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醒来全然不似睡着那般乖顺,第二日一早就把禅室翻了个底朝天。若清在门口听见动静,赶紧去喊若绝。
两人一道,她立刻就黑着脸,伸出手来。“我的东西呢?”
“什么东西?”
若绝扶起翻到的矮桌,归整罗汉床,不理会她。若清跟条小尾巴一样,钻进屋子捡起地下的茶壶、纸笔,整整齐齐的摆好。
一念挡在若绝面前,按住地下的蒲团,“秦泰的命根子,师父还我!”
“丢了.....”
“什么,你丢了!那是我用命换回来的,还给我!”
“一团烂肉,少夫人要拿来干什么?贫僧早就丢出去喂狗了,到狗肚子里去了。”
“你.....”一念气不过,可恼了一瞬间,她又忽地退开了,“也罢,丢了就丢了吧,我还会再想别的法子。”
他倒是有些意外了,“少夫人要干什么?谭家的事不是你该掺和的,秦泰也不是你能要挟的人。”
何况秦泰这命根子背后关联的人,他可是当今圣上的大伴,服侍了皇太后半辈子的太监。
“我的丈夫在谭家死的不明不白,师父说我不该掺和?也罢,东西在师父手里,我也放心。我想请师父为我修书一封给青州北晋王帮我夫君陈述冤情,请王爷为我丈夫伸冤。凭借师父的威望,北晋王应当不会袖手旁观。”
“这信,贫僧不会帮少夫人写。还有北晋王绝非善类,少夫人最好不要招惹他。您安心在这里躲几日,贫僧会安排送您离开临潼。”
“你.....你们怎么都如此冷漠,云山死的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不关心!师父不写,我自己写。我不信朗朗乾坤,昭昭日月,这世道就没了王法!”
一念跟疯子一样,又把屋子里弄的乱糟糟。若绝没拦着,索性带着若清躲了出去。果然没人搭理她,闹了会儿就自己安静了。
小若清望着紧闭的房门,重重地叹了口气,道:
“师兄要不咱们再点了灵虚香吧,少夫人太可怕了。”
若绝摇了摇头,“不用,等她累了就会安静下来的。”
但这一天一念都没再和他们说过话,送进屋里的饭菜,一口没动又端了出来。
入夜,屋里藏了个姑娘,一大一小的和尚一起挤在外面的小榻上。
起初熄了灯,里里外外都静悄悄的。过了一盏茶,两声梆子落下就已经快要卯时了。忽然响起稚嫩的声音。
若清忽然轻轻喊道:“若绝师兄......”
屏风后静了好半响,低沉的声音才应了声,“嗯.....怎么了?”
“我昨天看见你抱着少夫人了,你为什么要抱着她?我还看见她亲你了.....”
他没想到被看见了,低低闷哼了一声:“没有,少夫人只想要救师兄。”
“喔.....”又是静默好一半响没有回应,小萝卜头又问道:“师兄你见过女人吗?”
还是很久没有人应,他以为那人睡着了,往僧被里钻准备闭上眼。
“见过.....她很漂亮,像天上的月亮。师兄以为她会一直都在那里,可有一天她不见了。再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变成别人的月亮了。”
“师兄.....你看月亮一直都在那里,它从乌云里出来了。”
小家伙伸手推开头顶的窗,夜深人静,一轮圆月正挂在马头墙上,他回头看见若绝也在睁眼。
“师兄,你喜欢少夫人是不是?那你娶她好吗,你长得那么像大公子,少夫人会愿意的。”
这样的话,有些叫人寒心。若绝摸了摸怀里的小脑袋,道:“睡吧,天快亮了。”
躲在秦府的那几日,院子就只有一念和小和尚,若绝通常用过早膳便会被管家请走,直到天黑才会回来。
秦家的下人来送午膳,她同小若清俩人分着吃。到了晚上若绝再单独给他们包一份红烧肉和两个烧饼回来,若绝就像是梁上燕子巢里的老鸟一样,一早出去,晚上衔着食物回来喂养院子了的两只雏鸟。
躲躲藏藏的日子一晃就过去了三日,有一日他回来的很晚,一念和若晴等到半夜丑时院子外才响起脚步声。
秦家仆人抬着两个大箱子,若绝后面一样用软轿抬着进来。身旁跟着一个穿红戴绿的女人,扭着水蛇腰扶他下轿。旁人只瞧热闹并帮不她,只看一个和尚如何倒在女人的身上气喘吁吁,面红耳赤。
“师兄!师兄,你怎么了!!”
若清跑出屋子去接人,不知如何就哭了起来。抡起拳头去打那个女人,不许碰他的师兄。一念躲在墙后只看见那些人围着嬉笑,各个身着绫罗绸缎,酒气冲天。
有人一把就拦腰抱起了那小萝卜头,推了女人一把。
“这是你师兄的事,你这小沙弥看不得的。看了可是要长针眼的,红柳去伺候若绝师父!今夜你要是破了师父的童子身,可就是功德无量一件。秦公公有赏,秦公公有赏!”
“还不快扶师父进屋歇息,快去快去!!”
“爷着什么急,若绝师父都憋成这样了一声不吭,瞧你们猴急的,哼!”
