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生至为诛心之言便是山洞里对越东风,那是爱恨都只对着他,对别人却难口出恶言。一犹豫,越青天已一笑,“小和尚,你道我以父尊迫了越无涯么,咳咳,我可从来也没逼过谁……不管是他,还是郑家小子、江家小女……”他笑看一眼越东风,“就像汇儿不曾逼过你一样。”
“他们怎会自己选择去死?”季千里立刻道,“越先生是入了魔障讨你欢心,江家姑娘也是爱慕苏大夫,是你利用他们。他当然也不和你一样。”
“入了魔障……嗯,恨爱嗔痴,蜗角虚名,蝇头微利,你道五欲缠人,还是人需五欲?”老人摇头,好似一个悲天悯人的圣人慈音,“说得再好听,都是奴才本性,无灵之物,一生要寄挂在别人别事身上。倘若世上少了这些,便没人指引他们如何做,他们便不知该如何活。我是帮他们如了愿。”
倘若不听他所言,仅他这般气定神闲之态,还以为他在赏玩风月。
季千里给他弄得汗毛直颤,“什么如愿,什么奴才本性……你的孩子喜欢你,盼你喜欢他,那是人之天然,怎会成奴才本性?你不也喜欢你的妻子……”
“当然,我也一样,”越青天直言,“一样地奴才本性。”
他望着油灯,“……她连件衣裳也没有,一把浓浓长发裹着身子,坐在一排桃树下,天真烂漫地踢着脚,问我去哪……”他呵地一声,“我非越昙,也非越玄,我只寻乐土。她听我能听懂她说话,高兴得给我唱起了她的族中歌,又说她的族人信的万物有灵,他们被驱逐远行,百载后来了那里,那里便是乐土,他们终将永留此地……”
“我便道我已找到乐土,道它永远也不死,甘心同她永留此地……”那唇角笑意隐晦地苦涩,“其实她不过是个寻常少女,比别人美貌几分罢了。她听了外面世界,一样贪心要出来,出来又念着回去。她亦有了凡人担忧,只怕越无涯有朝一日曲折而死,要我将他送入寺中……咳咳,我非越玄,也非越昙,我从来不想要一个孩子。这样一个孩子,何以值得……我当然也一样……我也一样,她既骗我,便要应我……即便……”
他脸颊微一抽,看向越东风,那似是无望等待中生出的扭曲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