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璟把破万法的话听进去了，决定先试探一二，暂时不要太频繁地出现。

岂料江南行跑的速度前所未有之快，赵璟还没从他设下的温泉里泡出来，便懵然地得知：年关将至，掌门与几位峰主均因要事外出，归期未定，一杆子把他们这些徒弟都托付给了无情峰。

卷着铺盖到冰天雪地的无情峰时，赵璟心里一片茫然。

刚回来还没见上几面热乎的，这就突然一言不发地走了？师尊这一去，今年还能回来吗？

……就算真的生气，怎么连句话都没给他留。哪怕留张字条、一道传音也好啊。

赵璟带着自己的家当，脚步沉重地往山上走。无情峰的空气比别处都要湿润些，绕山而过的潺潺河水常年不冻，此时算得上宗内最宜人之地，不比别处寒气刺骨。

“赵璟？”一道略带诧异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赵璟循声望去，只见上山的石阶旁屹立着块巨大的山石，上书“大道无情大爱无疆”八个大字——这是无情峰的祖训——旁边正伫立着一名白衣胜雪的无情峰弟子。

还没看清脸，远远地见这副黑白分明、仿佛画纸掉了彩的模样，赵璟就知道这是自己那位相识多年的好友，兰凌枝。

昔年入宗时便是同窗，数十年间，靠着一起做功课建立起了深厚的战友情谊，硬是把所有课程都熬到了甲等成绩，熟得已然平淡如水，反倒不比新友人那般来往密切。

许久未见，赵璟一时也说不出什么寒暄的话，索性开门见山地问道：“凌枝，你在这里做什么？”总不至于是来接他上山的吧。

兰凌枝眉头微蹙：“说来话长，你有时间么？有弟子下山做任务时被困住了。”

原来是来抓人帮忙的。反正现下江南行不在，赵璟对道清宗也没什么舍不得离开的感情，当即原路而返，跟着兰凌枝一同御剑下山去了。

风驰电掣赶往山下时，赵璟顺口问了一句要去捞谁，岂料他却说出一个始料未及的名字：“燕流云。”

“他怎么了？”赵璟顿时紧张了。

“他没事。是蓬莱道宗与百花宗内讧，殃及池鱼了。”

兰凌枝又道：“你这几年并不知晓，一种蟾蜍样式的聚宝盆已经风行九州，据说有万事如意的功效……各大宗门都在暗中收集聚宝盆，但最大的一个，还在我们手里。”

赵璟拧眉不语。照这般说来，四年前他们从云起幻境带出来的聚宝盆还是相当重要，但几年过去，局势怎的就这般了？

他喃喃道：“你觉得他们要聚宝盆干什么？”

兰凌枝静默片刻，带着些犹豫道：“或许是要踏着红尘俗世的血泪，实现自己的愿望吧。”

缓缓降落在一片废墟上。

此处原本或许是鳞次栉比的城镇，斗法过后便满目皆是断壁残垣，硝烟弥漫。

赵璟眼尖地看见断墙旁边的一抹朱红，待到靠近时，只见一名青年下半身像萝卜一样深陷入地中。

他是西域人特有的深邃华丽面容，比起四年前更加沉稳，却也更疲惫，乍一眼几乎叫人认不出。

赵璟半蹲下来，声音不自觉带上了颤意，不敢太用力地把住青年的肩：“……燕流云？你还听得见吗？”

没感受到任何灵气波动，脉搏也微弱得惊人。

燕流云紧闭的双目缓缓睁开，看清了眼前是何许人也，苍白得几无血色的面上现出一点微笑：“是你啊……真好。”

他的笑容很虚弱，但仍旧如往日那般灿烂：“我还记得，你走之前答应过我，除夕那天，要一起包饺子。四年都等过了……可惜，差一点就能实现了。”

赵璟的心一下子就沉沉坠落谷底，脑子里也一片空白，听得燕流云这样说，只胡乱点了点头。

兰凌枝眉头紧锁，他从身后拍了下赵璟的肩，迟疑道：“你先别着急——”

燕流云猛的爆发出一阵咳嗽，回光返照般深吸一口气，攥住赵璟的袖子：“小赵，我可能坚持不了多久了……除非……”

“除非什么？”赵璟攥住他的手，语气焦急，“你先别说话，我们现在就带你回宗门！”

他立马就开始施法引渡灵气，燕流云感动得眼泛泪花，抓住他的手紧紧回握——

“除非你愿意请我吃五十顿山下的醉仙楼，再帮我把《高级符咒学》的功课给做了，咳咳咳……”

“……”

赵璟呆了一瞬，不可置信地松开手，缓缓道：“你就同我说这个？”

燕流云捂着心口，有气无力：“你连我这点小小的心愿，都不愿答应吗？”

一直冷眼旁观的兰凌枝不怎么好心地提醒道：“反了，伤在另一边。”

燕流云顿了顿，换到左边继续捂着唉声叹气。

见他此刻生龙活虎的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赵璟面无表情道：“你伤得太重，看起来没救了。凌枝，我们走吧。”

兰凌枝赞许地点了点头，随手掰了一块烧焦的木板，顺手插在燕流云身边：“立个碑，以后好找。”

见势不妙，燕流云赶紧中气十足地喝道：“哎哎，师弟们我开玩笑的啊，你们不会真不管我吧？我还卡在地里动不了啊？”

两人转身就走，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燕流云朝离去的背影伸出一只手竭力挽留：“道友且慢！我知道师父们今年集体出门打算干嘛以及啥时候回来，这消息绝对第一手！听不听？”

赵璟果然回头：“说说看。”

“自然是准备除夕啊！”

似是怕两位师弟不信，燕流云语速飞快地说道：“今年所有人都会在宗门待着守岁，掌门他们出门就是为了把外面的事情处理完，才好安心过年。大约三五日，不对，最多五日就会回来！”

这么老长一段话，赵璟只听到一个重点——今年不再是休沐半月、各回各家，而是可以在逍遥峰一起过年？

若是往常，这事儿就跟他没关系。别人都回去，他也没地方要回，便独自修炼。头几年还会下山沾沾年味儿，后来习惯了便也懒得出门了，只当这个节日不存在。

但如今若能和师尊一起留在逍遥峰，那可比修炼值得期待多了，说是天大的好事也不为过。

纵使听起来不太靠谱，赵璟还是遵守诺言，迅速地把燕流云拔萝卜一般拔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