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语深一步浅一步盲目地走着,思绪乱成一团,他分明记得:阿玄说过不记恨楚辞的,怎么还会这样?
突然,明语又想到了什么,后知后觉地停了下来。
“同性恋酒吧?”
阿玄骗楚辞去同性恋酒吧,一定是知道了他喜欢楚辞的事。
原来如此。
明语也想过,阿玄虽然厌同,但如果他是,阿玄肯定能理解他,毕竟他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不可能因为性向就关系破裂,背道而驰。
可明语喜欢的对象偏偏是楚辞!
楚辞,一个他们儿时的仇人,一个他们霸凌过的同学,一个被阿玄中伤过的受害者。
明语这才有些懂了,可能在阿玄那里,明语可以喜欢男的,楚词也可以是楚辞,但明语不能喜欢楚辞!
学校里,正值课间,楚辞在无人的角落里打开手机微信,进去【记得一个理哥得让着弟】这个他几乎没发过言的微信群里,用排除法找到华玄英的头像,点开头像,没有发现手机号,就点击了【添加到通讯录】,然后在好友申请里写道:五点半,喷泉见。
五点半,九班是体育课,楚辞可以在自由活动的时候去到花园深处的喷泉边,至于华玄英会不会准时出现,他不确定,主要是不确定华玄英会不会看到微信消息。
楚辞就是撞一撞,因为他想单独约华玄英,还最好没有旁人知道,真的很难。首先他没有华玄英的手机号,再者秋枫实跟华玄英形影不离,他根本没缝隙靠近。
不过没关系,今天约不到,就明天。
楚辞抱着这种心态,准时在喷泉边等候。
清城一中只有一个喷泉,在灌木深处,是一个绝佳的密话地点。楚辞站在喷泉旁,心不在焉地盯着池水里的金鱼,微风携带着丁香的清幽从他鼻尖轻轻掠过,夕阳拉着他的影子舍不得落下山。
静谧的不知过了多久,灌木里隐约有脚步声,楚辞挺直脊背,望向声音的来处。
华玄英缓缓地从丁香树丛里走出,然后在距离楚辞三米远的地方停下,用他幽黑的眼睛死死盯着楚辞,未语先威,仿佛在问:“你要说什么?”
楚辞下定决心跟华玄英摊牌,就绝不绕弯子,开门见山道:“你想让我离开这里,对吗?”
华玄英黑眸一收,原本威严的表情维持了三秒,突然肌肉一松,好似笑了一下:“你比我想得聪明。”
见华玄英根本不装,直接承认,楚辞也不客气了:“是你的手段太拙劣。”
“哦?我没让他们真的碰你,不是吗?”说话的时候华玄英两手插进裤兜里,转而看着喷泉。
“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了?”华玄英回避的目光让楚辞更有底气,于是楚辞毫不吝啬地指责华玄英:“看来你还没觉得你有多卑劣!”
听到“卑劣”二字,华玄英并未动容,也没有说话。这样,看在楚辞眼里,他就是默认他确是卑劣了。
“说说吧,这次又是为了什么?”此刻换楚辞眼神紧盯华玄英了,“你想让我离开,总得有个充分的理由吧?别告诉我,就是因为小时候那点事儿。你早就知道我是谁了不是吗?怎么现在才想起来赶我走了?”
华玄英转头看楚辞,似乎有些震惊于楚辞的敏锐,暗叹楚辞还挺能装的,既然早就看透了他,还沉得住气按兵不动,华玄英邪魅地瞥楚辞,说:“啊,原来你都知道了。”
“很难猜吗?你怕不是还把我当七年前的小孩子了。”楚辞与华玄英对视,丝毫不像儿时怯懦的样子。
华玄英表情瞬间凝固,冷声道:“你们怎么都爱提以前的事儿呢?”
“你们?”楚辞不知道华玄英突然说你们是什么意思?还有谁跟华玄英提过小时候的事?
“好吧,今天我就再跟你讲清楚。”华玄英像条桀骜的恶龙,他不觉得自己遵从本性有错,更别提会悔悟了,“七年前是你先惹我的,你该不会只记得自己受过的伤害,不记得对我做了什么吧?你破坏了我这辈子最最珍贵的东西!所以我让你也失去你最宝贵最骄傲的年级第一,只是以牙还牙而已呀!你不会以为天底下的人做了对不起别人的事,轻描淡写说一句对不起就真的够了吧?做错事就是做错事,总得付出点代价才说得过去吧?”
楚辞咋舌,他真是开了眼见了,这趟没白等:“你三观可真正呀!我是不是该佩服你?”
华玄英无所谓:“哼,随你怎么嘲讽,我本不想提起从前那些事,在我看来,你弄坏了我的,我弄坏了你的,已经抵消,互不相欠,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你真算的一笔好账,怪不得这么多年来你一直心安理得。”楚辞被华玄英的一番言论气得苦笑一声,说,“行,设计我作弊那件事,我也不想跟你计较了,来回拉扯没意思。但你自己造谣自己杀猫不好玩儿吗?干嘛非要带上我?”
