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还是个特殊的日子。离高考还有一百天，几乎是所有的中学都要举办一个‘‘百日誓师’’和‘‘成人礼’’大会。曹宁莎的二姐曹宁德前几天就打电话给父亲，要他务必回来一趟，要求父母双双都去参加自己的这次重要典礼。虽然她的父亲一直想要有个儿子，跟母亲有些面和心不和的，甚至还想跟母亲离婚，但二女儿再有一段时间就要高考了，他还能不顾一切地离？做人再差，也不会差到那个地步。曹宁莎爸爸在外脾气比较好，在家火气比较大，没有耐性，母女四个平时都得让着他。比如今天吃过早饭，老婆站在衣柜前，选自己出门的衣服，还顺便好心地问一句：

‘‘老曹，今天去参加女儿的誓师大会，穿这套黑色西装吧？’’

曹宁莎爸爸平时在工地上跑，不穿西装。不过今天要去参加老二的‘‘百日誓师’’，应该正式一点，穿套西装去装装门面。只不过现在让老婆先说出来，心里面还有些不悦：

‘‘时间还早，急什么你？’’

他习惯饭后躺客厅沙发上吸一支烟。‘‘饭后一支烟，赛过活神仙’’。这是他多年来，一种雷打不动的愉悦享受。老婆孩子一开始接受不了，怪他弄得家里一屋子烟味，让她们被迫吸二手烟。谁知老曹我行我素惯了，反而厉声冷叱道：

‘‘你们管天管地，还管到老子头上来了！’’

吓得母女四个不敢大声说话。说来惭愧，曹宁莎爸爸是曹宁莎妈妈当年用非正常手段追到手的。当时曹宁莎爸爸有一个未婚妻，是曹宁莎妈妈的闺蜜，结婚的日子都已经定了，亲朋好友也都通知了。但这时她的脑回路比较古怪：为什么闺蜜能结婚，而自己却要单着？于是用了一个上不了桌面的计谋，逼着曹宁莎爸爸娶她：

‘‘老曹，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说完看老曹，见他还有点犹豫，曹宁莎妈妈又说：

‘‘我也没脸活了，你说怎么办？’’

老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满脑子就三个字‘‘骚浪贱’’。思忖再三，还是遵从原来的意愿，想娶原来那个。两人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岂是说断就能断的？这时曹宁莎妈妈补了一道‘‘绝杀’’，跑到老曹家里，当着未来公公婆婆的面，一口气吞下了半瓶安眠药，逼着老曹当即迅速表态：

‘‘养好身体，养好身体，我一定会跟你结婚！一定会跟你结婚！’’

意思表达得很清楚，但话却说得咬牙切齿。都踏马逼上梁山了，不分也得分，不结也得结。

其实，曹宁莎爸爸年轻时是不抽烟的，他长得宽肩窄腰大长腿，是多少颜控姑娘都想嫁的结婚对象。形象好，又不抽烟不喝酒，谁不爱？但后来跟曹宁莎妈妈结婚后，连续生了三个女儿，性情开始大变。因曹宁莎妈妈曾经要死要活的吓过他，老曹也不敢像别的同龄男人那样，怪妻子。两次超生，两次东躲西藏，生下来，又无奈地接受‘‘巨额’’罚款。第一次超生，害得他把正式工作都丢了，老婆孩子也没照顾好，一个个长得又矮又瘦又小。慢慢地，就越来越觉得郁闷烦躁。家族聚餐，兄弟五个，就他家没有儿子。觉得他们看自己的眼神都充满了怜悯。人生不如意的事，好像真踏马有十之八九，于是开始抽起了闷烟。

曹宁莎妈妈初见丈夫抽烟，心里面还有一万个理由不同意，但又劝说不了，于是换一种温婉的口气，贱兮兮地说：

‘‘那你少抽点，到阳台去抽完再进屋！’’

曹宁莎爸爸听后，犟脾气立马就上来了：‘‘我爱到哪抽，就到哪抽！活了半辈子，就这点自由，你还想剥夺？’’

接着，又冷冷地地反问一句：

‘‘没有我这样的烟民，‘中国烟草’能成为纳税大户？’’

卧槽！‘‘中国烟草’’需要你这样不顾家人健康的烟民？曹宁莎妈妈也不想再跟他胡闹下去了。反正他已分房睡在了客厅沙发，就像跟邻居相处一样，开始客客气气的。心里面也不再拿他当老公，只把他当长工对待。只要他能按时把生活费拿回来，其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五十出头的人了，对外，他们是恩爱夫妻；对内，他们就是好邻居。友好的合作关系。只要岁月静好，孩子们不吃亏，又不让自己失态失控，把家里弄得鸡犬不宁，引起乳腺增生啥的，就行……但私下里，她也感叹：

‘‘当初也是自己选的，不怪别人！’’

怀揣着这样一份无奈，对丈夫抽烟这一陋习，敢怒而不敢再言，于是听之任之。渐渐地，她把自己的重心转移到培养孩子身上来了，只要是周末时间允许，能报的课外班，统统都报上。都说‘‘孩子是机会是投资，是晚年幸福的敲门砖’’。搁下这些，暂且不提，目前最显著的效果，就是孩子的学习成绩杠杠的。老二上中学后，排名一直是年级前三；老三小学六年，稳稳地坐牢年级第一的位置。有了这些，就足够让她欣慰、骄傲、自豪了。

