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让尘没回头,也没出声。
赶紧吧,按完他还要去接季让澜。
023号的脚步停在洗手台边,紧接着发出瓶瓶罐罐被翻动的声响,随后,翻动声停止,瓶底和台面碰触,发出一声细微的脆响。
再然后,水流倾斜而下,哗啦作响,023号洗手很仔细,仔细到季让尘开始不耐烦。
他干巴巴地催促了一句:“能快点吗?”
023号没有说话,但水流声很快就消失了。
季让尘所剩无几的耐心又回来了点,微微调整了一下姿势,好让自己趴的更舒服。
不知怎的,他总觉得023号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像郁似微。
好奇怪的念头,季让尘笑自己真是异想天开。
小推车咕噜在地板砖上沉闷地滚动过来,023号和小推车一起停在他小腿的位置,开口询问:“您酒精过敏吗?”
相似程度高达百分之七十。
季让尘这么想着,还是懒得抬起身子扭头去看,回答道:“不。”
023号嗯了声,说:“好的,那我们开始吧。”
相似程度高达百分之八十。
季让尘没有动,看着023号纯白色的工作服下摆出现在他眼前,用一块毛巾包裹住他后脑。
指尖很轻地拂过耳后,季让尘不自在地动了动脑袋。
“那我先给您推背?”
相似程度高达百分之九十。
023号询问完,刻意等待了几秒,季让尘短促地嗯了一声,目光落在023号的裤腿上面。
颜色、面料都好眼熟的一条裤子,他前天还见某人穿过。
这该不会就是——
仿佛是近在眼前的真相明晃晃地抛出了一点尾巴尖儿,还在挑衅着说:来啊,发现我吧,发现我吧。
季让尘终于燃起了一丝探究的兴致,他用手肘支起身体,想要抬眼去看023号的脸。
察觉到季让尘的意图,023号阻拦道:“请不要动……”
下一秒,房间内合宜的灯光、柔美的轻音乐一瞬间全都沦为模糊的背景,只余两人四目相对.
023号——郁似微唇角上翘,低头对季让尘露出一个无害的笑容:“老板,好巧,又见面了。”
季让尘:“……”
他一时半会不知道做出什么表情比较好。
郁似微又重复了一遍:“请躺好,我先为您进行推背。”
季让尘满心无力感,自暴自弃地趴了下去。
这下好了,不仅在下属面前光着身子,还要等着下属给他推背。
这都是什么事啊!
越想越烦躁,季让尘恶从胆边生,嘴也毒了起来:“我给你的工资不够吗?还要来会所上班?”
郁似微平淡的声音从上方传过来:“不够。”
“……”季让尘还没来得及继续发挥,就感到有双温热的手掌覆了上来,盖在颈背交界处,掌心带着温热黏腻的液体。
短短几秒后,他再也说不出话了。
郁似微的手一路顺着推到后腰,向下压着停顿一瞬,复又返回颈背交界处,从两边展开,推至两边肩头。
力度拿捏得刚刚好,不轻也不重,居然还挺舒服,季让尘没忍住闷哼了一声,迅速收住了。
郁似微像是笑了下,将精油涂匀后,继续下一步动作。
季让尘感觉自己像是案板上的猪肉一样,任由郁似微揉圆搓扁。
他力道时轻时重,时缓时急,掌根、拇指、掌心切换着发力,每一下都正正好好拿捏在季让尘的死穴上。
精油缓缓融入皮肤,泛起微微的烧灼热意。
而那双灵巧的、有力的手,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量,一下一下、颇有节奏地摩擦压迫着背部肌肉。
脊柱、脊背、肩胛骨、后腰、双臂,处处流连,又处处放过。
季让尘仿佛上一秒身处天堂,下一秒转瞬又跌落地狱。
酥麻、痛意、酸爽,想要叫停,但又想追寻更多。
说不出来具体是怎样一种感觉。
随着郁似微动作起伏,季让尘完全顾不上思考别的事情了。
这双手似乎没费什么功夫,就塞进了他的大脑里,肆意拨弄揉捏着那根最敏感的神经。
愉悦又痛苦的细小电流四处流窜,流经太阳穴,又急而快地爬向整个头皮,带来不间断的感官狂欢。
在那双手反复来回于斜方肌周边的部位时,季让尘说话都有些困难了:“有点……疼。”
郁似微的回复非常简洁利落:“忍一下。”
他精准地克制着力度,双手大拇指缓慢而坚定地一下下推着季让尘的斜方肌,察觉到了很轻的颤抖。
很明显,这已经是季让尘努力压抑后的结果。
这感觉非常奇妙——季让尘这样脸臭嘴又毒的男人,也就只有身体会如此诚实了。
郁似微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嘴角出现了上扬,手上力度未减,目光落在季让尘微微抖动的、紧绷的背肌上。
发力状态下,肌肉线条显得流畅而又紧实,看着颇为赏心悦目,如果肌肉的主人还在忍耐痛苦的话,那就更加赏心悦目了。
欣赏了一会,郁似微开口提醒:“放松,不要紧绷后背。”
季让尘脸朝下埋着,牙根紧咬,勉强挤出一句话来:“疼……你到底……会不会按?”