“你记性真好。”华玄英来的时候就想到,楚辞是找他揭老底的,现在看来,揭得真干净。
“托你的福,挨了顿打,不能不好。”楚辞脑海里浮现出了小明语挥拳头的样子。
华玄英似乎也想起了一些画面,他说:“我承认,那是我第一次拿你当工具,谁让当时就你看见了呢?”
“所以这次也是巧了吗?巧在……明语喜欢上了我?”楚辞感觉他离这次与华玄英对峙的终极目的很近了,紧迫地追问。
对于楚辞竟然没有痛骂他,反而转问这次事件的起因,华玄英心里居然生出了一句赞叹:问得好!
跟有水平的对手讲话,就是畅快!
“对,就是这么巧!”他对楚辞道,“我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很欣赏你。你说话,真的很有技巧。”
楚辞:“我真的谢谢你。”
华玄英:“说实话,你第一次去Marauders那次,我说希望我们以后能成为好朋友是真心的。”
楚辞完全不屑,自始至终。他说:“大可不必。我见识过枫实的挫败和卑微,做你的朋友,我受不起。”
提到秋枫实,华玄英眸光下沉:“枫实?枫实跟你们都不一样。”
楚辞替秋枫实苦笑:“是啊,他是个笨蛋,心甘情愿做你的工具。”
似乎对于秋枫实这个话题,华玄英非常没有耐心,他道:“你叫我来不就是想要个明白吗?现在你都知道了,那我走了。”
明白?明白个屁!
楚辞追问:“你还没有说清楚,两次把我当工具,到底是为了什么?”
华玄英的耐心似乎到了极限,或者他刚刚猜到楚辞要问这个,但他并不想回答,才着急回去。他转身原路返回,在背对楚辞后,冷冷地丢下一句:“你觉得你作为一个工具,配知道吗?”
“你真是……无耻至极!”从开始就一直忍着,只为了不激怒华玄英,从而套出想要的答案,但此刻,华玄英这么说,明显没法聊了,楚辞终于忍不住,骂出了这句话。
华玄英无声轻笑,他知道这句话楚辞憋了很久了。从决定来赴约的那刻起,华玄英就没计划藏着掖着,楚辞想摊牌,他可以奉陪,反正现在又对人家做到那个份上去了,人家来讨要说法,怎么也得给点东西不是?但是,楚辞妄图想刨开他的心看看,门儿都没有。
“因为明语吧?你喜欢他。”既然华玄英不肯说,楚辞就以自己的逻辑猜。
但他似乎没有猜对,因为即使听到了他的话,华玄英离开的步伐也没有丝毫卡顿。
“你对他有很强的占有欲,你暴露你虐猫是为了激发他对你的保护欲!你赶我走是不能看到他对别人好!是不是?”
楚辞的话如锋矛,直直朝华玄英投去。
华玄英被刺中了,但他驻足转身,脸上不是愤怒,也没有刺痛,他只是邪魅地一笑,说:“我看起来那么幼稚可笑吗?别瞎猜,你猜不到的,永远也猜不到。”
“幼稚?可笑?”楚辞心想,“你真的不幼稚,不可笑吗?”
明语回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是晚饭时间,学校里人潮川流,明语孑孓而行。他根本没有心思照顾自己的胃,也没有勇气跑去拥抱安慰楚辞。于是怆然地回了宿舍,坐在书桌前,一动不动,直到黑暗完全来临。
与此同时,那条超话里更新的动态也在学校传开了。楚辞瞬间转变成了受害者,口碑逆转,同学们都可怜他遇人不淑,更有不少人在评论区谴责肇事者。
凌泉一听说这好消息就跑去跟楚辞说:“楚辞,快看!那人澄清了!”
楚辞接过凌泉递来的手机,一字一字看完了那条动态。
什么爱而不得?什么图是P的?没一句真话!
虽然这样的话,为楚辞逆转了舆论,可楚辞一点也笑不出来。
“放心吧,楚辞,没事了!”凌泉大大地松了口气,安慰楚辞,“我们都第一时间在网上转发了,那人就是他妈的有病!心理变态!”
楚辞看向明语的空座位,他知道,这一定是明语做的。
明语还是,找到了那个人。
这就意味着,明语什么都知道了,包括幕后主使是华玄英。
明语应该对华玄英很失望吧?居然使用那种腌臜的手段!楚辞不由得想,明语肯定想不通,他视作亲弟的华玄英为什么要害他喜欢的人?
然而,明语想得太通了,他早就了解了华玄英的阴暗面,只是那里尘封的时间太久,久得他已经默默在心里给阿玄找了借口——阿玄儿时的过错不过是思兄过甚的一时冲动,不过是年小妄为的一时糊涂!
但是,他错了。曾经的容忍和包庇只是让阿玄更加肆无忌惮了而已!
有一点,楚辞想对了,明语确实对华玄英很失望。可是与此同时,明语更多的情绪是,他对自己的痛恨!他恨自己最初没有一拳头打醒阿玄,他恨自己后来竟然选择了用怀柔之计消除楚华的矛盾,他更恨自己把楚辞的身份告诉了阿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