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枚石刻的法则是圆满。补全缺陷、实现愿望。这也意味着精神层面天然空缺的清道夫,将拥有等同于肉身水平的精神力。
许知蠢蠢欲动,但又收敛着。第一次释放出精神力时,是在去往伦勃朗的路上,显然,被察觉到了。
好在是莱诺,他亲手打上的精神印记会将她排除在怀疑人选外。
但现在处于卡奇洛,许知不能保证周围观战的人群中有无同等实力者。
她得谨慎些,要是不慎泄露端倪,下次醒来估计就在实验台上了。
清道夫拉近距离,维克多下降。俩人的直线距离三米不到,近战一触即发。
交缠而又泾渭分明的精神力在维克多头顶盘旋,一股虚弱、暗淡,另一股已经外溢。
寻常奇异种视线不可及之处,古朴的竞技台地面上淡黄色的精神力浮动着。奇异的花纹交错,对方的精神力隐匿在切割的空间中。
维克多在蓄力。
与此同时,不可见的银白流光闪动。
【攻击目标置换成功耶!】系统迫不及待。
再等等。给他一个希望,再使其破灭。并且,也能更好地隐匿下她的暗手。
咦?
许知抬头,羽翼扑腾的幅度变弱,维克多的气息极速衰弱。这是力竭的预兆。
但是阵法的完成度还不够!
观战席上,奇异种交头接耳,低声揣测。竞技台上的两位,明明已经在合适的近战距离,但清道夫竟迟迟没有动作。
她静静盯着目标,身体略微前倾,像只蓄势待发的猛兽。面色和上台没什么变化,显然体力依旧充沛。
马萨伦观战的队伍里有人忍了半天,从清道夫这么做肯定有她的道理转为疑惑:“这是在?额……体现风度?”
不然实在想不明白,一个近战方向的有什么好犹豫的,又不是主属性和精神的,这俩能蓄力,她养精蓄锐吗?
还是说,其实自家话事人已经和卡奇洛说开了,要给出一场相对体面的交手结果。这位理事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打了个哈哈含糊过去。
原来是政治作秀呀,怎么不通知自己!
理事尴尬的心思只存在了两秒。
场上,深蓝和纯白的两道影子瞬间重合。刺目的白光从地面升腾起,浩大的能量波动炸开,笼罩了中心的两道身影。
理事的关注点和同僚都不同,别人在关心这个阵法的能量体量,她一眼看到了被撕扯下半边的翅膀,以及清道夫被染红的半边手臂。
“谁的血!”
台上这俩正好侧对着这边,乍现的白光、振开又合拢的羽翼,她都没看具体动作。
竞技台中央,许知抽出自己的手,顺带薅了两缕对方的精神力。
上一刻,温热、黏湿的器官还依依不舍地包裹着她半只手臂,现下,在对方的精神力控制下,乖觉地松开了。
“感谢。”
清道夫的眉眼弯起,光彩熠熠的年轻面容上,笑容真诚、可亲。
随着她的手臂抽离,身体自然地多了块空缺。初夏的晚风从中穿过,温热的血肉瑟缩。
维克多无知觉地下坠,脑子里仅存的念头是:清道夫为什么还是完整的。
阵法应该锁定在她身上,于是对方顺利地被炸碎、被击穿。他……
翅膀费力扑腾两下后直接坠落。
许知好心地托了维克多一把,让他不至于脸着地。好歹她也算马萨伦一份子,态度要体面。
以及确认第三只眼睛隐匿得足够深。
阵法的余波散开,清道夫施施然地托着卡奇洛人落地。一位温文尔雅地笑,回应观众席的注视。另一位,眼睛全然闭着,身体中一个血窟窿。
主持人喉头来回耸动了几次,才宣布比赛结果,声音仍然带着颤。
“清道夫,许知胜出。”
几秒后,掌声自马萨伦方率先响起。金发绿眼的奇异种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的,此刻端坐着,自顾自地鼓掌。
紧随其后的是卡奇洛,由此,掌声蔓延开来。
检查完身体回程时,系统还在唠叨刚才哪几个先鼓掌。
【莱诺、马萨伦这堆,卡奇洛的额理事长、卡奇洛3号等等。】
许知分神听着,意识里,一人一统围着刚扯来的精神力观察。
一股是维克多本人的,另一股未知。相同的是,这两股现摘的精神力上都残留着浓烈且新鲜的情绪,怨恨、痛苦、挣扎、惊惧。
相比之下,傲慢、自得这类情绪,微小得像大象脚下的蚂蚁。
奇怪。
精神力和精神海的碎片不同,它只会附带着主人最近几日的情绪。维克多这几天可是风光无限啊,和同辈人多次交手,皆是碾压式胜出。
唾手可得的终赛名额、热切的注视、光明的前途。而且他也是老牌家族出身,怎么人后这么多负面情绪?说是一个垂死挣扎的怨灵都不为过。
如果说全部来自这次交手,也不合理。
维克多压根没机会产生这么浓烈的负面情绪,因为他的精神和□□的感知能力都被摧毁了。这个和他自己的操作、许知的计划脱不开关系。
她本来的计划是:置换阵法的锁定目标后,再提前点燃它。同时扯下维克多,一来可以在他的精神力波动掩护好石刻的痕迹,再则,从对方的精神海中扯两束本源的精神力,以作后续研究参考。
维克多比她预料中更勉强,她的计划也顺势提前了。
【他的精神海完全被炸碎,□□的感知神经也紊乱了。】
甚至许知的手臂洞穿他的那一刻,维克多的脸上都不是痛苦,而是疑惑和惊讶。
濒死的时刻有机会产生强烈的情绪,而维克多幸运地缺失了这段体验。
那,是因为拼接过程中遭受的痛苦?
