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一双布满皱纹的脸，那老人正俯身看着我，眼中闪烁着一种我无法理解的光芒。
“三郎，你醒了？”
他的声音沙哑而温柔，手指轻轻抚过我的脸颊。
我眨了眨眼，想说话，却只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淡雅的花香萦绕在室内，那是从我出生起就未曾消散的气息。
“陛下，您又叫他三郎了。”
一个年长的宫女小声提醒道。
太上皇摆了摆手：“无妨，朕喜欢这么叫他。”
他的目光转向我胸前挂着的玉龙子，那是皇后赐予我的护身符，一抹阳光照下，晶莹剔透的玉石里仿佛有龙影游动。
我知道，那不是错觉。
在我出生的那一刻，有一条白龙进入了我的身体，在我的血脉中游走，与我的灵魂融为一体，还有一个兰花仙子在梦中守护着我，她说她说是我的夫人，等我死了，她要带我去东海看鱼，这些都是我的小秘密，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玄霸……不，三郎，来，让朕抱抱。”
太上皇伸出双手，将我小心翼翼地抱起。
门外传来脚步声，接着是太监尖细的通报声："皇帝到！"
皇帝走了进来，他的目光在看到太上皇怀中的我时微微一顿。
我注意到他的视线落在我胸前挂着的玉龙子上，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父皇，”皇帝打量过我，笑眯眯地行过礼：“您又在陪治儿哪。”
“是啊，这孩子特别讨朕欢心。”
太上皇漫不经心地回他，却下意识地将我抱得更紧了些：“比某些人小时候可爱多了。”
我能感觉到空气中的微妙变化。
皇帝的笑容僵了一瞬，但很快恢复了平静。
“稚奴最近如何？可有长壮实些了？来，让我这个做爹爹的抱抱。”
他走近，伸手想抱我。
我却本能地往太上皇怀里缩了缩，糯糯地抓着他的衣襟，哼哼唧唧地唤了句“耶耶”。
这个动作似乎让太上皇很高兴，他阴云转晴，哈哈大笑起来：“三郎真聪明，知道还是耶耶好。”
皇帝收回手，眼中闪过不满：“父皇，您总是叫他三郎，会让孩子混淆的，您该叫他九郎。”
“朕乐意。”
太上皇固执地哼了口气：“三郎是我的三郎，九郎是你的九郎，能一样吗？”
皇帝在笑声中败退，而后好一阵子没来看我。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我逐渐适应了这具幼小的身体，在我两岁那年，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太上皇像往常一样在书房里陪我，他正在练他最爱的行草，而我则坐在他身前，面前摆着一张纸和一支笔。
“三郎，小乖乖，来，耶耶教你写字。”
太上皇将笔塞进我的小手，引导我在纸上划动。
我其实知道怎么写，但为了不显得太过异常，我故意画了些歪歪扭扭的线条，眼睛扭到一旁的文书上，不自觉地描摹了个“赦”字。
手中的笔一重，上方的空气有些颤抖：“玄霸……”
我困惑地仰头看去，只见太上皇眼眶微湿，正怔怔地看着我笔下的字。
这个字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推开，皇帝走了进来。
他看到太上皇异常的反应，快步上前：“父皇，怎么了？”
太上皇回过神来，随后大喜过望，指着我手下的“赦”字道：“三郎幼时写的第一个字也是赦，你瞧这字，简直一模一样！”
皇帝低头看去，脸色骤变。
他猛地抬头看我，眼中满是难以置信：“这不可能！”
“是玄霸，”太上皇神经质地喃喃道：“一定是玄霸回来了……我就知道，他那般出色的神智，不会那么容易就死的，好乖乖，小宝贝，耶耶的宝贝三郎……”
太上皇的哄声里，我注意到皇帝的手紧握成拳，指节发白。
他深吸一口气，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父皇，您太累了。这不过是巧合，小孩子胡乱画的。”
皇帝伸手想拿走那张纸，太上皇却抢先一步将纸紧紧攥在手中。
“父皇，”皇帝的声音低沉而克制：“治儿并非三弟，他只是……特别聪明而已，他不是三弟，他是我的孩子。"
