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亦的脸上带着妆。
不艳丽,不秾丽,只是恰到好处的妆点了些眉眼和嘴唇,和平时没差,但是却又总感觉差距很大。
是摇曳的灯火颜色太昏暗了吗。
知顷的怔愣太明显,边亦问道:“很奇怪吗?出门的时候长缨他们有给……我化妆。”
他语句里的“我”来的很迟钝。
知顷摇头,诚恳道:“不会奇怪,很好看。”
边亦闻言轻轻松了口气:“不奇怪就好。”
知顷盯着边亦薄得能看见血管的眼皮,那块稍稍泛了点红色,不知道用了什么妆点,竟然会在眨眼时,在摇曳烛火下晶莹亮着光。
知顷鬼使神差的伸出了手摸上边亦的侧脸,拇指指腹轻轻在那块皮肉上蹭了蹭。
这地方皮肤薄,他只是轻轻的覆盖上,就能感觉到薄薄皮肤下,眼球轻微的移动,还有眨眼时翩跹的睫毛。
像是蝴蝶颤动翅膀。
知顷因为这点微弱的感觉而屏息凝神,心跳的速度似乎都变得缓慢,却掷地有声。
一种微妙的感觉在他心头炸开,他扣着边亦后脑勺的四只手指不受控制的扣紧了点。
“在干什么?”边亦终于出声问道,“别在这种地方耽误这么久。”
知顷注意力回笼,松开扣着边亦的手,滑到他侧脸,用指腹蹭了蹭他脸颊。
“抱歉,看的入神了。”
这是实话。
半晌,他又问:“这场梦要做到什么地步?”
“等梦醒,他们满足了,梦就会醒。”边亦道,“他们不是要大婚吗,那应该很快了。”
知顷却摇头:“师尊,我觉得他们或许也想要洞房。”
边亦闻言神色微变:“那我只好提前强制结束这场梦了。”
他是来帮忙的,不是来胡闹的。
知顷悄悄松了口气,再这样下去,他对边亦的感情不好说会露馅到什么地步,变成大漏勺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却又稍稍带了点失落。
他不擅长做这样的事情,无论是喜欢上一个人,还是隐藏自己的喜欢。
对他来讲都太难了,喜欢一个人就要大声的喊出来,要让全天下都知道自己喜欢他,哪怕被拒绝也没关系。
这是他以前的想法。
但是他现在其实第一反应不是考虑自己。而是边亦。
他会希望在这样的时候,自己说出喜欢他吗?
他正想着,就被边亦十指紧扣握住了手,打算一并从梦境里脱离出。
却在边亦才扔出一点灵气的时候,整个房间天旋地转起来。
“这是……!”知顷没想到,一个没站稳摔到了边亦怀里,后者神色微变,赶紧收回灵气,却并没能改变场景的变化。
“是梦的自我保护,梦没有按照梦主人预期的方式进行下去,场景会发生扭曲,梦境会坍塌。”
知顷闻言努力站直身子:“预期的方式?”
边亦道:“接下来或许会出现和你的意志不相符的行为……但是这是梦主人的意愿。”
知顷点头:“好的,我知道……”
话到这里接然而止了,因为边亦突然按着自己的肩膀,吻了上来。
这自然不是边亦本人的意思,但是知顷的大脑还是瞬间宕机了。
面前的人分明是边亦,落在唇角微凉柔软的触感也分明是边亦……
知顷一直牵着理智的那根弦在这一瞬间“啪”一声断裂了。
他没有受任何控制的,完全主观的,伸手环住了边亦,一只手重新扣住了边亦的后脑,颇为强硬的吻了上去。
不忍了。
一秒也忍不下去了。
他连哄带骗的撬开边亦的牙关,莲花香气扑面而来,几乎快要叫人窒息。
边亦显然被吓了一大跳,按在知顷肩膀上的手用力想推开,却被知顷更大力的搂紧怀里。
两个人鼻尖碰撞摩擦,最后不得不别开脸,鼻息喷洒在对面唇齿脸颊,潮湿温暖,带着些水汽和声响。
边亦头发上的簪子这样的动作中掉在地上,“当啷”一声清脆,却又很快淹没在两个人震耳欲聋的心跳声中。
知顷的指尖伸进边亦散开的长发,扣在后脑,摩挲长发缝隙里那些温热的皮肉。另一只手紧紧扣住边亦的细腰,近乎快要把两个人揉进一起。
大红的崭新婚服被揉出褶皱,灯火摇曳打在窗纸上,从外面看来倒真是一副才子佳人,恩爱眷侣的画面。
知顷脑子都是昏的,他一路从嘴唇到小腹,再从小腹到指尖,全都是麻的,他被这种又麻又痒的感觉激得呼吸都在发抖。
他松开了边亦的唇齿,定定看着边亦,粗重的呼吸尽数打在二人中间的旖旎空气。
他郑重的不能再郑重:“喜欢你,我喜欢你。”
边亦的呼吸还很急促,他嘴唇上那点颜色已经尽数被知顷刚刚吃去,他怔愣的盯着知顷,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不用演这么……”
“不,不是的。”边亦又俯下身去吻边亦,把他的话尽数堵住。
半晌他放开边亦,又比刚刚更郑重道:“我不是在演,我是说,知顷喜欢边亦,很喜欢,非常喜欢,喜欢很久了。”
边亦轻轻“啊”了一声,一直镇定的神色第一次产生了冷静的裂痕,他盯着知顷看了好一会儿,像是坏掉了一样重复:“你是说,知顷喜欢……边亦?”
