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回京了,宋景城和宋天周先把宋家二老的棺木送回宋府,披麻戴孝,摆下灵堂,端和早早得了信,她现在的肚子已经有七个月了,走路都显得笨重,原本依着她的地位,宋家二老是不需要她守灵的。
可宋家二老去的惨烈,宋老夫人和她婆媳一场,相处和睦,她更心疼自己丈夫,愿意全了婆媳情分,守着儿媳妇的本分,为公婆守灵。
宋景城是知道端和有了身孕的,回京路上,杨玟早就已经告知了宋家父子。
宋家长媳受了重伤,端和又重着身子,最后,是宋玲意这个宋家女出来操持内眷事宜的。
至于宋天周变周立恒的事情,端和对着宋景城和宋天周那是两种说法。
父子两一起的时候,端和难得软了神情,红了眉眼,把当初知晓林庆泉在西北谋算宋家的事情一时没忍住,就行了歪招,然后被有心人设计,遗诏之事就逼上了皇帝和太后。
为了绝了遗诏的后患,太后出门,赐下爵位,阻了各方打探,保住了她们一家。
宋景城听闻遗诏一事不可置信的看着端和,端和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呐呐的,垂下眼眸。
端和真没想用遗诏干啥,当初她皇帝老爹临终再三叮嘱,这个玩意就是个震慑,不到生死存亡都不许打开,也不许让人知晓。
最好一辈子用不上,她老爹不信太后也不信皇弟,可她信啊,拿到手就给了太后和皇弟看,三个人面面相觑了半响,还是原封不动的给了端和。端和没肯收,太后做主,就把这玩意当场烧了。
根本没啥遗诏,她就没当回事,当然,还有老爹给留下的暗桩,她是知道且有私心并没有告诉旁人,她一个公主,总要留个后手,谁能想到她老爹给她留的人那般不靠谱。她还没想干啥,就被卖了,搞得她现在都不去见自己皇弟了。
给他留了个烂摊子,自己躲着,儿子还按了个暗戳戳的皇子身份,母后出面,还把王爵事情搞定了,端和从未想到还能如此操作,她算是见识了自己母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自己以前那点花招,还真是母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最后,只坏了她皇弟的名声,她把最仁厚的皇帝硬生生扣了个心机深沉,刻薄寡恩的人设,还是皇帝主动背的锅,她也不想的。
这些官司,她能说吗,依着端和对自己夫君的了解,若是全盘托出,他能把这些盘算都给掀了,万万不会因为自家让皇帝背如此名声。
因此这话就说一半留一半,只道遗诏之事,其他一律不说,至于为啥改姓赐爵,那就是遗诏内容,皇帝太后都首肯了,宗亲们也认了,宋景城你自己看着办吧,是再闹一闹遗诏,推一推王爵,把皇室,把先帝的名声再掀一掀,还是送出去个儿子,平息了这场纷争,免了刀光剑影。
端和越说越觉得自己有道理,最后很光棍的表示,她是孕妇,她不能劳累,事就是这么个事,其他就不知道了。
当然,看着宋景城病弱没有血色的脸色,和空空荡荡的长袖领口,端和也不想难为自己的丈夫,可事情已经出了,她现在不拿下宋景城,真等他去皇帝那忠言逆耳,就算是姐夫,皇帝能容,朝臣怕是会觉得宋景城心有怨怪,故意让皇帝为难。
宋家本就是多事之秋,林庆泉三皇子们虎视眈眈在旁,端和可不想留下隐患。
宋景城这些日子见了大房的阴司,已经被锻炼出了一定的面不改色,端和说完,他只剩沉默,宋天周怕宋景城身体受不住,只推了自己爹去休养,不要再劳心劳力,有什么等身体好些再说。