“是你自己太硬了。”郁似微注意力都在手上,顺口说。
“……”
意识到这话说的有歧义,郁似微若无其事地补充道:“肩颈肌肉太僵硬了,多按按就好了。”
好在这股致命的酸痛又再持续了一会,很快就结束了,季让尘勉强松了一口气,感到郁似微的手指再次落在了他的后颈上。
他像是没怎么特意用力,季让尘却感到眼前骤然炸开了一捧烟花,仿佛整个天灵盖都被很淡的薄荷水洗涤了一遍。
他全身猛地颤动了一下。
郁似微掌心拢在季让尘后颈上,乍一看,像是在掌控着某种类似猫狗的动物一般。
他纤长有力的手指很有技巧地律动着,漫不经心地笑问道:“爽吗?”
说的是什么话。
还用这种语气。
这两个想法如同弹幕一般,在同一秒争先恐后地从季让尘脑中飘忽而过,很快便吞没在如潮水般用来的酸麻快意之中。
后脑上覆盖的毛巾被揭开,郁似微指尖探入发际线边缘,找准穴位、很有分寸地发力揉按起来。
不轻不重的指尖又从发际线尾端,缓缓朝着两耳耳后一路移动,来到两鬓,最终定格在太阳穴上。
季让尘已经不想发表什么意见了。
他从未体验过这样一双能要人命的手。
以前他也不是没有按摩过,但是总觉得哪里缺点什么,要么是力度太轻隔靴搔痒,要么力度太重,按完也没有舒服多少。
郁似微的手就恰到好处,简直合适的邪了门的程度。
乐声如水般从耳边擦过,不知名的精油香气如云般浮在鼻尖,极有规律又不唐突的指尖按动下,季让尘意识昏沉,几乎昏昏欲睡。
斜方肌按的差不多,郁似微手掌从两侧肩头向下拂动,经过大臂后侧、手肘和小臂,一路顺到指尖。这个动作来回重复了好几遍。
他的手很热,途径之地带起一片将融未融的涟漪。
到指尖的时候,残存的力度已经很轻了,仿佛一片灼热的羽毛轻擦而过。
手指是极为敏感的部位,季让尘没忍住轻轻蜷缩了一下指尖。
很痒。
这种状态不知道持续了多久,郁似微的声音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睡着了?”
季让尘不想开口说话,昏沉间感觉到头部的按动停止了,随即后腰上盖着的浴巾被人揭动了一下。
他神智立刻清醒了过来,猛地抬手按住摁住浴巾边缘:“做什么?”
“别紧张,”郁似微缓声说,“该按腿了,把浴巾往上推一点。”
季让尘放松了些许,收回了手:“哦。”
浴巾被往上稍稍卷了卷,停在了一个恰到好处、可以给人十足安全感的位置。
郁似微的手碰上了他的腿,这次的触感很不一样,似乎他掌心还握着什么滑溜溜又有点沉,还热乎乎的东西。
季让尘随口问:“你手里拿着什么?”
“加热过的火山岩石。”郁似微说。
火山石被握着在腿部皮肤上滑动了一阵,郁似微放下火山石,上手开始揉捏起来。
大腿、小腿,一路向下,到跟腱时季让尘下意识在郁似微手心里缩了缩脚腕。
郁似微动作一顿,嗯了一声,带着点询问的意思。
“还要按脚吗?”季让尘说。
如果说是别的哪个技师,他根本也不会介意,可对象一换成郁似微,就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感。
“嗯,“郁似微说,“你不按吗?”
听他这口气理所应当,季让尘心里莫名有点不舒服,语气也就自然而然带了刺:“你给每个客人都按脚吗?”
郁似微揉捏季让尘小腿的手没有停,平淡无波道:”怎么了?“
季让尘埋着头,声音有点闷:”没什么。“
说不清楚,干脆不说了。
按脚跟按别的地方一样爽,但季让尘注意力却无法同刚才一般集中了。
心口仿佛堵了一大团棉花,棉絮丝丝缕缕缠绕着,令人心烦意乱。
不知道过了多久,郁似微说:”结束了。“
季让尘趴着没动弹,直到后背被人弹了一下,他才如梦方醒,扭头一看,郁似微正在偏头看着他:”老板,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