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镇轮回,扛鼎骨偏承佛骨。
“赤胆映冰河,衔玉魂终化雪魂。
“痴心不渡黄金殿,善念空悬赤罗旗。
“最恨人间无情刃,不斩蛮夷斩鸳鸯。”
知顷听见这个声音近乎快要跳起来,这是太太太太熟悉的声音了。
“谁?”时为年冷脸,长剑出鞘,连带着剑气也直直奔着声音方向袭去。
“哎呦,这位公子,不要这样暴躁。”
女人这才抬手掀开遮挡着的树枝,露出真面目来——丹凤眼鹅蛋脸,眼角上扬但是眉梢却微微垂着,呈现出一种近乎喜悲的菩萨面容,乍一看似乎是有些熟悉的一张脸。
剑气波澜,来势汹汹,但是在接触到女人时,却又瞬间消失,像是没有出现过一样。
“我是来找庚长厦的,”她视线一扫,点点头,“很好,长乐公主也在这里。”
长乐指了指自己:“你找长厦做什么?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上天庭突然叫神官过来处理半神,我离这里近,便来了。”女人抱着肩膀,“至于为什么和你有关嘛……”
倒是卖起了关子。
知顷道:“因为她是掌管人间情爱的神,你们两个情况特殊,她过来处理。”
长乐“啊”了一声,重新看向女人:“……您是爱神?”
女人视线落在知顷身上,瘪了瘪嘴:“怎么在哪儿都能碰见你,现在越来越没规矩了,没大没小的叫谁呢。”
迫于淫威,知顷终于不情不愿开口:“母亲。”
爱神点头:“这才对。”
时为年听着两个人对话,终于在这儿时候无语至极吐槽道:“什么爱不爱神的,这天底下愿意陪知顷装神弄鬼的人居然还有第二个。”
知顷笑着拍了拍自家母亲的肩膀:“人家都不相信有爱神,你真的在人间有信徒吗?”
爱神:“……”
她一击打在知顷头上,后者抱头惨叫起来,她这才走上前看向庚长厦。
“你先拒绝飞升,又在无意识的情况下连杀几十人,现在已经不足以回到上天庭了。”
庚长厦点头,神色谦卑恭敬:“我知道我做了错事儿,我心愿已了,上天庭也好,各家仙门也好,怎么处置我都心甘情愿。”
“别别别,倒也不至于这么惨淡。”女人挥了挥手,从空气中摸出一卷文书读了起来。
“将军庚长厦,品行高尚,做事做人踏实认真,不推诿不抱怨,坚信爱人和君主,战场英勇冲锋,重情重义。身死后虽有错误,却仍正确。”
“特下此令,飞升机遇换回其肉身,并纵予姻缘两全!”
她读的时候顿挫全是混乱的,语气是随意轻巧的,看得出来完全是在敷衍了事。
敷衍的读完了,又敷衍的把卷轴卷卷卷,重新收回口袋,这才问道:“你愿意吗?永远失去飞升的资格,但是还你完整的□□,凡人的身份,并赐予你们两个永世姻缘。”
二人闻言对视一眼,皆是笑了起来,齐声道:“我愿意。”
“很好,”女人点头,不知道从哪儿又摸出一个算盘开始噼里啪啦的敲了起来,“……不对,你的功德还没能和不公完全抵消,这样,你再杀一个人凑数吧。”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皆是哑然。
时为年手又按在剑柄上,满脸黑线:“你究竟是什么人?在说什么胡话?”
万剑宗再怎么穷,也是名门正派,怎么会有人在他们宗门面前扬言杀人姓名。
女人轻轻“啧”了一声,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纤细的手臂用力的压在知顷肩头,摇着头道:“知顷,你说叫你老爹办一个通行证明怎么样?以后神官下凡就在身上带一个证明身份。”
知顷感受着肩头蛮横的力道,咬牙道:“……我觉合理。”
不然自己也不会在一开始掉下来的时候,甚至直到现在还需要证明自己的身份。
时为年又被冷落,正欲发作,却见女人指尖微动,凭空撕碎空间,顺着这个空洞拽出来一个人。
“这个怎么样?我感觉这个人挺该死的。”她上上下下打量了这个人一遭,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询问庚长厦道。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大燕的皇帝!
后者臃肿的身体扭动,嘴巴上还在骂骂咧咧:“何人胆敢扯朕的衣服……大胆!简直是倒反天罡,连命都不要了!朕要诛你九族!”
爱神见状轻轻“哎呀”一声,松手把他整个人丢在了地上,夸张的抬起双手:“这个人身上味道还怪臭的,别玷污了我牵姻缘的手。”
狗皇帝在地上这么一摔,终于从骂骂咧咧中回过神来,发现现在在荒郊野岭。
再抬头,就见仇视着他的长乐。
“你个贱人,居然跑到这儿了,你知道朕找你多久吗?”他笑了,“现在倒是好了,自己送上门来了,来人,抓起来!”
