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米娜安回到基地以后接受了全套身体检查和治疗。她身上的伤并不重,但因为精神状态还不稳定,自愈能力就会大大折扣。
医生看过了她的检查结果,接下来至少需要静养一周。其次,她和凯隆的BOND并不稳定,可能是BOND时她是药物影响精神不稳定导致的,也可能是他们并没有进行到最后。
“你们的意识海互相连通了吗?”
卢米娜安换了病号服坐在病床上摇了摇头:“不。没有。”
“所以你们进行到哪一步了?”医生直白地问,手里的圆珠笔停在病历本上空白的一行。
卢米娜安有些尴尬地眨眨眼睛,咽了口气,抬头天真地看着医生:“总共有几步?”这方面的知识她可一点也不知道。
医生讶异地缓缓瞪大眼睛:“你不知道?从来不知道?”她又上下仔仔细细打量了卢米娜安一遍,半信半疑地问:“你是未成年?还是你是从哪里来的?你之前没有接触过哨兵吗?”
“当然接触过。只是……”
卢米娜安脑海里浮现出一张熟悉到会做噩梦的脸,叹了口气,苦笑道,“有些事情,我不被允许知道。”
“是谁?”医生敏感地追问。
卢米娜安立刻摆手,打哈哈道:“没什么没什么。我只是一直对这个没多大兴趣。一直以来我也不需要用肢体接触帮助哨兵。所以不太清楚这些事……”
她是能力非常强的向导,单纯的精神疏导多大部分哨兵来说就绰绰有余了。
医生不放心地瞟她一眼,提醒道:“你们的BOND还不稳定,这会影响你们各自的精神体。如果可以需要尽快完成BOND。但是特种兵的BOND都必须提前申请,白塔审批通过后才可以BOND。原则上严令禁止私自BOND。况且,你不是UW的士兵。没有必要情况,UW的人不可以和外人BOND。所以你们之后就算申请恐怕也过不了白塔的审核。”
“这件事我也会传达给伊拉里欧中尉。到底要怎么做由你们自己决定。如果BOND有必要解除,现在UW似乎有新的技术可以安全解除还不稳定的BOND。”
另一边,凯隆和维尔森、费加尔在四人间宿舍碰头。凯隆坐在桌边,维尔森独自躺在下铺,费加尔则一脸严肃地站在桌边看着凯隆。
“你说,是卢米娜安在1级黑潮里救了你?”
“是的。”
“她是什么等级?”
凯隆支吾了一下,闪烁其词道:“我问过。她大概很久没有做过测试。”
“所以…你觉得呢?”
“至少是SS级以上。”
“她在故意隐瞒吗?”
“我们还不能这么说。”凯隆摊开手掌,无奈地看向费加尔。后者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感觉自己快不认识眼前的队长了。
他分明还记得十几天前,凯隆并不喜欢卢米娜安,如果不是被逼无奈可能根本不会松开她的镣铐,而且还信誓旦旦地说要送她去法庭审判谋杀罪……
“基地查过她的身份吗?她的ID卡?”
“基地查过了。但她在野外活动过很长时间。没人知道她最近几年都在做什么。”
“既然她是雇佣兵的一员,恐怕和黑匪脱不了关系。你们被黑匪俘虏了?”
维尔森连忙从下铺翻了个身,怯怯地说:“她是和我一起去的。我本来以为不会太难。结果那群黑匪里有我不知道的力量存在。我完全感觉不到他,直到他找上我,就像一道闪电突然击中我!Chaos是被我连累了。”
“别说这种话!”费加尔皱眉,提高音量呵斥住他,又不安地追问,“什么力量?你没有提前发现吗?”
维尔森的五感比大部分哨兵更敏锐。如果他都察觉不到,对方的精神力只会在他之上。又能使用精神力闪电般击晕他。这种超级士兵理论上根本不存在。否则他将凌驾在所有人之上,就像无法阻挡的黑潮。
“你不知道是谁袭击的?”凯隆皱眉,追问。“是向导吗?”
