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若溪知道石寒枫问的是什么,石寒枫也知道梅若溪听懂了。
手机里传来忙音,石寒枫知道,他猜对了。
当初会和梅若溪结婚,是因为梅若溪要为肚子里的孩子找个爹。她本不是畏惧流言蜚语的人,但是职场对女人历来苛刻,彼时刚升了一级,以新人之姿成为资深律师,年限上的确说不过去,但是业绩上却当仁不让。
也是这场让她站稳根基的官司,使她和云芜有了交集。
庆功宴上的一夜荒唐,她至今也没搞清楚,是陆云升有意为之,还是她成了老罗的贡品。
结果就是,意外怀孕,让她动了想要扳倒资本的念头。
她需要DNA作为佐证,但是她又担心时机还未成熟时,被同事发现拆穿,尤其是,如果当初下手的人是老罗。
匆忙间,她找到石寒枫。
他们同期执业,他比她略早一点,成就已然不斐,最重要,她知道他单身,家庭简单,不至于有父母逼问。
两人讲清楚,只领证,且非必要不公开。合作时间为期三个月,待胎儿稳定取到DNA,中途若有任何舆论上的意外,石寒枫需要出面澄清。
石寒枫不知道她从何得知自己对陆云升感兴趣,但是她说她有陆云升的把柄,他便信了。一个新人,如果无冤无仇不至于用自己当筹码,也许和自己同病相怜呢?
石寒枫本不是畏首畏尾的人,又没有任何枷锁束缚,于是两人当天便签好了协议领好了结婚证。
后来,事情的发展,就过于潦草,以至于至今都是梅若溪的心结。
因为早孕反应太大,梅若溪请了病假搬去松江别墅暂住。刚升的职就要长达半月的假期,不管是领导还是同僚,断然无法容忍。最后还是石寒枫亲自找到老罗,以隐私换取了理解。
那阵子,梅若溪茶饭不思,精神萎靡,夜夜噩梦,都是酒醉后不省人事的回忆。
她怀疑自己被下了药,但是没有证据。
石寒枫作为合作方,能做的也只是不打扰,让出家中一方天地,供她疗伤。
后来梅若溪身体每况愈下,眼见着有精神疾病的倾向,石寒枫只得带她就医,保她一命。
虽然顺利拿到了胎儿的DNA,但是却终究因为身体原因不得不终止妊娠。
石寒枫曾经问过梅若溪,如果没有意外,会生下那个孩子吗?
梅若溪说,其实,她找他合作结婚,就是想生下孩子的,因为,她舍不得。
当时石寒枫心里很是一惊,他不介意借她已婚身份,供她面对人言可畏,但是他并不能够接受一个不是自己的孩子,在未来数十年的人生里如影随形。
所以,你看,梅若溪就是这样一个对自己狠,对别人更狠的人。
从那以后,业内一致看好的律政金童玉女分道扬镳,虽然还是朋友,却再无合作可能。
勾起旧事的梅若溪,没有告诉任何人的是,其实她当年也曾崇拜过陆云升,白手起家,风度翩翩,五十余岁,当打之年,最主要,江湖传闻,陆云升两任太太都因难以忍受他事业心太强,少有情绪价值,而提出离婚。
一个单身的事业成功的男性,雅思遇到贺峰,大概就是如此吧。
所以她拼了命不惜剑走偏锋,在证据力上做文章,为云芜赢了官司。而后,是陆云升下的手,还是老罗的献媚,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曾经她以为他们可以有一个交集,最后依然惨淡收场。
她有时候有点羡慕石寒枫,想做什么就做,不想做什么便不做,不在意风评,不在意他人,活在自己的世界,并且把这片天地的外延越扩越大。
她知道,终究是自己能力不够。
这件事,烂在自己肚子里,连当时的合作伙伴石寒枫,也是今时今日才知,而她内心的九曲回肠,却再无人可诉。
后来,清醒了之后,她问自己,石寒枫是不是也不错呢,但是石寒枫与陆云升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她一想,便也想通,于是只能是朋友,再无其他可能。
石寒枫挂了电话,觉得自己当年的助人为乐甚是可笑。
也怪自己,那时候羽翼未丰,为了目的不择手段,连如此拙劣的伎俩都未识破。
抑或,对梅若溪,多少是有些不同寻常的,他欣赏她身上和自己一样的勇敢莽撞。
这几年,因公因私,双方在公开场合遇见,都落落大方,八卦人士便也再无兴趣窥探。不过是饮食男女,一时兴起,一言不合,分道扬镳。
所以石寒枫身上游戏人间的传闻更甚,却又不见女色环绕,关于取向的八卦便悄然流传起来。
梅若溪则化身为拼命三娘,情场失意直接职场披荆斩棘,老罗照顾有加,一路破格提拔。如果这次升作高级合伙人,便是该所历史上最年轻的高级合伙人。
有所失,也终有所得。
梅若溪觉得自己不亏。
所以当陆云升找上她作坤禹的代持,她一口答应下来。
所有的事情串到了一起,终于理顺,石寒枫打开书房的门,看到主卧门开着,走近,往内一看,简臻并不在。
耳边传来哗哗的水声,原来小姑娘在洗澡。
想起昨晚泡澡的情形,石寒枫脑海里已经是浴室全貌,只是,多了一个不曾想象过的姑娘。
怕简臻等下出来难堪,石寒枫退了出来,去了厨房,忽然,就想抽支烟了,开了抽油烟机,这才点燃。
抽了两口,被油烟机的声音吵的心烦,于是掐了烟,关了电源,倒了一大杯冷水,到客厅坐下。
大半杯水喝完,终于舒服了一些。
简臻带着干发帽走出来,去厨房倒水喝,忽然瞥见石寒枫在客厅坐着,顿觉怪异。
“你处理完工作啦?”
