候，咬牙切齿地开口：“就是因为目前还没线索，我才找你！”

陆无尽神色复杂，看看辛兰，又看看床上的人。辛兰继续道：“这男的叫郑宇，我好朋友叫苏曼，失踪前和他一起出去旅游，也不知道中途发生了什么，这男的一个人浑身是血地爬去了最近的派出所报了警，然后被警察送到了医院里。”

“现在他是唯一一个知道曼曼在哪里的人，可他昏睡到现在都没醒过来。”辛兰的表情有些落寞，一张俏脸垮下来，少了几分凌厉。

陆无尽沉默了一阵，既然报了警，那失踪的地方附近必然已经搜索过。

“这样嘛........”

一直沉默的秦沂适当补充：“根据检查报告，患者曾经长时间窒息，大脑缺氧的经历，很有可能成为植物人，现在他不醒来，寻找苏曼的工作难以推进，仅靠人力寻找费时费力，多耽误一会儿就多一分危险。”

辛兰又道：“我一直都知道这附近除了我还有一个入梦者，只要你帮我找到曼曼，我可以离开这座城市，到时候生意都是你的。”

辛兰的“大方”让陆无尽措不及防，他没有跟她抢生意的意思，也不觉得凭本事赚钱的辛兰与他是竞争关系，连忙摆手：“那倒不用......”

既然辛兰都这么说了，陆无尽再推脱倒显得他小气，况且他的顾虑人家也给了解释，陆无尽没理由不接下这单生意。不过秦沂......

陆无尽看向他，“你这么积极......”

秦沂立马打断他：“这单生意是我介绍的，说什么你都得带我去。”按照秦沂的性格，能放下傲气这么撒泼打滚也要跟去的，必然是个非常重要的目的。

陆无尽和他虽然没认识多久，但也觉得他这人除了不好接近，其实非常简单。

简单到......

陆无尽一眼就能看穿他在极力掩饰什么。现在说不带他也不可能，万一到时候偷摸跟进来，秦沂又不熟悉梦境里的规则，出了问题陆无尽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需要我做什么？”陆无尽问，“唤醒他？”

辛兰点头，低头看向病床上的男人：“如果他真得爱曼曼，我不信这次发生的事情不被他的潜意识投射进梦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