“应该是。”维尔森摇摇头,对当时被袭的记忆很是模糊,只知道自己再醒来时已变成俘虏。
费加尔沉声道:“很难有向导可以直接使用精神力袭击哨兵。”
凯隆看了费加尔一眼,说:“B12研究所的意外也有问题。我已经向总部报告。这次黑匪正好到研究所附近活动也太过凑巧。只怕他们之间会有什么联系……总而言之,这不是我们需要关心的问题。如实上报就是。”
费加尔微微颔首,双手环胸,瞟了眼趴在床铺上垂头丧气的维尔森,戏谑地眨眨眼睛:“老幺这次可吃了不少苦头。看看你下次还敢不敢一个人擅自行动?要吃糖吗?”
维尔森本闷闷不乐地听着他嘲讽自己,谁知对方话锋一转,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块巧克力。他喜出望外地抬起头颅,不假思索地说:“我要!”
下一秒,巧克力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精准地落到他的手心。他双眼放光地看着掌心里来之不易的巧克力,狠狠咽了口口水。
费加尔忍俊不禁地勾起唇角:“省着点吃。这是我最后一块了。下次还得去白塔申请。”
“我知道!”维尔森将塑料纸包装的巧克力凑到鼻子面前闻了闻,珍重地放进自己的衣服口袋。
凯隆讶异地扬眉:“你现在不吃吗?”
维尔森嗫嚅了一下,双臂交叠起来搁在下巴,缓慢地晃了晃脑袋说:“我要留给卢米娜安。她没事吧?”
费加尔看了眼凯隆,后者正准备去病房里看看。
“我问过医生,伤不重,只需要做一些常规检查。现在要已经结束了。”
话音未落,宿舍门外出来敲门声。
一名基地士兵站在门外,不卑不亢地说:“伊拉里欧中尉,所长邀请您去办公室。”
所长已经到了快退休的年纪。因为在最初反抗Unity的战斗中表现突出,并且是最初加入UW的士兵之一,所以一直被特殊优待。虽然因为一些身体原因无法成为超级士兵,后来又退出了UW,但他始终尽全力坚持在对抗Unity的最前线。
凯隆第一次外出行动时,停留的第一个基地就是这里。当时他还很年轻,而所长已经是所长。
“你很久不在这里停留了。”袁礼向他点点头,伸手请他坐在办公室里靠窗的沙发上。
凯隆不置可否地耸肩,整个人陷进柔软的皮质沙发,宽阔肩背全部舒展后壮得像头熊。即使在普遍以高大强壮著名的特种兵里,凯隆的孔武健硕也非常少见。
“你好像比之前更壮了。”袁礼微笑着倒了杯茶推到他的面前,双手交叠在膝前,坐在沙发另一边看着他。
凯隆和他认识了很长时间。所长看着他在军中一步一步成长。只是他们一直隶属于不同系统,交流从来不多。
面对外人,凯隆通常很冷淡,戒备的像只刺猬。所长觉得自己是个例外。
“谢谢。”凯隆接过茶,没有喝,垂眸盯着淡褐色茶水里飘荡的茶叶。
袁礼开门见山地说:“之前你们在研究所搜集到的情报我已经全部通过电报传给了总部。现在总部的指示已经下来了。”
凯隆扬眉,目光依然沉静地盯着热气腾腾的茶水,不动声色地问:“他们怎么说?”
袁礼,耸肩,表情有些无奈和沮丧:“继续调查。”
“他们认为研究所是因为什么崩溃的?”凯隆抬眸看向他,浅色眼睛在明亮光线里蒙着一层挥之不去的忧郁的雾气。
“是黑匪吗?你向他们报告黑匪了吗?”
“是的。在维尔森和卢米娜安出发前我就向总部报告过了。”
“他们的回应呢?”
“我问过他们这是否需要进一步调查?”袁礼低头抿了口茶水,苦涩的茶渣划入咽喉。他咳嗽了几声,见怪不怪地说:“他们说静观其变。”
“静观其变?”凯隆眉头微蹙,但很快恢复正常。他不会在任何人面前质疑UW的任何指令。很多时候,他都不会让别人看穿他的情绪。
“如果这是他们的命令…我们只能遵守命令。”
“但我还需要向城市联盟报告。”那才是他们这些野外基地真正的领头上司。但在一切有关黑潮的行动中,UW有着绝对的主导权。因为这个世界上只有UW可以批量生产超级士兵,并且号令上万名超级士兵。
所以往往UW的意志就是“城市联盟”的意志。
凯隆和袁礼都很清楚这件事已经板上钉钉。但是凯隆无意挑明这一点,一手搭在茶杯边缘,沉声道:“那就报告吧。”
袁礼愣了一下,双手局促地握紧又松开,侧头看着凯隆的眼睛,试探性地问:“这次你们去救俘虏,是不是还遇到了什么事情?出了什么意外?”
