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季让尘没好气道：“你说呢？”

钟烨倒也没生气，他知道季让尘睡眠障碍已经很多年了，而且还讳疾忌医，恨不得哪天因为睡眠严重不足直接猝死拉倒。

“你那个安眠药，也少吃点，”钟烨絮絮叨叨说，“是药三分毒，对身体都不好。”

“最近没有再吃了。”季让尘道，后半句卡在嘴里没说出来。

因为吃了也没什么用，吃太久了，已经有耐药性了。

“那就好，”钟烨拍了拍他肩膀，神神秘秘道，“知道哥们今天要带你上哪去吗？”

季让尘一味被他揽着往前走，正想问这个问题：“上哪？”

钟烨猥琐一笑，松开手后退一段距离，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季让尘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最近找到了一个新乐子，”钟烨保持着那个很欠揍的笑意，慢悠悠说，“今天特意带你来了，咱们去按摩吧。”

季让尘一听，转身就走。

他不是什么也不懂的毛头小子，也并不假清高，平时应酬的时候，免不了去各种声色犬马的场合——各种足疗、水疗、按摩会所，都包含在内。

但也只是虚虚走个过场，逢场作戏一下。

真要说不选择“同流合污”的原因，大概是因为他怕脏。

人总不能把脑子和下半身长反，为了追求那转瞬即逝的快乐，就给自己招惹无穷尽的风险吧？

也许还有一种可能，他妈是个没脸没皮的高级妓女，这让季让尘下意识地排斥此道。

有时候光是看着那些和他妈年轻时行为作风并无二致的、鲜妍明媚的年轻姑娘，季让尘感觉自己好像是面对着一盘肥美的肉，别人都在大快朵颐，顺便抽出嘴来问：你怎么不吃？

谁都下意识认为，难不成是觉得肉被苍蝇叮过，所以你嫌弃到下不了嘴？

不是的。

只有季让尘自己心里知道，苍蝇不在肉上，而是在他心里，密密麻麻的一片，黑压压的，数不清楚有多少。

钟烨不是不知道他的身世，但还是要选择这么做。

一种说不出来的情绪挤压着整个胸腔，季让尘越走越快。

“哎呦，喂喂喂——”钟烨急了，连声大叫，“我没有那个意思，让尘你别走！”

季让尘恍若未闻。

钟烨没办法，几个箭步拦在季让尘身前，真诚道：“纯水疗spa哦，泡澡按摩蒸桑拿。”

季让尘暂且停住脚步，一动不动盯着他的脸，想借此判断出是不是真话。

“我超纯洁的，”钟烨嬉皮笑脸道，“而且你不是睡不着吗，sqa可以舒缓压力、放松肌肉、促进血液循环哦，这不是对睡眠很有好处嘛……”

他叽里咕噜说了一长串，季让尘表情终于缓和了一些。

钟烨趁热打铁道：“走吧，快走，我听说这家会所最近新来了个技师，老板说他手艺超好的，也不知道能不能约上，我好想排到他哦。”

看来是没少光顾，连人家新来了什么技师都打探的一清二楚。

季让尘犹豫片刻，点了下头，默认了。

来都来了，既然钟烨带他来的不是那种地方，季让尘倒也不是很排斥，泡个澡，做个按摩而已。

就当是放松了。

出了停车场，钟烨说的会所就在不远处，门头是很显眼的两个大字：逐梦。

名字还挺文艺。

钟烨熟门熟路地拉着季让尘走进大门，问前台女孩：“现在能预约023号吗？”

023号便是钟烨口中那个新来的技师。

女孩露出一个甜美礼貌的微笑：“不好意思，023号技师只有本店黑钻会员才能预约哦。”

钟烨懊恼地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他现在是黄钻会员，离黑钻会员还有一段距离。

没想到新来的023号这么难约。

“行吧，那给我们约两个手艺好点的技师，”钟烨顿了顿，看一眼季让尘，补充道，“都要男技师。”

“好的，”女孩说着，拿出一本册子，“在这里登记一下您二位的手机号码。”

她打量了季让尘两秒，笑道：“我没看错的话，这位先生是新客吧，需要登记一下基本信息，方便我们录入系统哦。”

季让尘还在犹豫，钟烨却已经替他点了头：“没问题。”

季让尘：“……”

填完基本信息，女孩转身朝里面走去，走之前说：“二位先坐在休息区的沙发等候一下，有茶水、茶点和糖果，不用很长时间。”

这里环境的确不错，窗明几净，清幽雅致，看起来倒真的是个正经会所。

季让尘坐在沙发里，漫不经心地打量了一圈周遭环境，问钟烨：“你是不是看上人家哪个技师了，往这里跑这么勤快？”

