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主也想起自己派弟子去找江集过来，急忙看向众弟子。

江集感觉到手腕被抓的几乎断掉，他安抚地拍了拍靳理的肩膀，在靳理担忧的目光中，松开了他的手走向了断罪台。

楚辞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江集修为不高，在宗门大能手中如同蝼蚁一般。

随手就可以捏死。

“弟子江集，拜见师尊、宗主、各位长老。”走上前的江集礼数周正地向诸位大能行礼。

他对或者探究、或是憎恶的目光熟视无睹，在楚辞目不转睛地注视中走入了断罪台，缓缓跪了下去。

“弟子愿一同断罪。”

修瑞强撑着身体看向目无表情的江集，那原本满是愤怒的眼中倏地被了然取代。

修瑞开口道：“你早知会有今日。”

江集没有应声，也没有转头看向修瑞。

修瑞却低低笑出声，道：“我和温酒都以为是将你拿捏，却都骄傲自大的没有想过，灭门是由你引导，温酒的死也是有你引导，江集，你当真是好计算。”

江集目光不转，面色不变，只是平静而又冷漠地开口：“如果我有罪，天道自会主持公道。”

感觉到膝下法阵传出的精纯灵力，江集直到断罪台已经启动。

他终于是不再吝啬自己的目光，看向了一直紧盯着自己满眼担忧的楚辞。

楚辞在担心他，担心他有罪。

江集想笑，嘴角却懒得动作。于是他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看向了地面上因为灵力流动而泛起星光的法阵。

他以为自己在天道的注视下会回忆起那些不堪入目的过往，从那些折磨和虐待之中搜寻，自己是否如同旁人所说，有罪在身。

直到听到身边传出凄厉的惨叫声，江集才意识到，天道的确已经开始断罪。

他从未听到过如此悲惨凄厉的声音，像是蜡油滴在肌肤上，像是锁链穿过皮肉，像是他无人之处无声的眼泪。

真是令人动听的声音。

江集眯起眼睛，如同享受一般听着耳畔的惨叫声。

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收敛表情看向了一直忧心忡忡的楚辞。

江集适时表现出了一丝痛苦，果然立刻在楚辞眼中看到了相同的痛苦。

他向着楚辞求救一样伸出了手。

楚辞便也伸出手去牵他的手。

还未等楚辞触碰到江集，他便先触碰到了法阵的禁制。

指尖传来了尖锐的疼痛，随即撕裂出了一道微小的伤口。强大的灵力瞬间修复了那道伤口，可那麻痹的感觉却没有立刻消散。

楚辞盯着自己的指尖，终又将目光挪回了江集的脸上。

江集安静地跪在那里，目光平静，表情平和，和不远处正在遭受折磨的修瑞判若两人。

于是楚辞明白了，江集是故意的。

他对江集脸上这个平静冷漠的表情并不陌生，在那些搜魂的记忆中，江集偶尔便会露出这样的神色，像是对自己的境遇失去了一切反抗的力气。

但是，利用的父母被灭门了，温酒死了，修瑞也被断罪了。

所以，这个平静的表情下是被磨灭的希望，还是深沉的计算。

修瑞没有死在断罪台上。天道审判了修瑞的罪，夺去了他的修为，毁掉了他的身体和灵根。

他没有死，可是他以后只能躺在床上，不能说不能看，全身唯一能够动弹的地方只有右手的小指。

于死无异。

宗门长老无人在为修瑞叫冤，包括修长老，都只是痛心沉默的带走了修瑞。

修瑞和江集不是第一个在断罪台上断罪的人，流云宗记载中也曾开启过几次断罪台。

但是能够向江集一样完好无损断罪的人却一个都没有。

楚辞忽视掉指尖缠绵的麻痹感，目光灼热地看向江集。

他想，江集以前真是受苦了，不管是温酒，还是修瑞带给江集的，都只有折磨，他以后会善待江集，让江集再也感受不到痛苦和恶意。

至于那些伤害过江集的人，他会一一清算。

江集仍然垂着头跪在法阵中央。

楚辞缓缓步入法阵中间，在江集面前慢慢蹲下，伸手搂住了江集的肩膀，将人带入怀中。

“你……受委屈了。”楚辞道。

江集却没有开口，也没有抬头，甚至连呼吸声都微不可闻。

楚辞叹气，他明白，江集心中对自己还是有埋怨的。

于是他加重了手臂的力量，希望让江集明白，他能够保护好他，不会再让他受到伤害。

然而就在此时，一股邪恶的魔气忽然浮现，本以为今天热闹已经看完的弟子们全部警戒起来。

还未离开的宗主脸上十分难看。

他们一直以流云宗的护宗大阵为傲，却没有想到流云宗内部竟然会混入魔界之人。

“警戒！”