太上皇没有回答，只是将我紧紧抱在怀里，仿佛害怕我会消失一般：“玄霸，三郎，三郎乖……”
我能感觉到他的心跳得很快，透过衣料传来不安的震动。
这次事件后，太上皇对我更加宠爱了，几乎到了溺爱的程度，而皇帝看我的眼神中，则多了一丝审视和忧虑。
宫中的其他人也察觉到了这种微妙的变化。
我按常例拜见皇后，四皇子每次见到我，眼中都闪烁着嫉妒的火花，而太子则总是远远地看着我，表情淡然，如同看什么小宠物，并不在意长辈对我的重视和偏爱。
“九弟年幼，刚学会走路，能有什么威胁，”有一次我躲在树后捉迷藏，远远听到大兄对四兄道：“父皇和皇爷爷喜欢他，就随他们去吧。”
“但他凭什么。”
四兄跟在太子身后，咬牙切齿地看了我一眼：“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儿，就因为出生时有点异象，就……”
“够了！”
太子冷冷地打断了他：“四弟，你莫要挑拨我与诸兄弟的关系，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说了，告辞！"
我躲在柱子后面，听着他们的对话，心下毫无波澜。
太子是太子，四兄是四兄，都与我无关。
我的日常生活很简单。除了陪伴太上皇，我最喜欢的就是和我的小乌龟"八卦"玩耍。
八卦是一只普通的草龟，却异常聪明，似乎能听懂我的话。
“八卦，过来。”
我趴在花园的草地上，伸出一根手指。小龟八卦慢悠悠地爬过来，绿豆般的眼睛盯着我，然后突然加快速度，朝我手指冲来。
我咯咯笑着，挪动手指引导它转圈。
波斯猫是皇后近来送给我的爱宠，它很亲近我，通常跟在我身后当小尾巴，在我跟小乌龟玩耍的时候，也通常蹲在一旁看着我们。
这猫儿生得特别，它有着雪白的毛发和一双异色的眼睛——一蓝一黄，神秘而美丽。不类其他猫儿那般高傲，反而对我格外亲近，常常跳到我腿上打盹。
“小猫猫，你觉得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呀？”
我抚摸着脚下波斯猫柔软的毛发，轻声问道。
波斯猫抬起头，用那双奇异的眼睛凝视着我，然后"喵"了一声，似乎是回答我的问题。
我俩对话的功夫，八卦已跑入池塘，我放下猫儿，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完全没注意到危险：“八卦！等等我！”
我一边喊着，一边迈着小短腿急呼呼地追赶小乌龟，就在即将抓住它的一刻，我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前扑去。
冰冷的池水瞬间包围过来，灌入我的口鼻，我挣扎着，但幼小的身体根本无法对抗水的力量，只好看着水面上的光亮越来越远。
奇怪的是，我并不感到恐惧，反而有种熟悉的感觉。
水中的世界安静而美丽，仿佛我曾经属于这里。
就在我的意识开始模糊时，一双有力的手臂将我拉出了水面。
我剧烈咳嗽着，吐出几口水，然后看到了乳母惊恐的脸。
“小殿下！您吓死奴婢了！”乳母紧紧抱着我，声音颤抖道。
一阵风吹来，我只觉身体微热，虚弱地笑了笑：“八卦……八卦呢？”
“在这儿呢，小祖宗。”
乳母哭笑不得地指着地上同样湿漉漉的小乌龟：“它倒是没事，您却差点……”
她没有说完，只是更加用力地抱紧了我。
那天晚上，乳母送给了我一串木珠手链，珠子乌黑发亮，散发着淡淡的檀香。
“这是我自寺庙求来的，能保佑小殿下平安。”
她将手链系在我的手腕上，轻声道：“你一定要戴着它。”
我点点头，好奇地拨弄着温热的珠子。
当我的手指触碰到其中一颗时，突然感到一阵微弱的电流流过全身。
乳母似乎没有注意到我的异样，只是温柔地拍着我的背：“睡吧，小殿下。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窗外，月光如水般倾泻而下，波斯猫跳上我的床，蜷缩在我身边，它的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光，像是在守护着什么重要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