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有人会相信这么浅薄荒谬的说法！

张掌柜看到几人的神情，还略略有些不服气，小声为自己辩解：“这也不是胡说的，我家主人特地按着番邦的秘法请人来烹调的。那婴儿的身体，可以使年老的女子恢复青春，我是亲眼的。还有那肝脏明目，也是书里写、写了的……”他看到严睿眼中快喷火似的瞪着自己，背上发凉，只得把后头的话吞了下去。

纪彤知道这人久在此行，很多想法已经被完全扭曲了，也不跟他废话了，直接问：“那你们都是从哪里找的这些人来做‘食材’？”

“多是刚来京城，人生地不熟的，还有是贫寒人家的，出来找事做。然后，然后……”张掌柜说着说着，便有些吞吞吐吐。

严睿：“还不说实话！”他手上一动，剑锋便在张安脖子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张安吓得双腿发软，连声高呼：“壮士饶命啊，还有些是一些富贵人家里不受宠的子女，被送来换前途的。不过这些人的用途和，和前面的有些不同。”

纪彤想起了刚刚他看到严睿的反应，便猜到了这所谓的用途大概更加淫邪。她还要再问他们是怎么瞒过当地官府的户籍盘查，却见严睿神色一凛，压低声音：“嘘，有人来了。”

纪彤立刻吹熄了从这张安手里拿来的火折子，这冰窖又陷入了黑暗：“一会你就说火折子坏了，该说什么你心里有数。”

严睿将剑移到这张安的后心，后者只得连连点头。

又过了一会，徐徐的脚步声响起，不急不缓，每一步的间隔都相同，要说信步闲庭就是这样了。

一个声音懒洋洋地响了起来，却是一口吴侬软语：“张安，怎么弄得到处黑乎乎的？”那主人似乎觉得太黑了，没有走过来，只是站在密道门口问，“不是说都顺利么？”

张安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稳着自己的声音：“主人放心，一切顺利，只是我今日带的火折子恰好用完了，又忘带新的了。”

“你可真是越老忘性越大了，那你叫我来做什么？我身上可没带火折子。”这主人话里带着点嗔意，却并不像是很生气的样子。

张安赶忙解释：“是因为属下瞧见了一只很好的羊，等您来验验，我瞧着是很不错的。说不定那些贵妇人会很中意呢。”

主人这才有了些兴趣，道：“哦？那你过来吧，我眼睛不好，你也是知道的，过来，搀着我过去。”

张安不敢动，在黑暗中等待了片刻，等到那剑尖从自己腰上慢慢移开，有人推了他一把。

他这才朝着自己的主人走去。

这三人便听张安的脚步声慢慢移动过去，接着听他恭敬道：“主人小心，来，往这边走。”

“你这刁仆，还真是忘本了。”他的主人似乎是笑了一声，用讲笑话一般的调侃口吻道，“一只好狗最重要的是要懂得忠诚，若是反过来咬主人，便是留不得了了。”

接着只听张安惨叫一声，身体便重重地砸到了地上！

他的主人这才温柔地开口：“三位还是大意了些，在下只是说眼睛不好，却没说怎么不好。”

三人心中同时一沉，他居然知道他们有三个人！

这位主人似乎猜到了对面的疑问，十分耐心地解释：“在下得了一种怪病，眼睛虽然比不上常人瞧得远，但是偏偏能视夜晚如白昼。”

“不过为了几位的方便，还是将火折子点起来吧，在下可是真的没有带火的习惯呢。”

如今此人反而是在暗如在明，这黑暗便成了他们几人的掣肘了。纪彤便将身上的火折子点了起来。

这才照见了对面的情形。

张安已经倒在地上，腹部却中了一刀，血色洇了出来，而他上方站在一人，正笑盈盈看了过来。

此人一身华服，在昏暗的光线里，仍然能看见熠熠生辉的金线，可见非富即贵，但是面孔却十分普通平庸，纪彤心里却隐隐觉得他大概跟自己一样是带着人皮面具。

奇怪的是，他怀里还抱着一个大包袱。

“对了，忘记说了，你们的同伴，正在我那里做客。”他眯起眼睛一笑，仿佛闲话家常，“大约是屋子里烧着地龙太热了，这些东西是用不上了，他们便让我带给几位。”

话音刚落，他将怀里的包袱扔在地上，一声闷响。

那布料散开来，里头却是两件袍子，一黑一白，正是刚刚崔武和闻逸身上穿的样式。

黑色的还看不出什么不妥，但是那件白色的，却已经被血湿透了！

三人的神经猛地拉紧！

这人谈笑间便轻松杀了自己的心腹，又抓住了崔武和闻逸二人折磨，他们现在只有三个人，实在是势单力薄。

一时间，双方无人说话，气氛却剑拔弩张。

还是季筠打破了这个僵局，只见他往那人的方向踱了几步，问：“阁下定是觉得此刻胜券在握了，是不是？”

