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开被堵的路段。
路德维希很不喜欢这种计划被突然打乱的感觉,但那些人都是自己国家的青年男女,他又能有什么不满呢。
亚瑟没有反驳,安静地收拾东西跟在他身后走出会议室。
亚瑟用了很长时间才看完那份报告,一共只有三页纸,他却用了十几分钟。而后他靠在副驾驶的座椅上,一直直视着前方的道路,没有说话。
车上没有放音乐或者广播,只有汽车在马路上行驶的噪音。
又过了一阵,亚瑟才开口:“能合作最好,不能合作就直接出卖,以实现利益最大化……” 他的语气很平静,好像这件事和他没有关系一样,“确实是美国政府的作风。”
“你一点也不难过吗?”路德维希手握方向盘,从前挡风玻璃中能看到亚瑟浅浅的身影,“为了见阿尔弗雷德一面命都快没了,他却反手就配合美国政府算计你。”
“我本来对美国政府也没什么期待。”亚瑟回答,他将一只手臂搭在车窗下沿,看向窗外,“至于阿尔……他虽然有点小聪明,但还不至于这么的……老练。可能被自己的政府监听了都不知道吧?”
路德转过头来看了亚瑟一眼。他没有想到这句小小的谎话这么轻易就被拆穿了。当然,他也不会就此罢休。他假装用有点惊讶地语气反问道:“到现在了,你还在为他开脱?”
亚瑟无奈地笑了一下,目光回到车内:“我和阿尔认识几百年了,路德维希。”又将脸偏向一边,像是不想让人看到他的表情,“我很清楚有些事他是不会做的。”
“可是,人都是会变的。”路德维希说。
亚瑟没有立刻接话,他一直注视着车窗外闪过的一条条反光贴纸,车轮划过道路的声音由远及近,又由近到远。他说:“无论如何,我都不相信他会真的想让我死,除非他当面告诉我。”
路德维希的手指紧紧抓着方向盘,他不知道亚瑟对阿尔弗雷德何来的信任,即使是在被美国人耍了那么多次之后。路德维希知道无论是二战时期还是后来的伦敦起义,若是美国人真能如英格兰所愿在第一时间全力支援,对于彼时作为敌人的德国而言确实是天大的麻烦。
“信不信由你。”路德维希的语气带着些不满。前方路口的信号灯变红,他用力地踩下刹车,车子瞬间停下,他们二人猛地向前冲了一下。
“我只是想提醒你,早点放弃幻想,你和你的国家都会少承担很多危险。”路德维希补充说。
“我明白。”亚瑟回答。
空气再次陷入沉寂。
路德维希用食指一下下缓慢地敲击着套在方向盘上橡胶圈,思忖着下一步该怎么做。
他应该说亚瑟太聪明还是太蠢了呢。但无论如何自己没有能诓骗对方。他用力地呼出一口气。待信号灯变绿之后,又飞快地将车开起来。
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亚瑟用不安的眼神盯着他,他只当做没看见。
“那个……我其实今天也有件事情想请你帮忙……”亚瑟小声说,声音几乎要被埋没在风声之中,但是路德维希听清楚了。
“你说。”
“我想再去一趟威尔士,我知道你能帮我……”亚瑟有些犹豫地说。
“你还想再见阿尔弗雷德?”路德维希瞬间将音量升高了一倍,厉声问道。
“不不不……”亚瑟连忙摆手否认道,“这次只是去见威廉……因为,上次不管怎样都是利用了他,我想……至少应该和他当面道个歉……”亚瑟的声音越来越小,低着头说完了这句话。
“……”
路德维希没有回答他,沉着脸色自顾自地开车。
“我向上帝发誓,路德维希。”亚瑟举起右手,伸出三个手指说。他用恳切的目光望着路德维希。
路德依旧没有说话。他看到前方的路口处,两道亮黄色的警戒线将道路完全拦了起来,两列闪着警灯的执勤车辆停在马路的两侧。他猜想这里就是学生游行示威要经过的路段。于是他向左打方向盘,让汽车向左急转,走到一条小路上。
他看了一眼手表,如果没有这些事端,他至少能早到半个小时。
他其实很清楚亚瑟不会真的在上次的命悬一线之后再冒险去见美国人,亚瑟和他说的应该都是实话。他只是由于没有达成自己谋划的目的而不甘心,单纯因为心情不快不愿就这样轻易答应。
“我可以帮你,但是有条件。”他说。
“什么?”亚瑟问。
“我要求你不要再联系HMMLR。”
在小路上路德维希将车速降低,他伸手去调档把,顺便瞟了一下旁边的英国人。
亚瑟的一只手扶在另一只的大臂上,低头迟疑着,片刻之后重新抬起头看向路德维希,皱起眉头:“你这要求也太苛刻了……能不能……”
“你求我帮忙,还讨价还价?”路德维希没有听完对方的请求,直截了当地回应道。他加重了说出口的每个音节,他感到火气正迅速从心口向头顶蔓延,呼吸都变得更加沉重。他继续质问道,“配合政府工作是你的职责,这不是你自己说的吗?”
“……也不能不管民众的死活……”亚瑟小声回答。
“我们对英格兰已经很温和了!!”路德维希突然大声吼道。他再也无法忍受整个上午积攒下来的怒火,他再次大力地踩向刹车,车子一刹那急停下来,他将身躯转过来面向亚瑟,瞪大眼睛怒视着对方,他的声音震得四周的车窗都在抖动,“我们给了你们战败国里最高的自治权,保留了你们的议会和君主制,这么多年没有从你们国家征用过一个劳工,你们到底有什么不满意的!”