【嗯,我也这么觉得。不过,另一方是谁啊?】
精神力和□□共同组成了奇异种,谁能慷慨地剥离自己的一部分去惠及他人。
小概率自愿,大概率被迫。
陷在软绵绵的沙发后,清道夫依然一副走神的状态。她甚至没掩饰这点。
莱诺不知道该是先感谢她的信任,还是先完善借口。
不要太轻易地交付信任啊。他叹了口气。半是庆幸,半是担忧。
“维克多的力量紊乱了,反噬了他自己。”清道夫顿了一秒,“为什么?”
第一步还原观众眼中的现场。
“最后一击是空间绞杀”
清道夫并没有打断他的话,但眼神里分明是控诉。
你跑题了。莱诺懂她的意思,但还是要照常睁着眼睛说瞎话的。
“他无法控制自己的力量。”
许知比划着,敬业地展现一个没有精神力的清道夫对于精神力波动的感知,“最后的那股力量已经超出了他本身上限,再算上交手过程中耗费的,不对。”
“为什么?”她重复。
第二步,逼问。没答案不可惜,有答案算赚到。
黑色的眼睛锁定在他身上,身体也前倾,语气平淡。
像执着的猎手在盯着猎物。莱诺无端地生出联想。
拜托,别用这种眼神盯着他。
太奇怪了。
青绿的瞳孔半合,回避了两秒。
“友善一点。怎么整得像逼供啊。”莱诺整了整衣襟。
“有一些意外。但是”他迅速改口,“你会知道的。”
清道夫敲击桌面的动作停住。明明还是那双眼睛,但迅速变得柔和、友善。
“确定?”
莱诺点头。
目送莱诺离开后,许知冷淡的神情立刻撤下。要不是分神有上限,她大概会附着一只眼睛放在莱诺身上。
可惜,不能再多了。清道夫分离出的眼睛,完全脱离了本体的道德约束,许知还得分神盯一下。
对着再次开裂的精神屏障,许知沉思了半响,决定先睡一觉。
【系统,你先盯着。】
毛球应下。
眼睛并不知道本体竟然背后蛐蛐自己,她绕着拉索转圈、哼无声版本的小调,准备迎接新生活。而真正走向新地带的那位正在收拾行李和残局。
虽然房子被火烧了,但并不意味着他可以一走了之。移除残渣、清理灰烬都是必做的。幸运的是,因为屋子不大,木质家具居多,工作量还算轻松。
从昨天中午到今天中午,他一个人干完了七七八八。只剩下最后一项:剩下这半边是移除还是重建。
只能先放着。也许他以后挣到了钱,就能清除掉这部分。拉索将内侧胸袋完整地抚摸了一遍,光滑的纸面令人安心。还好把告知书带在了身上。
旁观的眼睛感叹:这监控器还挺自知的,在她动手前炸了。还炸了个干干净净,残骸都没剩。
今天就要启程了。政府工作人员说会在铁锈地带入口处接他。
蔷薇街道。他会在那里看到同类吗?
很早之前,拉索的第一任寄养家庭,其实就只一位老太太。那时还没有后来的种种波折,铁锈地带也是一派欣欣向上的光景。外地人来来往往,老太太指着能量区、油田的围栏给他介绍。
老太太说话语速慢,还喜欢重复。年幼的拉索经常出神,差点撞上人。或者,那不能称之为人。
纯白羽翼收敛在对方背后。他眼前一亮,想探头去看全貌,被提着衣领拎起。
老太太在身后惊呼:“诶诶……”
具体说了什么他已经没有印象,但总之,有翅膀的人放下了他。但拉索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
“你在看什么?”
拉索张开双臂比划了一通,老太太看不懂,摇摇头带他回家。
那时的拉索太年幼,不知道这种奇怪的人是同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