长乐轻轻哼了一声,从庚长厦手里抢过那把血迹斑斑的长刀,一把插在潮湿的土地里,顺着指尖一路向上,能看见她一侧轻轻牵起的唇角:“你最好睁开你的眼睛好好看看,这儿是哪儿,你的侍卫又在哪儿。”
长刀插进土地里发出“嗤”一声,还有些泥泞的泥水飞溅,不像是松土,像是插进人的身体里。
狗皇帝终于回过神,视线落在长乐身边,脸色一下子就变得铁青,嘴唇抖擞半晌,“庚、庚、庚”了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他双腿发软,两臂拽着身子往后退,想要远离庚长厦,却在踉跄后退的时候,后背撞到了别的物件。
扭头一眼,是一双鞋。
而顺着双腿向上,蓝衫长袍,是边亦那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
他像是瞬间抓到救命稻草一般,双手抱住边亦的腿,顺着往上爬:“砚云!砚云!边仙尊!这是恶鬼,你得救我!!”
这种时候,连朕的称呼也忘记了。
知顷盯着那双落在边亦腿上的手,又看见边亦略带嫌弃的神色,想都没想,一把上去拽住狗皇帝的后领子,一脚把他踹在地上。
“滚。”
狗皇帝在地上“哎呦哎呦”叫了好一会儿,捂着脸看过来,还不忘叫骂:“你算什么东西,胆敢踹朕!”
知顷只有听他说一句话的耐心,偏偏他还只会无脑骂街,忍无可忍,无需再忍,手起剑落,长剑直直插在他双腿中间的地面。
“可以闭嘴了吗?”他眯了眯眼。
狗皇帝看着距离自己胯间不过半寸的锋利长剑,硬生生把嘴边准备喷出来的粪尽数咽了回去。
“早就看你不顺眼了,你这样的人渣就应该被断了手足,去眼,煇耳,饮瘖药削成人彘!”
知顷抱着肩膀,踩着剑柄把那柄剑又往泥土更深处踩了踩,“现在叫你去死你就老老实实去死啊,挣扎什么,我师尊是你想碰就能碰的吗?”
爱神在边上听见了哈哈大笑,她随意拨着手上的算盘,叮当声不嘈杂,却像是杀人夺命之前的前奏。
她道:“小知顷你现在手段还挺狠的,有几分我当年的风范。”
知顷听见这话转过头来:“那还是差了不少。”
爱神玩够了算盘,哗啦把算盘整个收起来,重新上前几步走到狗皇帝面前,长腿一伸,直直踩在他的脚背上,笑的和颜悦色。
“他说得对,我今天叫你死,就不能拖到明天。所以不要垂死挣扎,乖乖等死就好,这样你也开心,我也开心,大家都开心,其乐融融岂不乐哉?”
狗皇帝:“……”
谁踏马会开心啊!
但是这话在胸怀中翻涌了好几遭,看着面前近在咫尺的长剑,也不敢再说出来了。
爱神扭头看向庚长厦和长乐:“我们现在很贴心的提供了帮杀服务,你们两个要是下不去手,可以找我帮忙动手。”
这样把一条人命生死轻飘飘挂在嘴边衡量的语气,简直把在场的人们吓到了,庚长厦更是第一个问:“是一定要杀一个人吗?”
“从功德簿子上看,是这样的。”
知顷盯着狗皇帝因为脚被踩而沁出冷汗的额头,心道这简直是太适合的人了,太适合去死的人。
庚长厦还想说话,就听长乐问道:“我可以替他杀吗?”
此言一出,爱神一直无趣的表情瞬间变得生动起来,她眉眼弯弯的问到:“为什么你要帮忙?理论上是不行的,你要给我一个理由。”
长乐道:“我是这个人的女儿,我恨透了这个人,从我自己的角度来讲,我有杀他的理由。而我又是庚长厦的爱人,他不会介意和我连坐。”
“真的吗,庚长厦。”爱神问道。
庚长厦神色带着不解,但是依旧点头:“真的。”
爱神这下心情大好,又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一把大刀塞进长乐掌心。
“好孩子,辛苦了,”她拍了拍长乐的肩膀,“大胆动手吧,这是命数因果应该有的结果。”
那边狗皇帝眼见几人就这样轻飘飘决定了自己的生死,自然是慌得不行,即便内心恐惧万分,脚掌已经快要粉碎,却依旧挣扎着往后爬去。
下一瞬,他的身体以一种非人的角度翻转过来,整个人直挺挺的躺在地面上,肚子脖颈全都坦然的暴露在空中,像是案板上待宰的鱼。
他细缝狭小的眼睛里透露出的神色是惊恐,但是在入眼拿着长刀,神色坚定的长乐时,那种惊恐又变成了哀求。
知顷在前不久就回到了边亦身边,现在正听见边亦的声音:“没有灵气波动控制住他,是神力吗?”
知顷点头:“是。”
“别是不是了,”时为年已经吓傻眼了,他问道,“你们觉得那小姑娘能下手杀了狗皇帝吗?虽然她确实满怀恨意,但是第一那是他的父亲,第二她这只手从来没沾过血。”
“当然。”师徒二人异口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