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轻峰的生活与几月前并无区别,知顷还是白天与其他三轻峰弟子一并学习,晚上回去接受边亦的指导。
非要说不一样的话,或许是他这次回到课堂上不会再被人嘲笑,或许是边亦给知顷这个唯一的亲传在竹舍旁边填了个新的住处。
知顷那天没得到是否的答案,但是他从一开始也没期待能得到。边亦是被父母爱情伤到的人,他不相信爱情,知顷在这样的节骨眼给他添乱,边亦没讨厌他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而且即便是被拒绝,知顷也觉得开心不得了,快活不得了,幸福不得了。
毕竟在知顷第一次发现心情的时候,就只是在期望长久的师徒关系。
现在看来要比那时候预想的好得多,毕竟现在他的心情已经尽数被边亦知晓。
两人相处似乎和之前无异,还是吃饭睡觉修炼,只是这次在练习剑招的时候,知顷不再避讳了。
无论是后背贴着边亦的胸膛,还是握剑手掌被温润指尖环住,亦或是鼻尖传来依稀的莲花香气,都叫知顷感到幸福和安心。
他看过无数话本,听老妈讲过无数爱情故事,但是那时候都不能切实的体会到爱的魔力,他常常觉得那些东西虚无缥缈,是最不可靠,最不讲道理的。
但是他现在偏又紧抓这种感觉不放。
那种似乎箭在弦上的紧张刺激,似乎是躺在晒过的温暖被子里的轻松惬意,又似乎是吃到好吃的东西之后的满足幸福,竟然可以通过这种虚无缥缈的感情同时获得。
患得患失也好,死心塌地也好,思绪被边亦占领大半,全都是这样令人上瘾。
“这里,打出去的要直,快,果断。”
边亦的谆谆教诲还在耳边,知顷却思绪万千,回过神突然道:“师尊。”
边亦视线还落在剑锋挥出去的弧度,闻言轻轻“嗯?”了声,表示听见。
知顷道:“我喜欢你。”
边亦这些日子没少被知顷缠着说喜欢,后者的情感炽烈像是八月正午的太阳,刺眼到了一种无法忽视的地步。
边亦握着长剑转了个弯,挽出漂亮的剑花,最后轻轻打在知顷脸上:“练剑,这个时候说什么喜不喜欢的。”
知顷被打了嘿嘿一笑,剑打在脸上非但不疼,还随着动作带来边亦袖口的香气,他便也不反驳,反而乐乐呵呵的继续被边亦拽着打出剑招。
边亦对爱情的态度很暧昧,但是对知顷天赋上的夸奖却毫不吝啬,他不止一次由衷赞叹,很多时候把知顷这种嚣张善于嘚瑟的人都夸得脸上通红。
等一套剑招打完,知顷这才大汗淋漓小跑着抱剑凑到边亦面前,在后者还没来得及问有什么事儿的时候抢着开口:“边亦,我喜欢您——这是今天份的。”
这是从那天开始,边亦半推半就答应了“我可以追您吗”的结果。
他的小徒弟不知道哪儿来的热情,会每天都雷打不动的和他讲一句诚恳的喜欢。
边亦已经接受了知顷这样的行为,但是还是会不自在,只好扯开话题问道:“今天份的不是刚刚已经说完了?怎么现在还说。”
知顷道:“刚刚不够正式,不算。”
边亦闻言愣了下,随即点点头:“你倒是严谨。”
“那当然。”
边亦:“要是上午出剑的时候也这么严谨就好了。”
知顷:“……”
他伸手拽着边亦的袖子,左右摇晃着,闭着眼睛作流泪状:“师尊……不要在这样的时候说这样的话嘛……”
这边师徒二人才刚安静下来,那边一柄长剑泛着银光“唰”一声从两人面中堪堪擦过,在落地之前被边亦伸出两指夹住。
知顷看去,只见剑身泛着紫色光亮,剑尾还缀着流苏翡翠剑穗。
这是凌风的剑。
果然,下一瞬凌风的声音从身侧传来:“边砚云!你的烂桃花讨债来了!”
