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辞说到做到,一连几天,天天都有去事务所陪秦渝吃午饭。
秦渝入职之初就表明了自己的性取向,更是毫不避讳地把温辞带去了工作聚会。
八年了,每每谈及情爱,他们都是众人口中艳羡的模范夫夫。
两人在年前展露一番恩爱,事务所一改往日严肃沉闷的气氛,提前了新年的热闹。
大年三十这天,两人睡到自然醒才起床,随便糊弄了一顿早午餐,又看电影打发时间到下午四点才开始忙活晚饭。
赵毅迟迟未到,温辞跟秦渝打赌说肯定是谈恋爱了,秦渝猜也是,但还是配合着温辞打了赌。
赵毅是踩着饭点到的,秦渝负责端菜上桌,温辞去开了门。
“来这么晚,你是不是...”随着门的开合角度变大,温辞的声音戛然而止。
“是温辞大哥吧,你好啊,新年快乐。”
说话的人是一长得挺好看的姑娘,把手里的礼物往前一递,笑得格外大方。
温辞看向那位姑娘身后的人,赵毅看着有些不好意思,眼神闪乎不定。
他猜到赵毅大概率是谈恋爱了,来这么晚应该是在约会,但没想到赵毅会一个预告都没有,直接把人给带过来。
这也就算了,可这姑娘...看着...未免有些过于年轻了。
赵毅实在冤枉,他其实根本没打算带人上门来一起吃团年饭,甚至都没打算这么早就告诉他们他谈恋爱的消息,但人家姑娘都主动开口了,他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再就是,他发微信提前告知过,就在半小时前,怪这两人谁也没看手机,他握拳轻掩嘴巴,尴尬地咳嗽了一声,然后正经介绍说:“那个,这我女朋友,周晓晓。”
晓晓,是挺小的。
温辞迅速扬起欢迎的笑脸,接过礼物说客气话,“贵客啊,新年快乐,来来来,快先请进。”
秦渝原本开口就想损赵毅两句,回回来都只吃不干事,结果一抬眼,生生把话给咽了下去,只点点头算作是打过招呼了,然后去把最后一道菜端上桌。
周晓晓先去洗手了,温辞逮住机会问赵毅那小姑娘多大了。
赵毅眼神闪躲地竖起两根手指。
温辞还等着看后面的数字呢,想着万一只是长相显小呢,但那只手,就...就那么放下去了。
四人落座后,赵毅重新简单介绍了下。
温辞和秦渝这边还没想好面对这么小的姑娘该聊些什么的时候,人家姑娘先大大方方地开了口,“温辞大哥,秦渝大哥,今天是我厚着脸皮缠着毅哥带我一起来的,希望你们千万别介意。”
被人叫大哥的感觉有点奇妙,似乎顺便占了点赵毅的便宜,温辞的面上始终含着笑,很拿手地说起客套话来,“说的什么话,我们欢迎还来不及,不知道他会带人来,就没做几个菜,招待不周了,你见谅。”
周晓晓看着小巧柔弱,像是生在江南那种养人的地方,但实际性格反差极大,话题是她在找,酒也喝得痛快。
温辞早先还担心气氛可能会尴尬,现在看来,这担心着实有点多余。
周晓晓非常自来熟,一口一个大哥的,场子就没有冷下来的时候。
即便如此,氛围是热闹,三位男性的心情却并不轻松。
秦渝慢热,甚至有些高冷,只有在谈及指向型话题的时候,才会出于礼貌搭上几句话。
温辞一向顾人颜面,何况是一小姑娘,聊得到了拿酒解渴的程度。
赵毅呢,给周晓晓夹过好几回菜了,只希望那张不停叭叭的小嘴能暂时休息会儿。
早先准备的那瓶红酒见了底,秦渝问:“还喝吗?”
周晓晓最快接话,“喝!”
