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个游戏加载的间隙,关呈明觉得百无聊赖,扭脸去看云树。
他总是会在这种时候看云树,还有云树的拼贴画,用来打发时间。
说是打发时间,但是其实每次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游戏早就加载完甚至角色都死了好几轮了。
简直说不清他用来打发时间的到底是看云树还是玩游戏。
关呈明撑着下巴看云树。
云树的额发盖过小半部分眼睛,脸颊旁边垂下的发丝显得侧脸安静又阴暗。
最引人注意的是他扎起的那一揪头发。云树用的是最普通的黑色头绳,完全和他的头发融为一体,显得整个人更不起眼,更阴暗了。
关呈明观察过云树扎头发。
云树散着头发的时候头绳总是放在桌上,或者套在笔杆上。
他在扎头发的时候,也不会抬头看,直接把头绳绑在手腕上,手绕后面绕两圈就扎上了。
关呈明盯着云树那撮儿垂在后颈的头发看了一会儿,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
课间的时候,关呈明去了小卖部。
学校小卖部除了吃的喝的,还卖一些生活用品,毛巾沐浴露洗脸盆,梳子,甚至还有卖给女孩子们的头发绳。
他在放着头绳的盒子里挑挑拣拣,找到一个感觉比较合适的黑色头绳,上面挂着一只猫咪。
怀揣着一点自己心知肚明的恶趣味,关呈明带着猫咪头绳去前台结账。
*
上午的课结束了,吃完饭,午自习也结束了,该回去午休了。
云树把头发散下来,头绳随意套在笔杆上,起身往教室外面走去。
机不可失,关呈明把云树笔杆上那根头绳取下来,从口袋里掏出那根猫咪头绳套了上去。
狸猫换……头绳。
迅速把犯罪证据———那根换下来的黑色头绳塞进口袋里,关呈明若无其事地从教室出来,往寝室走去。
*
午休结束了,学生们哈欠连天地回到教室,准备上下午第一节课。
云树坐在座位上扎头发。
他每次扎头发的时候确实不会刻意去看自己的头绳,但是不一样的头绳摸起来总会有差别。
比如现在,他立刻发觉自己手上的头绳绝对不是以前的那根。
头绳被调包了。
他动作停了一下,却也没抬头去看,还是像之前一样扎上了。
他故意的。
故意装作自己没有发觉,就像故意把头绳调包走的那个人一样。
云树慢条斯理把头发扎好,余光里,关呈明一如既往在打游戏。
但是不同往常的是,他不太专注。
因为他的目光一直偷瞄过来。就连喝橘子汽水的动作都带着一种若无其事的意味。
云树知道,他应该是蓄谋已久,想看自己发现头绳被调包之后的样子,好奇自己被这么捉弄一下会是什么态度。
云树不如他的愿。
因为他也想看关呈明捉弄失败之后会是什么表情。
虽然也能大概想象出来。
意外,不爽,有点被戳穿的尴尬,有点没能见所想见的失望。
以往扬起的眉皱起来,眼睛也没那么圆,微微眯着,抿着嘴。
但是想象出来的总归没有亲眼目睹那么有趣。
所以直到下课,他都埋头于自己的拼贴画,兢兢业业勤勤恳恳,没有休息,没有把头发散开,顺理成章地,好像也对那根陌生的头绳一无所觉。
最关键是,他下课的时候一般都会把头发散下来,这次也没有散,把刀收好就径直往外走。
没走两步,云树听见身后传来椅子挪动的声音,然后就是脚步声。
“欸。”关呈明在背后说。
云树继续往前走。
“喂。”
“我说啊。”关呈明连着欸了好几下,大概是不耐烦了,抢先几步走到他面前把他拦住了。
关呈明在班里算高的,还是比他矮一点,云树低头可以看见一个小发旋。
关呈明走到他前面,不单是站在那里把他拦下来。
云树感觉自己肩膀被搭住了,关呈明一半的重心转移到他身上,与此同时,他看见关呈明脖颈处随着动作陷进去一点,就在锁骨上方,堪堪被衣领遮住了小半。
陷进去的那点地方还不够一个橘子大小,不过如果只是一只手指的话,刚好可以放下。
当然云树并没有这么做。他只是把目光从那个小窝里挪开,看着关呈明的脸,露出恰到好处的不解神情。
*
关呈明觉得有点不爽。
云树不搭理人的毛病他看不惯很久了,刚想开口质问,就看见云树微微抬起头,额发散开,露出小半个正脸。
关呈明看见他表情一瞬间就明白了。
“你知道?”他皱了皱眉头,问云树。
云树眨了下眼:“知道什么?”
“靠。”关呈明说。
神经病!肯定一开始就知道头绳被调包了,还在这儿演戏呢。
这家伙是真的无所谓。被人怎么捉弄了也无所谓,戴着这个小猫咪头绳走出去叫人看见也无所谓。
就像之前那么冷的天,在学校穿短袖戴围巾他也无所谓一样。
不过……
“送你了。”关呈明撇撇嘴说。
反正丢脸的又不是他,云树愿意戴就戴个够,他也乐得看。
“不需要还给别人吗?”云树也不介意,像是欣然接受了,只是问了这么一句。
关呈明愣了一下,反应过来。
他以为自己找别人借的?
谁跟你一样啊!天天找女生借头绳!
“我特意买的,”他解释说,“就课间的时候,小卖部买的。”
解释完了,关呈明又咂摸了一下,感觉云树这问法有点奇怪。
听起来就像是试探着问他,是找人借的还是买的。
这会有什么不一样吗?
……总感觉非常微妙。
关呈明乱想了一通,回过神来的时候,云树已经转身走出去了。随着他的动作,那只很小的猫咪在头绳上欢快蹦哒着。
关呈明抓了抓头发。
……哈。这神经阴湿男。又在搞什么。
*
礼物。
对于云树来说,这是一个陌生的概念。
云树从来没有收到过礼物。
父母就不用说了,从来没送过,他也没有朋友,所以朋友之间的送礼也没有。
噢。
说是完全没有收到过也不准确。
每年过生日的时候,他会提前给自己买礼物,礼物几乎都跟拼贴画有关,生日当天拆开送给自己。
……听起来像在卖可怜。云树笑了笑。
自己送给自己的话,果然也不能算作是礼物吧。
所以还是从来没有收到过礼物。
他手指在猫咪发绳上轻轻捏了捏。
关呈明这个是第一个。
虽然关呈明肯定不会这么认为。在他看来,这只不过是一时兴起买来捉弄别人的小玩意儿。
但是云树不在意。
因为比起礼物本身,关呈明的反应更让他觉得有趣。
关呈明的反应,每一次,都像一个礼物本身,那些不经意的神情和小动作,丝毫不加掩饰,水煮蛋壳一样,轻轻一剥就脱离。
有趣就有趣在这个观察的过程。
就好像在拆一份独属于他的生日礼物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