“维尔森应该已经告诉你了。”
“是的。但据我所知,最后几天只有你和卢米娜安在一起。而且,你和她绑定了。我想这在白塔是个毫无疑问的违规行为。”
“难不成我应该看着她被自己失控的精神力折磨致死吗?”凯隆毫不犹豫地反问,瞳孔微微收缩,整个人看起来像只盛怒的雄狮盯着袁礼,“如果没有她,或许我和我的队员已经死在野外。”
袁礼连忙笑笑,摆摆手道:“我可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担心…白塔那边……当然,我想即使是白塔也会酌情考虑这种特殊情况。”
他想尽可能安慰凯隆,但凯隆并不在意,皱眉盯着手边的白瓷茶杯,目光有些恍惚,心烦意乱地眨了眨眼睛,猛地站起身看向门口。
“如果没有其他事情,我该走了。我的队友还在病房里。我需要知道他们的情况,还有什么时候能够出发回城。”
袁礼跟着起身,点头道:“补给和车辆已经准备好了。洛尔凯的腿伤还需要一段时间,但如果路上不太颠簸也可以尽早出发。至于,卢米娜安,她的伤不重,只是精神方面可能还需要静养。你可以亲自向她的主治医生确认。”
“谢谢。”凯隆一步跨过茶几,大步流星地走向办公室门口。
袁礼连忙叫住他,神情严肃地提醒道:“我这次叫你来,只是想作为一个朋友提醒你。年轻人,我从天外陨石向地球袭来时就已经参军,之后一直在各地军营服役,见过很多事情,遇见过很多人。现在是人类的末日。所有近在眼前的东西都会转瞬即逝。”他顿了一下,看着凯隆极具压迫感的背影,正色道,“卢米娜安的背景是一段空白。她对你来说太危险。她无法通过白塔的审核,恐怕连城市都进不去。如果你考虑清楚了,我会照顾她。等她伤好了,她自然会找到该去的地方。”
“你的意思是……”凯隆难以置信地转过身看向袁礼。
后者坚定不移地看着他的眼睛,说:“这是你的自由。但我会把我所知道的一切如实向上报告。你和我都不是为了自己而战,而是为了全人类。如果她真的有问题,我们承担不起这个责任。任何疏忽和失误都可能造成不可挽回的严重后果。你比我,更清楚这一点。”
所有从Unity无止尽的侵袭中幸存下来的城市都执行严格的准入机制。因为菌丝一旦蔓延,一座上万人的城市可以在几天之内变成一座死城。
凯隆曾见过一次这样的场面。那一次他还没遇到现在的队友,一个人从傀儡群里幸存下来。后来他做了很久的噩梦,几乎被创伤后遗症彻底摧毁。
他默默握紧双拳,来自本能的冲动和一直坚持的理智在心中互相拉扯,直到脑子里的弦越崩越紧。
他在快要喘不过气之前,瞟了眼袁礼,转身走出房门。
袁礼再次叫住他,提醒道:“这次研究所和黑匪的事情是最高机密。UW和城市联盟已经达成共识。希望伊拉里欧中尉不要忘记和自己的队员说清楚。”
他们不可以向外透露一个字。
越是如此,凯隆越是知道这件事不简单。但这不是他一个士兵应该关心的事情。
即使他关心也无力改变什么。
思忖片刻,他点点头,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袁礼坐回沙发,低头又抿了一口茶,看着重新关上的房门,想起十几年前第一次看见凯隆的场景。
当时他还非常年轻,浑身洋溢着充沛的雀跃的青春气息,目光稚嫩而锐利,像刚出鞘而未染血的匕首,明亮又秀气。
而现在,他几乎无法将面前这个虎背熊腰,凶神恶煞的特种兵和昔日那个清秀少年联系在一起。
时间可以改变一切。而在战场上,这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