认识钟烨这些年以来，季让尘从未见过他对什么东西有长性，再刺激新奇的事物，过段时间也就不感兴趣了。

刚才他顺带看了眼大厅里的显示屏，会员等级从白钻、绿钻、蓝钻、黄钻再到黑钻，每一层级之间的消费金额都令人咂舌。

而钟烨的会员等级已经到了黄钻，可想而知他到底砸了多少钱进去。

“怎么会，”钟烨嘴上否认，神情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笑眯眯道，“我是那种犯花痴的人吗？”

季让尘心说我看你就是，打一进来到现在，钟烨一直在东张西望，在寻找什么人的模样。

“先别说我，”钟烨风反问季让尘，“你最近怎么样？”

他问的范围很笼统，季让尘答的更敷衍。

“就那样。”

钟烨也习惯了他的敷衍，又问:“我干儿子呢，怎么没带出来?”

“学画画去了，”季让尘警惕道，“是你干儿子吗？差辈分了啊!”

“害，哪里差辈了，”钟烨打趣道，“我感觉小澜跟你儿子也没差。”

“……”

钟烨是个废话篓子，不搭理他也能越说越来劲:“哎，没考虑过给小澜找个嫂子?”

季让尘不咸不淡道:“少管闲事。”

钟烨响亮地啧了一声，还要再说，这时前台女孩却出现了。

她看向季让尘和钟烨的眼神都带着古怪:“季先生，023号技师说……他来为您服务。”

话音刚落，钟烨不干了。

“什么？”他连声控诉，“明明我才是黄钻会员，他今天第一次来，凭什么这么厚此薄彼?”

“不好意思啊，”女孩扯着营业微笑，解释道，“这不是我能决定的。”

其实她也不知道023号为什么会选择季让尘，听说新来的023号技师是会所大老板亲自招的，除了长得好看之外，谱也摆的很大，一般客人都不接待的。

她刚才进去问负责排技师的同事，正在说新来的两个客人的名字时，023号正好从一旁路过。

然后他问了一句:“季让尘？”

前台女孩看着023号近在咫尺的向下弯着的温和眉眼，下意识点了点头。

023号便道：“我来吧。”

人家小姑娘都这样讲了，也不好再发难，钟烨撞了下季让尘的肩膀，心不甘情不愿道：“你小子，真是走运了。”

季让尘失笑，这算是什么走运。

不过，这个023号技师，到底是个什么人物，好大的架子，连黄钻会员都不能点他吗？

前台女孩极擅察言观色，见钟烨神色忿忿，连忙加快了语速:“钟先生，由于您是我店尊敬的黄钻用户……”

钟烨撇过了脸，黄钻又怎么样，甚至还比不上第一次来这的季让尘。

“而且今天是周末，技师比较短缺……”

钟烨怒而打断:“那我走?”

“不是不是，”前台连忙道，“是这样的，我们会所的大老板今天下午刚好有空，他会亲自给您服务。”

什么?

钟烨被这个消息砸的晕头转向，一时没反应过来。

半晌，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哦，哦哦，算你们还算识相。”

语气依旧称不上好，可表情已然开始心花怒放了。

女孩抿嘴一笑:“那二位请跟着我来吧。”

顺着走廊往进走的路上，季让尘压低声音戏谑道:“哦，原来不是看上了技师，是看上人家老板了。”

钟烨心脏砰砰直跳，激动地攥紧了手指，哪里还顾得上还嘴。

而且季让尘也没说错，他的确是看上逐梦的大老板了。

那咋了。

这会所隐私性做的很好，越过走廊，女孩离开，有服务人员分别将季让尘和钟烨领到不同包间里。

先是淋浴，这一步完成的很快，紧接着便是泡澡，桶里不知道放了什么东西，季让尘只分辨的出水面上飘着某种花的花瓣。

时间一长，又热又头晕，季让尘挺无趣地泡了一会，就从浴桶里出来了。

穿上会所提供的一次性内裤，他裏了浴袍，走出浴室。

在服务人员的示意下，季让尘又脱掉了刚穿上没多久的浴袍，趴在按摩床上，用一块大浴巾盖住隐私部位，等待着技师023号的到来。

房间里的灯光不亮不暗，温度也宜人，放着不知名的纯音乐，声音不高不低，很有氛围感。

他将下巴枕在小臂上，百无聊赖地盯着地板砖之间的缝隙，开始怀疑今天答应钟烨就是个错误。

发了几分钟呆，季让尘终于听见身后的门被打开了，伴随着开门声，涌入一股清凉的风。

随即有人缓步而进，清朗温和的男声响起:“023号为您服务。”

也许是这里湿度太大、空间又宽敞的缘故，这句话在空气里缥缈地回荡几番，季让尘居然听出了几分熟悉。

错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