楚辞感觉怀中的身体抖动了一下，他以为江集是害怕，手指便在江集的后背上安抚地轻轻拍了拍，便也警戒着四周不断涌出的魔气。

然而他没有想到，怀中这具柔软乖顺的身体竟然会爆发出巨大的精纯魔力，他因没有设防没有第一时间推开怀中的江集，便被一把匕首狠狠刺入了胸膛。

楚辞掌中用力一拍，江集的身体便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飞了出去。

江集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灵力和魔气拉扯，蛊虫在身体里穿梭，他甚至连呼吸都无法控制。

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体被操控着做了什么。

然而被控制着刺伤楚辞的时候，江集想到的却是，原来楚剑仙的血也是热的啊。

楚辞在拍飞江集之后，很快便发现了江集的不对劲之处。

江集刺伤他的匕首上带着魔气，让他的伤口不断撕裂，魔气更是趁机想要深入他的经脉。

“滚出来！”楚辞冷声开口。

“没想到楚剑仙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阴冷粘腻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想起，伴随着悉悉索索的声音。

弟子们发现从四周出现了许多毒蛇，正不断爬向他们。

蛇？

楚辞立刻清楚了对方的身份。

“佘还！没想到你敢出现在我宗门之内。”

佘还也没有继续掩饰身份的准备，大大方方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面对流云宗上下的敌意，佘还只身一人却不觉得危机，反而是伸手将身体僵硬不受控制的江集拦腰抱起，扣在自己怀中。

“我便是为了这个宝贝来的。”

楚辞见佘还抱起江集，目眦尽裂，也顾不上胸口不但被撕裂的伤口，斩道剑寒光一闪便刺向了佘还。

佘还却不见慌张，控制着江集的身体去格挡楚辞的攻势。

“卑鄙！”

佘还满不在意：“看剑仙疼不疼这个弟子了，若是不疼爱，便是死了又如何？”

楚辞不想和佘还口舌之争，然而他受制于江集，又见江集身上不断出现被斩道剑剑气撕裂的伤口，攻势便也变缓。

“看来剑仙还是疼这个弟子的。”佘还也知道楚辞不过是忌惮他手中的江集，若是真将人逼急了他也只能吃不了兜着走。

因此佘还也没有继续留恋，操控着毒蛇将场面弄得更加混乱，从储物袋中摸出一件法器，对着楚辞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之后钻入了法器撕裂的空间之中。

包括怀中的江集。

楚辞执剑追过去，然后裂缝已经关闭。

眼睁睁看着江集消失在自己面前，楚辞只觉得胸口一阵剧痛，魔气撕裂伤口，一口鲜血便喷了出来。

“江集！”

江集像是一个观众，一个拥有自己身体的观众。他被囚禁在自己的躯体之中，看到楚辞面对自己时收回的剑，也看到楚辞脸上愤怒的表情。

他想，能够让楚辞露出这样的表情，佘还也算是有本事。

一天之内经历了天道审判，魔气入体，江集的身体和精神终究是扛不住，昏了过去。

以往他总是会做梦，梦到在人间时，母亲衣袖的香气，梦到那个失去孩子的可怜女人嘴里温柔的歌谣。

也会梦到那些肮脏、污秽的过往，那些白色的、黄色的、红色的，涂满画布的恶心颜色。

然而这一次，他什么都没有梦到，只是安安静静的睡了一觉。

尽管醒来时的环境已经完全不同。

他被佘还带到了魔界。

江集睁开眼睛，眼前是从未见过的景色和环境。

以及人。

他躺在一座湖心亭中，清风拂过，带来了清爽的气息，他支撑起身体，才发现湖中长满了荷花，每一朵都已经开放，粉色的花瓣随着微风摇动。

而这座湖心亭中除了他还坐了一个人。

对方慵懒地斜靠在栏杆上，乌黑的长发高高的束起，发尾却已经垂落在栏杆外，甚至垂到了一朵盛开的荷花上。

他穿着一身靛紫色的衣袍，腰带却在腰间松垮的挂着，一副散漫不羁的样子。

见到江集睁开了眼睛，半阖的眸子也缓缓睁开，露出一双泛着幽深光芒的深邃眼眸。

江集被那双幽紫色的眼眸吸引，几乎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的眼睛，直到看到他撑起身体站了起来。

跪坐在地上的江集像是才发现自己危险的状况，警惕地看向走向了自己的人。

将自己带出流云宗的佘还并不在这里，而从对方浑身上下散发出的精纯魔气里，江集也能够猜出对方的身份。

魔界至尊，祁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