‘‘还早？等你换好衣服，就差不多了！’’

‘‘……’’

‘‘系这一条暗红色的领带？’’

这时，曹宁莎爸爸就特别不耐烦地：‘‘不西不西不西……’’

一口气连说了十来个‘‘不西（不是）’’，说完，看到家里还有两个女儿，皱皱眉，摁灭烟头，又用普通话尽量平缓地补充了一句：

‘‘不是！’’

……

到了学校。校园里果然与平常不一样，布置了一些五彩缤纷、夺人眼球的物品。从大门进去，就是一条长长的红地毯，从门口，一直延伸到大操场。路两边的树枝上，还挂着一些五颜六色的汽球。操场的中间，屹立着两个大大的红色充气拱门，分别是‘‘成人门’’和‘‘状元门’’。歌曲《少年》的音量，大到充斥着校园的每一个角落。正中主席台上，也铺满了红地毯，红色幕布上‘‘燃梦青春 赢在一中’’八个烫金大字，龙飞凤舞，呼之欲出。整个操场的横幅、竖幅上，都是‘‘拼百日风浪创一中辉煌’’、‘‘百日燃壮志奋斗正当时’’、‘‘今日拼搏努力 他朝谁与争锋’’……之类，看得人血脉喷张，热血沸腾。主席台两旁分别竖立一块‘‘百日誓师誓言’’和‘‘成人礼誓言’’牌。

曹宁莎父母到得比较晚，直接跟着曹宁德的班级往操场走去，中途有个女生递了几样东西给曹宁德：

‘‘给，你的！’’

是家委统一购买的一束花和一条领带（领带上还有20xx年成人礼和‘‘十八堪大任 舞象腾青云’’等字样）。

曹宁莎妈妈抢先一步接过来，说了句：‘‘谢谢美女！’’

那个女生起初还有点惊讶，接着又礼貌地回了句：‘‘不客气！’’

旁边的女生妈妈边走边看过来：‘‘这位是曹宁德爸爸？以前家长会没见过。’’

曹宁莎爸爸礼貌地点了点头，做出一副成功人士的样子，淡淡地：‘‘你好！’’

女生妈妈是个自来熟，又说：‘‘看上去，你显年轻，一根白头发都没有。’’

曹宁莎爸爸这时看自己的二女儿，高考还未到，却已白了少年头。压力太大了。高考不就是一次考试吗？虽然是选择性考试，不是通过性考试，但这，也太激进了吧！考上了，又怎样？考不上，又能怎样？人生的路，并非只有高考一条。

……

八点了，成人礼正式开始。成人礼共八项流程：奏国歌、鸣礼炮、加冠礼、给家长三鞠躬、挽着自家父母过成人门、全体高三学生成人宣誓。中间校领导和班主任还给学生每人发了一顶‘‘成人礼帽’’。

气氛热烈，场面火爆。大家意犹未尽时，紧接着又开始了‘‘百日誓师’’。刚才给曹宁德东西的女生带领同学们集体宣誓：

‘‘高三年级全体同学，请举起右拳，跟我宣誓。在这距离高考，仅剩一百天的神圣时刻，我们用青春的名义郑重宣誓：……’’

宣誓最后，是‘‘宣誓人牛锦初’’，真的有一小部分同学跟着喊‘‘宣誓人牛锦初’’，引来哄堂大笑。笑声中，歌曲《一举成名》响起，大家精神倍增，又以班为单位，排队过状元门。

八点四十，活动结束。刚好一节课时间。学生排着队回教室，家长也陆陆续续地离开，但仍有一小部分家长留在操场上，互相聊孩子的事。

曹宁莎妈妈跟牛锦初妈妈投缘，想多聊几句，丈夫却在一边催促她：

‘‘快点，我上午还要赶去工地！’’

曹宁莎妈妈顿时兴致全无，立即走了过来，跟他一起走。

中午，吃过午饭。曹宁莎妈妈从今天的手机相册里，选了九张照片，发‘‘九宫格’’朋友圈。

这边，春天陪孙子毅去学校返回，以为自己出去没多久，碗还没洗，进屋却见饭桌早已收拾干净，正准备去厨房洗碗，妈妈告诉她：

‘‘碗已洗好，来来来，你过来看看！’’

春天就走过去，看妈妈放在支架上的手机，问：

‘‘有什么新闻？’’

妈妈平时喜欢看新闻，但这次不是，她指了指屏幕上的朋友圈，示意她看，原来是曹宁莎妈妈新发的朋友圈——‘‘吉日良辰，冠笄礼场，胸怀壮志，激情飞扬！成人礼和百日誓师留影’’。

点赞、加油的共同好友有不少，春天妈妈正思考是点赞是加油还是写句话，女儿来了，于是让她来想：

‘‘看看，看看，想句话。’’

春天：‘‘干嘛要跟别人不一样？’’

春天妈妈看她一眼：‘‘不是想缓和一下你和她小女儿的关系吗……’’

春天想了想，说：‘‘高考还有百日，次女胜出在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