等宋景城出去,端和把宋天周留下,暗戳戳的把皇子疑云说了一二。
宋天周听的目瞪口呆,他生而知之,是谁的儿子最清楚不过。
虽然他知晓他的皇帝舅舅是很喜欢他,很想让他做儿子,可他确实不是,万万没想到,这年头连爹娘都是可以安装的。
端和说的踹踹然,她怕宋天周年纪小,把假的当了真,真的当了假,真生出愤慨之心,再被有心人挑拨,伤了他舅舅的一片慈爱之心。
可她虽然肯定知道谁是她儿子,但这种证明自己儿子是自己亲儿子的事件她也是第一次操作,费心巴力的,也不知道宋天周信了几分。
看着端和为难的眼神,宋天周再三保证,自己定是信母亲和舅舅的,那些事情不过是舅舅为了保全他们的手段,倒是委屈舅舅现在怕是要被知情的朝臣宗亲暗地里蝈蝈,好可怜的一皇帝,明明仁厚圣明,却背着这般一口大黑锅,宋天周表示,他若是真不理解他舅舅,那才是真不懂事尼。
都是为了他好,这好,这恩,他认,他领,他一定会好好做人,为臣,不辜负舅舅的一片维护之心。
所以,当晚皇帝暗访宋府,先是拜祭了宋家二老,再寻了宋家父子说话。
宋景城看着就是受了大病之人,把皇帝看了后悔不已,心道再不该把人放去西北,西北风霜煞人,都熬白了宋卿的青丝。
但出口的话却是再三安慰宋景城,道知晓宋家的艰辛,体谅宋景城的悲痛,让宋景城好好养病,一切有他,万事勿扰心上。
宋景城再三谢恩,更是痛陈自己在西北的所做所失之处,有负君恩,实在是有愧皇帝,有愧朝廷。
宋景城这般说,皇帝焉能不怜,拉起他的手轻言慢语,再三宽慰,只道就盼他养好身体,再为国效力,为他尽忠。两人君贤臣忠,把端和和宋天周都快看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宋天周觉得他舅舅就是哄他幼时也没有这么肉麻,看样子恨不得把他爹当孩子安慰。
最后,皇帝回宫之前,点了宋天周伴架回宫。
坐在马车上,皇帝抬眼看了宋天周好几次,欲言又止,宋天周故意绷着脸不说话。
在两人对视的时候,宋天周眉眼弯弯,眼眸一动道:“舅舅,哎,你从上车就瞅着我,难不成,西北养人,我去一趟,变俊了不成。”
皇帝这时也松了松腿脚,拿着手边的扇子,敲了敲他的头道:“你啊,你,”
"舅舅要是知道西北之行会出这么多事,再不会让你们去的。”这话说的低沉,宋天周却听出了真意。
“舅舅是不是要说大皇子的事情,这个舅舅可别担心了,虽然,我知晓我很人见人爱,你们都喜欢让我做儿子,但舅舅放心,您永远是我最喜爱的舅舅。”
“也可以不是舅舅,天周,这些话今日出了朕口,入了你耳,以后怕是不会再说了。”
“都道帝王之路称寡道孤,高处不胜寒,可高处却又其他地方看不到的景致。被权力包围是危险也是保护,天周,舅舅不是试探,只想告诉你,站的越高,才能看到越远,征服高山,站在顶峰,你才能得真正的自由。”
“天下人都盼圣君明主,朕知道你胸有丘壑,心有明义,是大周最好的儿郎,为国为民,为己为亲,应把利剑握于自己手上,风平浪静之时,可扫天下不平,护百姓兴亡,波涛汹涌之时,利剑出鞘护己,有保至亲至爱之力。”
“天周,你好好想想吧,朕这永远都有你的位置。”
宋天周被这话吓到了,甚至觉得他出现了幻听,这要不是他生而知之,还真以为自己得事皇帝舅舅的好大儿了。不然,他皇帝舅舅怎就发癫似的,鼓励他去争夺那把椅子了。
他还小,他不懂,他觉得他需要回去睡觉。
皇帝到了宫门口就让宋天周去给太后请安,太后自然是好好问了问宋天周西北的情况,惋惜了宋家二老的不幸,又说了些话,无外乎千万不可对端和这个母亲和皇帝这个舅舅生了间隙,两人都是真心为他之人。