“爷们不急,就怕若绝师父急了,哈哈!!”
被唤作红柳女人撞开那些男人,搀起不省人事的若绝。
“师父来,跟奴家进屋。你们啊,还不走,等着排队看若绝师父破身是不是?!”
“走走,马上走!红柳姑娘好好伺候若绝师父!!”
院子里的哄笑散开,若清被丢在地下又连忙爬起来拦住她。
“你放开我师兄,臭女人!!放开我师兄!!”
红柳啐了一句,“哪来的毛孩子!”
她搀着若绝进屋,背后隐隐又是好一阵□□声。掩了门,若绝脸色已是十分难看,脸色涨到发紫,全身滚热发烫。她连忙解开僧袍,端来凉透的茶水往上面浇。
“放开他,你们到底把他怎么了?!”
红柳一回头,一把匕首便架在了脖子上。可那人大抵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比她还害怕手不住的颤抖。
“是.....是秦公公,有人说若绝师父是假和尚,要试他是否有佛法护身。他让几个酒色之徒带着若绝师父去绘春楼了,若绝师父当着众人的吃了合欢散。他一直忍着,到现下都未破功。我只是想帮他,姑娘。”
一念不信,动了动刀恐吓她。
“你为什么要帮他,你和刚才那些人不是一伙的?”
红柳急道:“姑娘信我,当年我走投无路卖身葬父,是若绝师父给了我银子让回家。虽说最后造化弄人,我还是沦落风尘。可若绝师父的恩情我记得,我不会恩将仇报的。”
“原来如此,是.....是我误会姑娘了。”
一念放下刀去看床的人,担忧的问道:“那现在怎么办,他会不会死?”
红柳:“死不会,会要半条命。只是若绝师父是出家人,这档子事重要。姑娘看着他,别让他控制不了的时候做傻事就行。我不能在此待太久,我走了姑娘。”
她说完突然抄起一旁的花瓶往自己头上砸,顶着满头的鲜血,哭天喊地的跑出去。
“红柳姑娘你,红柳姑娘!!”
一念急忙去追,却也不敢出追门,看见她被藏在院外的人搀走了。屋里若清趴在床上,抱着若绝嚎啕大哭以为他要死了。若绝好不容易恢复过来些神智,却将床边那小萝卜头赶了出去。
“师兄没事,若清听话出去。”
身体里气血翻涌上来,浑身燥热,身下胀痛难耐。等他能睁开眼一看,若清的小身影是不见了,罗汉床边倒又多了一道纤丽的身影,担忧的上下打量他。
“师.....师父您怎么样了?”
三天了,这是她第一次同自己说话,看来是不恼了。
若绝撑起身子,靠在罗汉床上。望着一念,粉嫩的唇瓣微启,像是初开的花蕊,里面包裹着馥郁的香气,只在她吐息之间就飘到了鼻间。
背后的伤口仿佛又肿胀了起来,慢慢撕裂开,有些疼。那双唇柔软的包裹住它,温柔的吮吸,像是触电一般,叫他思绪都乱了。只能抓住一旁的僧被盖住身子,问道:
“少夫人想做什么,您又想救贫僧了?”
一念愣一下,不知道应该怎么救他,或是说他愿意自己怎么帮他?
“少夫人很聪明,但有时似乎又有些傻。您怎么想到要帮贫僧吸毒的,您不知道毒吸到嘴巴里,自己也会中毒的吗?您若不小心咽了下去,只怕是大罗神仙也难救您。”
他好像在嘲笑她,一念不知道怎么又突然提起这事了,原本因秦泰命根子的事,这事就该不着声色的揭过去了。
如今这样一说,倒真的显得她当真蠢得要紧,不由辩解道:
“那时您昏迷不醒,我以为您中的是剧毒,救人心切,所以才.....而且我也没中毒,就是晕了会儿。我没那么傻,我看书中都是那么写的。”
若绝被她娇憨逗得一笑,身子不自觉轻松了许多,脑中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好像也被赶走了。只是容不得片刻松懈,它们犹如妖魔鬼怪般卷土重来。
他想和她说说话,转移注意力,好奇的问道:
“少夫人看的什么书,教您那么救人?”
一念脑袋里闪过好几个名字,只是挑挑拣拣好像都不大适合,咕哝道:“就是书上写的,很多书上都是这样写的.....”
“喔.....”她什么都没说,他就好像明白了一样,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那少夫人知道贫僧今晚中的是什么,书本中可是写了怎么解?”
“......”
一念咳了一声,“送您回来的红柳姑娘说是绘春楼里的春药,让我看着您,别让您做傻事。”
“嗯,少夫人知道就好。贫僧是个和尚,佛门戒律森严,没有什么比得贫僧的修行重要。所以请少夫人离贫僧远点,纵使是贫僧有什么性命之忧也不要靠进来。也不要学着书本里的东西想要救贫僧,坏了贫僧的修行就是您的罪过。”
一念闻言,简直是好心当成驴肝肺,愤愤的离开罗汉床,拖着蒲团坐好远的位置。
“师父的修行重要,我是女子,贞节当然也重要。我可没想过那样救您,您不要多心。”
像是恼了一样,她的声音气鼓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