赵毅搭上周晓晓的肩膀,“差不多就行了,一会儿喝得醉醺醺的,回家你又得挨骂。”
“我不回家,我要去你那儿。”周晓晓撇着嘴,显然是在撒娇。
温辞和秦渝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射到赵毅身上,看似什么情绪都没有,但赵毅看明白了,就言简意赅的两个字,禽兽。
赵毅尴尬咳嗽两声,“别闹,我们早先说好了的。”
周晓晓的嘴角垮得更厉害了,她看向温辞和秦渝,试图求助,“你们评评理,男女朋友一起跨年不是很正常吗?”
正常是正常,但年龄差摆在这里,虽不至于造就父女关系,但好歹大了一轮多呢。
不歧视不反对不予以评论,已经是他们最大的素养了,这还真不敢轻易接话。
赵毅:“以后有的是机会,今年就算了,你还是早些回去的好,别让家里人担心。”
周晓晓眉毛一扬,不装了,“你到底喜不喜欢我啊,这种事就不能让步,让了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万一我一回去,他们就把我给关起来,不让我出来见你怎么办?”
温辞倒吸一口凉气,感情这么快就传到人家父母耳朵里去了。
赵毅被质问得面露窘相,要早知道周晓晓当着旁人也这么能闹,他就鸽掉这顿饭了,但这会儿他只能硬着头皮安慰小祖宗,“你今晚要是不回去,那他们对我的印象肯定会更差,就更不能同意咱俩的事了。”
周晓晓从小性子就张扬,不服管束,并不认可这套说辞,“人生是我自己的,我乐意跟谁好就跟谁好。”
她说着忽然眼神一沉,“你是不是不想负责,只是想跟我玩玩而已?”
这么一顶大帽子扣下来,赵毅的出发点再好,思考得再是久远,还是比不得眼下重要,赶紧哄着说:“你想喝咱就喝,今晚回我那儿。”
周晓晓迅速变脸,恢复俏皮模样,仿佛前一秒根本没在闹别扭,当着两位大哥的面,捧着赵毅的脸,直接吧唧亲上一口,“毅哥,年后我就回家偷户口本跟你结婚。”
一直假装哑巴的两位旁人同时皱起眉。
温辞:“结...婚?”
两个字的上扬音并不明显,赵毅都不用扭头看就能感受到,那两束目光一定在赤裸裸地描述着“人渣”两个字。
他是真的冤。
现在的小年轻主打一个雷厉风行,不仅不听劝,还非常固执,他有什么办法?
温辞觉得就这状况还是别再喝了的好,在桌子底下按住秦渝的手,为帮赵毅稳住微微抽搐的嘴角,问:“还不知道你们是怎么认识的,能说说吗?”
早先只是好奇,这会儿稍稍带了点质问的心思,可别改天真去领证结婚了。
周晓晓故作神秘地眨眨眼睛,说:“托了温辞大哥你的福。”
“嗯?”温辞不明所以,他是无意间造了什么孽?
“就...”
“还是我来说吧。”赵毅打断赵晓晓,杯里就剩一口酒了,他拿起来邀着温辞碰杯,“这里头还真有你的事儿,先走一个吧。”
温辞稀里糊涂地跟人碰杯喝酒。
故事让人大为震惊,能猜到两人刚在一起没几天,也能猜到两人应当没认识多久,但也不能才九天吧!
就画展的最后一天,就赵毅送走温辞之后,就扔完烟头一个转身。
两人撞在了一起。
周晓晓身子后仰着就要倒,哪里还顾及得了刚买的画。
人肯定比画重要,赵毅着急扶稳人的同时,一个没注意,一脚踩穿了那幅画。
赵毅诚恳表示一定会赔,一边打开画,一边暗自祈祷希望是个学生画的,能稍微便宜点儿。
还真是巧了,刚撕开一个角,他就认出了作画的人是温辞。
这幅画是周晓晓选来送人的,所以并不是很认可赔钱这个方案,喃喃抱怨说美术馆也关门了,重新选又很麻烦。
赵毅就提议说可以赔一幅一模一样的画。
秦渝看戏似地冷笑,“你这一脚下去,四万块没了。”
周晓晓那双水灵灵的眼睛疑惑地眨了眨,“四万块?什么四万块?画吗?画不是两万吗?”