知顷点头,像是证明决心一般,又重复了两遍:“师尊,我喜欢你,知顷喜欢你。”
边亦的大脑这次才重新运转起来,他“你你你”了一会儿,又“我我我”了一会儿,最后才道:“你没开玩笑吗?”
知顷抿了抿唇角,神色很严肃:“师尊,我其实想了很久……”
话还没说完,两个人皆是神色一变,灵力不断流逝,场景不断变化,是梦要醒来了——
知顷睁开眼睛的时候还和边亦十指紧扣。
他顺着指尖一路看过去,就见边亦早就醒来了,但是没有看着自己,而是错过头去,看着不知道什么地方的什么东西。
边亦是在等自己松手。
他偏不。
他指尖更用了点力气。
边亦几乎是瞬间炸毛转过头来,从耳朵尖到脖子全都红的彻底,他好看的眉头皱起来,稍稍凑近知顷:“不要在这里说……结束了回万剑宗,你再说。”
知顷没想到边亦会这么说,他一怔,乖乖点头松开了手。
心情格外的轻松。
这句憋在胸口几个月的话,终于在今天,在刚刚对当事人亲口说出来了。没有任何的歧义,也没有任何的误解,就是这样干脆的传达到了。
知顷的心脏蹦蹦跳动,只是“传达自己的心意”这样简单的事情,却已经叫人激动不已,满足不已,幸福不已。
知顷的视线落在不远处正抱着对方,笑容泪水齐下的长乐和庚长厦,突然像是顿悟一样了解到,为什么两个人可以一动不动只是看着对方几刻钟了。
这种喜欢的感觉竟然是这样的神秘又浪漫,连带着思维都像是泡进了梅子酒,随着青梅一并上下咕咚翻涌。
知顷盯着庚长厦突然想起什么,问道:“庚长厦,你之前有飞升过?”
此言一出,周围人的视线全都落在两人身上,修真界已经百年没出现飞升的情况,人们普遍认为现在世界上已经不能飞升,或者根本不存在上天庭了。
庚长厦点点头,“是,我放弃了。”
此言一出,时为年惊讶道:“这又是为什么?那可是飞升!”
边亦倒是点点头道:“怪不得你现在不像是鬼魂,原来是曾经有飞升的机缘,算是半个神。”
庚长厦道:“我飞升了,我的士兵怎么办呢,我的爱人又怎么办呢?”
飞升的机缘是在最后的战场上。
那是一次长期战役,越往西北走天越冷。
正值十月,去的时候秋高气爽,但是到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下雪了。
他带着的士兵往北走,越冻得发抖,连三分之一的实力都发挥不出来,他开始向朝廷要粮饷和棉衣,最好在多来点人手
但是送出去的信每一封都石沉大海,每次都说会有援助,却次次爽约,万人的军队在一次次摩擦中到最后只剩下几百人,这时候已经天寒地冻,军队的大家连饭都吃不饱,衣服都穿不暖,更不要提戍守边疆。
有士兵问他怎么办,他最开始咬咬牙说再等一等,但是看着一场场雪落下,战友一个个的牺牲,即将要展开下一次战事的时候。他终于流着泪和战友说,等明天开战,我会冲在最前面,你们不要管守不守得住,快跑吧。
第二天开战的时候,大雪丝毫没有停的意思,他果真如说的那样冲在最前面,对面军队士兵见庚长厦冲在最前面,全都想要取他首级。
于是在他死于千刀万剑千军万马之下后,对面军队竟然没有急着推进,而是争抢着去拿他的首级,在混乱中,还扯掉了他一只耳朵。
他执念很深,人死魂没灭,魂魄眼睁睁看着他的头颅在对方城门上挂了两天,随后被快马加鞭的送到了京城。
开战那天他确实为自己的士兵争取了时间逃跑,但是他其实一直因为这件事儿心中有愧,作为士兵的那一天起,就应该做好为国献出生命的决定,他那时候实在走投无路了,才会让士兵快跑。
他心中是那样的敬仰皇帝,他只觉得是因为京城也不太平,皇帝才一次次的拖着自己的援助,但是他却没能守住那座城。
也就是在这儿时候,他才终于有了飞升的资格,上天降下神谕,即便是现在身死的庚长厦,尸首分离的庚长厦,也可以飞升。
时为年听了之后倒是啧啧称奇:“能飞升的评判标准到底是什么呢?要我说这绝对是大善了,要是我被这样对待,我肯定会直接变成天底下最恶最恶的恶鬼才好。”
知顷道:“实力和品行。基本考察的是这两项。”
而他这两项一直不合格。
话音才落,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个清亮含笑的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