宋天周回宫走了一趟,带着一肚子心思烦恼回去了。
随随着宋景城宋天周回京,西北战事也传如了京城,宋家二老逝去的消息早在半个月前就传到了朝堂之上。
然后,众人看林庆泉的目光就有那么一点微妙了。
自然事情是何武夫干的,和林大人没啥大的干系,可你林大人在西北那么多年,连丁国公府里有几只蚊子都查的明明白白,怎么西北那么个何武夫训了个周武卒,搞自杀式杀敌你能一点不知道。
什么,你只知道何武夫要假意投降,使了计中计,没曾想他胆子那么大,敢把宋侯夫妇祭了旗。
你看我们信吗?都是千年的狐狸,大家就别说那假惺惺的聊斋了。
端和的势力,宋家的旧顾,就连交情不多的公侯伯爵人家也都群起而攻之。
毕竟,你今日敢杀一个宋侯,明日焉知不会要了他们的人头。此等风气,如不扼杀,他们还敢睡个安稳觉吗。
西北之战可谓惨胜,呼邪翰比想象中的要厉害很多,丁国公也没有完全掌控他。
原本以为是掌中鸟,结果却养出了狼,西北之次大战更能看出,蛮军先前给丁国公的消息都是掺杂了大水分的,呼邪翰这是扮猪吃老虎,怕是早就静待时机了。
林庆泉想要的功劳没要到,却惹了一身骚。
宋家兄弟没死,宋天周没事,更为无力的事,他搬倒了丁国公,却没按死端和,现如今可谓腹背受敌。
不过,当然打算保下宋家父子就已料到了现如今的局面,林庆泉面上看着焦头烂额,实则还是胸有成竹。
他也不做过多辩解,只身着白衣,执子侄礼去宋府门前祭拜。
端和不肯让他进门,派人拦下他,他也不恼,就当众跪下,三磕九拜,做足了悲伤样。
之后更是带着藤条上门请罪,道都是他之过错,错信了人,累得宋家二老的性命。
现如今亡羊补牢,为时已晚,他来宋家,单凭宋家人处置,绝无二言。
宋家二老死在蛮贼之手,邦他们是何细起,林庆泉撑死了也不过是个失察之责。
他在宋家这般任打任罚的姿态一出,自然就是把宋家架在了高处。
宋家人也知道,林庆泉这一出是做给天子,做给朝臣,做个天下文人看的。
一位一品大员,如此礼重,如此委曲求全,大义为重,怎能不令人唏嘘。
如此,表演效果也是立竿见影的。
一时间,对林庆泉的风评倒是扭转了一部分。
不少人认为,宋家是苦主没错,可也是人林庆泉绑的人,害的命,他也不过是尽了臣子的本分,宋家如此得理不饶人,也是过了。
现如今人家给足了宋家人面子,负荆请罪都上了,自然该上演一番将相和才是。
可宋家的人连面都没露,只剩林庆泉一人那唱独角戏,也太过了些。这这般下去,就是有委屈,众人也是体谅不了多少了。
宋天周是恨不得把林庆泉这惺惺作态之人真打杀才好,毕竟,就目前得到的痕迹来看,何细起与林庆泉图谋多年,宋家早就是他们布局之下的牺牲品之一。
他们两边算是撕破了脸,大仇已结,只不过林庆泉棋高一着,没留下证据,宋家按不死他。
林庆泉演了这一出,无外文是先发制人罢了,宋景城身子骨病弱,端和怀孕越发大了也是已静养为主,更别提谢寂娘还没回到宋府来。
宋天周倒是能出头,但他现在是周立恒,是安亲王,被宋景城看在身边,半步不离,就怕他年轻气盛,出去对上老奸巨猾的林庆泉吃亏,强硬的不许宋天周出面。
而宫里的主好似就不知道这些事情,倒是性质颇好的忙着给宋天周开府,既是亲王,按照祖制,各项亲王规制都有现成的规矩在那,皇帝就只是挑挑拣拣,把安亲王府选好,赐下属官封地,让内务府选个黄道吉日,迎安亲王进王府安置。
这消息一出,大家就明白圣上的态度了,宋家还是简在帝心的。
林庆泉再有招,可帝心这玩意他也摸不到跟脚,只能看着宋家这圣恩眼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