亚瑟下意识地缩向另一侧,满眼惊恐地望着他。但是很快,清绿的瞳孔便聚焦在他愤怒到扭曲的脸上,眼神逐渐变得坚定,身体也不再缩在座椅中,他直起身来与路德维希正面相对:“‘如果自由被他人暴力地夺走,却因为施舍其中的一小部分就让我们叩首谢恩,那我们终将一无所有。’这是HMMLR的人告诉我的。”
路德维希只感觉熊熊烈火正在体内燃烧,流淌在头脑中理智的思路瞬间付诸一炬,呼出的气息都带着烈焰灼烤过的味道,他的手被气得发抖,从车门下的篮筐中摸出他的手枪。他举起手臂,用枪口顶着亚瑟的额头。
“我实在太宽容你了亚瑟·柯克兰,反正无论怎样你们都认为我是个只会使用暴力的恶棍而已。”
“你想干什么?”枪口下浓绿色的眼眸平静得如同一湾湖水,迎着他的目光,亚瑟问道。
“你听好了,亚瑟·柯克兰。”路德维希的眼中满是侵略性,用蛮横的语气威胁道,“从现在开始我再也不会允许你违逆我的命令,我的话你每个字都要照着去做,不然不仅你的脑袋会开花,你的国民也会跟着一起遭罪。”
亚瑟死死地盯着路德维希的眼睛,他咬着牙,路德能听到空气透过他的牙缝被吸到嘴里的嘶声。
“……人心从来都不是强力能改变的。”
话音未落,亚瑟突然伸出双手瞬间抓住路德维希持着枪的手,没有丝毫犹豫地按下了他放在扳机上的手指。
来不及反应,路德维希下意识地在一刹那转动手腕,枪口避开了亚瑟脸部的正中心。
一道刺眼的火光伴着震耳的枪响,硝烟的气味扑面而来。亚瑟身后的车窗玻璃瞬间裂开,裂痕从正中央的弹孔向外延伸,整片玻璃彻底碎成七零八落的碎片,从窗框上散落。
路德维希立刻将亚瑟奋力推开,亚瑟重重地摔在身后的车门上。
“你疯了吗!”路德朝亚瑟吼道。
枪口残留的一缕烟雾仍在飘散,路德维希迅速地拨上保险栓,他发现自己的手在抖。
心脏剧烈跳动着,他喘着粗气看向亚瑟。对方整个身躯倚在车门上,背对着他,但他还是能看到亚瑟左侧脸颊留下的一道细长的血痕。
子弹是擦着他脸颊上的皮肤飞过,打在了车窗上。
亚瑟用手背轻轻蘸了一下那条血痕,淡红色的斑痕留在皮肤上。
“你满意了?”亚瑟扬起头看着他问,语气一如刚刚那般平静,伤痕在亚瑟惨白的脸上显得很扎眼,眼神中透过一丝委屈和失望。
“……”
路德没有说话,只是惊魂未定地用双手紧紧地攥着枪管。火气已经随着一声枪响彻底烟消云散了,现在只剩下不知该如何收场的慌张。
“……我送你去医院。”他说。他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将汽车重新发动。
“去机场。”亚瑟反驳道。
轿车在路面上平稳地行驶着,由于缺少了一侧的车窗,噪音变得更大了。路德维希只能将车开得十分缓慢。
呼吸渐趋平稳,冷静了很长时间过后,路德维希想打破这静默的氛围。
但是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路德在余光里看着亚瑟,对方低着头,用手捂着半边的脸颊,血水从手腕处流下,滴在白衬衫的袖口处。
他不得不承认他有几分懊悔。虽然这颗子弹是亚瑟·柯克兰自己打的,实际上他永远也不会真的对自己的同类开枪,但是无疑,最先举起枪的人是他。
他没有办法。第三帝国本就是建立在血腥与恐吓之上,除此之外,他找不到任何方式使他人诚服。
他何尝不明白这终将逼走除他之外的所有人。或许哥哥真的是对的,强者注定孤独吧?
可是他是真正的强者吗?
想到这些,路德维希就觉得内心很不是滋味。
他将手巾递给亚瑟,低声说了一句:“抱歉。”
亚瑟没有接,而是从上衣口袋中拿出自己的手巾,敷在脸上的伤口处。
路德维希只得将手收回来。
“……是否要协助你们国家的反政府组织,这是你自己的事情。但你至少要答应我,不再联系美国人,包括阿尔弗雷德。”路德维希说,他的语气温和了许多,“美国政府不会为你保密,我也不保证每次都能帮你善后。”
“我答应你。”亚瑟没有抬头,回答他。
路德长出一口气。无论如何,他总算是达成最基本的目的了。
“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威尔士?”他问。
亚瑟忽然惊讶地看向路德维希,仿佛是他没有料到,经过了这番折腾,路德还真的会答应他。
亚瑟甚至有些语塞:“我……大概……下个月?七月四号之后……?”
“好。”路德维希一口答应下来,“我会帮你办一张团结协定的通用护照,等我从亚琛回来会寄到你家。你等消息吧。”
“……谢谢。”亚瑟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