话音落,她足尖点地,从边亦手中夺过那柄传信用的长剑,流苏顺势打在了知顷身上,她睨过去:“你也跟你师尊看看去吧。”
边亦看了看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凌风,又看了看神色怪异的知顷,没否认。
三人从三轻峰下去的时候,万剑宗脚底已经看不见所谓的“讨债的烂桃花”了,只是周围围着的峰主长老们还没来得及散去。
众人神色古怪的看向知顷,随即又同情的看向边亦。
知顷:“……”
他是回来之后突然脱胎换骨,被时为年亲口认证或许是苍天。是很奇怪,但是倒也没必要每次都这样看他吧。
掌门禾诵真人在人群中转过身来,他的视线落在边亦身上,道:“砚云,你跟我来。”
边亦点点头。
就听禾诵真人又道:“知顷,你也一起。”
知顷一路上都在狐疑,但是在走到苍岩峰大殿的时候,在看见座位上的女人时,一切困惑又都随风消逝了。
虽然变了面貌,但是神力的气息是不会变的,面前这个凌厉的女人不是别人,正是分离不久的爱神,他的母亲。
禾诵真人关了门,这才开门见山道:“弘墨渊最近很不老实。”
边亦道:“是弟子……”
“和你无关。”
走在最后面的白菖道:“是弟子教徒不善。”
“和你也没关系。”禾诵真人摇头,“弘墨渊一直就不消停,并非是你们两个,或者谁个人的问题,大战本就一触即发,只是时间早晚罢了。”
他说到这儿的时候轻轻喝了口茶:“弘墨渊那两位往小了说是个人作风情感问题,但是往大了说,谁又知道这是不是想要毁天灭地的借口呢?”
知顷听见“毁天灭地”的时候眉角忍不住一跳。
终于要来了吗,阻止毁灭苍天这件事儿……
他明明是为了这件事儿下来的,但是似乎从一开始就完全偏移了最初目的,这段时间浸泡在三轻峰和睦安逸的氛围里,骤然听见这句话还觉得有些惊奇。
禾诵真人说话弯弯绕绕,但是边亦倒是非常擅长解读这点话里话外,他道:“所以我们要去弘墨渊看看,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吗?”
禾诵真人点点头:“咱们万剑宗也有段时间没有去弘墨渊慰问交流了。”
白菖闻言吐槽道:“不是这个原因吧,您或许心里想的是,只有我们两个才在这样的情况下有足够的理由过去,不是吗。”
一个是江惑应的前师尊,另一个则是现在全天下都知道的,江惑应的爱慕对象。
知顷终于问道:“所以,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禾诵真人这才把视线落在知顷身上,神色微变,抬手指了指坐在不远处的女人:“你认识她吗?”
知顷:“当然认识啊。”这是我的亲妈。
禾诵真人闻言缓缓点了点头,“这就对了,她说她是要去找江惑应的。”
知顷本身还有些猜测,或许是来找自己的,但是听见这话的时候又疑惑起来:“那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女人轻笑一声,抬手,一杆烟枪凭空架在手上,随着她的动作摇晃转了一圈,最后才朝知顷眯了眯眼睛,慢条斯理道:“我要你带路。”
这着实是很迷人的画面,只是很遗憾,对象居然是知顷,他只是看了自家老妈这个新皮子两眼,就吐槽道:“……好拙劣的理由。”
边亦却道:“你和她同为天神,要你带路十分合理,并不拙劣。”
“不,”知顷转头看向边亦,十分认真道,“她需要人带路这件事儿本身就很拙劣。”
三个人之间弥漫着一种奇异的氛围,禾诵真人左看看右看看,没去选择追究这些话题,倒是颇为好奇另一件事儿:“砚云,他当真是天神?”
终于!知顷心道,终于有人问这个问题了!这段时间所有人都在以一种奇怪的视线注目他,但是却并不说问题是什么,搞得知顷每天都浑身难受。
掌门师爷好样的,您要做万剑宗第一个敢于问是不是的剑修了!
白菖道:“是吧……”
禾诵真人摇头:“不,我是问砚云。”
提到这个话题,边亦脸上带了淡淡的笑:“我早在第一天就同您讲过的,知顷他是苍天。”
此言不假,在知顷来到万剑宗那天下午的紧急会议上,边亦就是这样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说出了这句叫所有人大跌眼镜的话的。
只不过当时所有人都不相信,现在所有人有都迫切的想要知道答案了。
禾诵真人若有所思,点了点头,似乎是终于愿意接受这个事实了,却又在最后摇摇头:“但是我还没亲眼见过……”
“这有何难?”女人站起身,长臂一挥,那烟枪挽了个花,“铛”一声敲在知顷头顶,“这就让大家都看看。”
话音落,就见知顷头顶骤然出现一对金灿灿的龙角!
知顷:“?!”
他仓皇伸手去摸。
“这是什么?鹿角?龙角?”白菖吓了一跳,但是后退之后又忍不住把视线黏在那对金灿灿的龙角上。
知顷警惕着他的指尖,环顾四周后不假思索闪身躲到边亦身后去了:“是龙角。”
他说着,动用神力试图将那对龙角重新收进身体,却又在控制神气的时候受到阻碍——是另一股蛮横的神力禁锢住了他。
他很快找到了源头,颇为怨恨的看向自家母亲,后者正吐出一团烟雾,笑的灿烂。
禾诵真人没上前,还是站在原来的位置,只是双眼黏在了知顷头顶,摸着胡子慢吞吞道:“……倒真和典籍上如出一致,是真的龙角。”
知顷心想,禾诵真人虽然老古董了些,但是却是个识货的。
正想着,就听大殿门口突然传来“吱呀——”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