她大致看完了整个画展,最贵的也就两万块。
这个价格的画总共就三五幅,其他的大多都七八千。
她也不是因为这幅画画得有多好才买下来的,而是因为考虑到是要送人,直接选了最贵的。
赵毅解释说:“没有一个艺术家愿意去复刻一个作品,更别说是自己的了。”
即便如此,也不能坐地起价吧,周晓晓无法理解,“那你们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吗?没有友情价也就算了,怎么能翻倍呢?”
她话语间的质疑十分赤裸,看着温辞的眼神仿佛也在责怪他没有人情味。
这可不是什么可以论关系亲疏的事,请客吃饭人情往来怎样都行,但涉及职业相关,就该有职业人的素养,该是多少就是多少。
温辞有些尴尬,他其实当初也有表示要给个友情价,是赵毅坚持按规矩办事的。
秦渝不是个会轻易动怒的人,哪怕对方再是口无遮拦,但事关温辞则不然,他嘴角下压,一副风雨欲来的阴沉模样。
赵毅在秦渝发火前急忙又解释,“就算是大神级别的人物,也难以复制出一幅一模一样的画,这要比第一次作画时更费心思,这个价格已经是友情价了,真不算贵。”
周晓晓还想争论,被赵毅在桌子底下用力按住了手。
秦渝冷冷出声,“那幅画原本的估价是五万,是为了照顾学生们的情绪,设置了价格上限,我原本也打算买下那幅,遗憾慢了你一步。”
这话已经很温和了,温辞还是将膝盖凑过去碰了一下秦渝的腿。
秦渝后头还有一句话想说,要觉得画不值价,可以退,因着温辞的动作才住了嘴。
此话一出,周晓晓虽仍旧心有不满,也不好再继续争论下去,心底却还是嘀咕着对面二人斤斤计较,不如年轻人仗义。
有了这么一出插曲,氛围再也轻松不起来。
往年赵毅都会待到夜里十一点才回家去,今天不到九点就领着人匆匆离开了。
还是因着年纪小,无所畏惧,直言不讳。
待人走后,温辞才想起约人一起回孤儿院的事,他发了条消息过去,然后就去缠着正在收拾餐具的秦渝了,“你觉得他俩真能结婚吗?”
“不能。”
温辞觉着也是。
这要是过几年,姑娘二十七八了,赵毅四十一二了,这年龄差还说得过去,不至于让人觉得是老牛吃嫩草。
二十出头的年纪,想法一天一变,难保不是一时兴起。
温辞往嘴里塞了颗葡萄,“赵毅也是糊涂,怎么这么草率地跟一小姑娘谈恋爱了。”
“人到了一定年纪,就喜欢追忆过往,被年轻人的活力所吸引,短时间内上头很正常。”
温辞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问:“那你呢?”
“我什么?”
“你也会被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吸引去吗?”
秦渝没有立即回答。
他慢条斯理地将餐盘放进洗碗机里,按下清洗按钮,又去洗净手。
随后回过正身亲了一下温辞,面色诚恳地说:“我不会,我不会给任何人一丝一毫替代你的机会。”
温辞毫不怀疑这话的真假。
因为工作以外,秦渝从不单独跟任何人私下见面,无论男女,他都不会说出任何不合适的话,做出任何会让对方产生误会的行为。
还有就是,他们虽然处于不同的行业内,朋友圈却一直保持高度重合。
人的不安感产生得非常莫名其妙,哪怕爱人就在身边,在拥抱自己,在亲吻自己,得到承诺,清楚真假,仍旧会不知满足。
也很容易想明白。
因为人最想要得到的,是爱。
而温辞最想要的得到的,是爱情的爱,是秦渝的爱情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