那位主人唇角翘起：“难道不是？你们还有什么别的法子？”

季筠也笑了：“但是，这世上还有一种法子，叫做——”他似乎是十分随意地抖了抖袖子，拿出了一个小小的方盒子，“玉石俱焚。”

众人：！

“我今日出门顺手从家里带了点东西防身，刚刚才想起来里头有种叫做碧铜砂的东西，不知阁下是否听说过？”

纪彤没想到他会随身携带这种剧毒。

碧铜砂乃是川蜀唐门的秘制毒药，状若细沙，飘若轻雾，却通体碧绿，每一粒都剧毒无比。只要有一粒落到皮肤上，都必死无疑。但也正是因为这毒砂颗粒细密，体量很轻，所以很难控制施展范围，用毒者在没有全备保护的时候，并不会轻易使用，免得造成己方伤亡。

这位主人显然也听过这毒砂，他的眼睛在季筠的手上、脸上转了一圈，神色却仍旧十分轻松：“可是我听说你是姓季，并非姓唐啊。唐家的独门秘药怎么会在你的手上呢？”

季筠哈哈一笑：“君不闻有钱能使鬼推磨么？唐门的毒药确实难求，但是若有千金，便也可以试一试。”

主人微微一笑：“可是你这毒药只适合近攻，我现在若要返回密道，是轻而易举的，反而是你们无路可退。此法并非上策。”

季筠道：“阁下要明哲保身是很容易的，但是你的这些宝贝呢？”他顺手敲了敲身旁的冰格，“若是这冰上带了毒，你这些所谓的’食材’，也如何秘制精妙，也都不能用了吧。而且若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一粒砂不巧沾到了你的衣服上，若无华陀刮骨疗毒的手段，你也难逃一死。”

“嗯——”主人似乎是考虑了一下，道，“确实有些麻烦，那几位就是要跟我谈生意了？”

季筠道：“没错。”

主人好声好气地问：“那请问你们要什么呢？”

季筠和纪彤对视一眼，他冲着纪彤点点头，然后说：“请阁下送我们三人平安出去，我们的两个朋友也要一起带走。”

主人对这个条件不置可否：”你们只是要两个伤患？他们能活多久可说不好。不如换黄金百两、美婢十人，保你们下半生都可悠哉快活，如何？”

他扫过对面三人，等了一会，却见他们都不感兴趣，只得略微遗憾地道：“看来你们的感情果然不错，可是答应了你们，我又能得到什么？”

季筠也反问道：“你的这个宝贝冰窖完好无损，还不够么？”

主人看了看四周的冰块，露出了思忖的神情，接着道：“那我怎么知道你们不会去而复返，或是跟官府检举我呢？那我岂不是给自己找麻烦？你们可是名捕司的人。”

“前面这位小兄弟喊得那么大声，不就是要告诉我们，不要轻举妄动，你们的靠山很硬，对么？”

此时他笑着看向了纪彤，显然前面便一直在监视他们几人的行动，于是纪彤便答：“所以阁下才一定要将那两个客人给我们带走才是。他们受了伤，我们带着伤者行路的速度便会大大减慢。这样即使想要告知名捕司，也是几天之后的事情了。想必以阁下的能力，必然是人去楼空了吧。搬家而已，虽然麻烦些，但是和没了这些冰块里的东西比，这桩生意还是很合算的。”

主人哈哈一笑，似乎确实被她的话打动了：“说的有些道理。但是去喊人也需要时间，我身体不好，便让张安去吧。”说完他抬腿踢了踢地上的人，“别装死了，我可没有捅到要害上。”

那张安这才长长呻吟了一声，扶着肚子挣扎着站了起来，跟他家主人点头作揖后，亦步亦趋往密道那边走去。

此时，气氛微微松快了些。

那主人往前走了两步，一副礼貌谦和的模样：“反正他回来还有一会，在下还真是没有见过那碧桐砂，不如这位兄弟打开给我看下吧。”

季筠似乎是被逗笑了，摆摆手：“这可不兴随便看吧，我是个新手，若是没掌握好这毒药的剂量，不小心撒了出来，伤到了阁下，就太得罪了。”

主人道：“没关系，在下恰好也略通一些，不如我来教你。”

此时，纪彤忽觉手心一热，有人牵住了自己的左手，几笔划过。

乃是——

虚张声势，速求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