走近了几步,发现石寒枫脸色不太好看。
“怎么了?”
简臻弯下腰去摸石寒枫的额头,以为还在发烧,结果发现温度基本正常,倒是看着她的眼神有些疲惫,仔细看,眼睛里有些红血丝,这是还没休息好呢,果然病来如山倒。
“洗好了?”
简臻点点头,这难道不是很明显么?
石寒枫站起身,擦肩而过,“轮到我了。”
啊?什么意思?
简臻跟在身后,结果石寒枫走近主卧洗手间,正在放水,原来,是要泡澡啊。
“哎呀,你要泡澡啊,是还不舒服吗?你早说我就去客卫洗了。”
水放的差不多了,石寒枫也平静下来,又开始指挥简臻。
“去,把头发吹干,要不然会感冒的。累了就先睡,我回头去书房。”
这是要把主卧让给自己么?简臻觉得石寒枫还是个病人,应该自己去睡书房。于是吹好了头发,便进了书房,却发现书桌上摊着文件,电脑也没合上。
这,不会有什么工作机密吗?简臻心里陡然有点担心。难怪特别强调了让自己先睡,还说他去书房。
这下有点为难了,如果自己去了主卧,石寒枫出来一看会不会觉得很不懂事,如果在书房睡下,会不会更加不懂事?
简臻想的头疼,于是选择最简单的办法——听话。
她回去主卧,坐在床边,斜靠着床头,拿出手机刷了起来。打算等石寒枫出来再做打算。
石寒枫还没出来,却在朋友圈看到了韩叙发文:第一次到访老姐办公室,必须打卡留念。
一张明显偷拍的工作照,韩叙在前景里比了一个剪刀手,只是这个人影怎么有点眼熟呢?
简臻点开了大图,仔细端详,梅若溪?
一个姓梅,一个姓韩?亲戚?
但是语气熟稔,动作俏皮,关系必然不浅。
所以韩叙是梅若溪的弟弟?简臻觉得有点怪怪的感觉,但是又说不出哪里奇怪,想着,要不待会儿问问石寒枫,但是鉴于梅若溪是他前妻,似乎这个时候打探梅若溪的隐私,更加奇怪。
想的脑袋疼,干脆扔下手机,闭上眼睛清净一会儿。
这一闭眼,就不小心盹着了,毕竟夜里睡的少,又累到。
等石寒枫出来的时候,便看到简臻歪在床头睡的并不安稳。
让她好好睡觉,看来还是打着自己睡书房的主意。
轻轻走过去,放好枕头,把人顺势放平,盖上被子,丢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亮了又亮,只能看到信息的前面几个字:臻臻,明晚和我一起……来自韩叙。
呵,和他姐姐一样,盲目自信。
简臻大约是梦到了什么,一直动来动去,石寒枫不放心,盖好了被子,把笔记本电脑拿过来,坐在另一侧守着。已经病倒了一个人,可不能再病倒一个了。
大概是捂的过于严实,简臻再醒的时候,不是蹬掉被子,而是直接睁开眼,嗓子眼有点干的难受,很想喝水,正要起身,却听到旁边一句低低的男声:“醒了?想喝水?”
这一吓,简臻彻底醒了,看到石寒枫靠在床头,开着夜灯,腿上放着笔记本电脑。
“你……还没睡啊。”
石寒枫笑,以为第一句话会是你为什么在这里。
嗯,比他预想的要好一些,接受程度要高些。
放下电脑,出去倒了杯温水,递过去,简臻坐起来,接过来喝了两口,觉得嗓子不难受了,终于能顺畅的说出完整的句子。
“不好意思,我不小心睡着了……本来想问你,书房的文件电脑都没收……”
“不是叫你在这里睡么?”
“那你怎么办?”
“白天落下很多事,我要加会儿班,反正睡的时间也短,书房就能对付了。”
石寒枫自然而然的拿过水杯、电脑,转身出去,叮嘱简臻赶紧睡,不忘给她把门关好。
简臻揉揉眼睛,找到手机,看了一眼,快凌晨一点了,真是勤奋上进的人。
韩叙的消息层层叠叠,一看就是好几条。
实在是没有精力应对,简臻决定先睡觉再说。
再躺下,却怎么也不好睡了,如果说刚醒来时候对于石寒枫坐在床头是有些脑短路,忘了如何思考的,那么此刻彻底醒过来,就不得不去多想,他为什么会在这里,没有一句解释,但是莫名她就愿意相信,他一定有他的理由。
想来是自己一直睡的不够安稳,否则也不会在醒来第一时间被他发现自己是因为难受,对了,梦,简臻做了很多光怪陆离的梦,但是都是片段,一闪而过,只记得梦里有大片的血腥,也有大段的电闪雷鸣,日有所思。
第二天,简臻是和石寒枫一起上的班,这是她从未想过的场景。
因为,吴非要带她去办理相关物证领取手续,石寒枫简单解释了一下,说是此前车上的一些证据,现在可以发还了,让她去领取。
至于是什么,他卖了个关子,并没有直接说,但是简臻想,以他的神通,他肯定是知道的。
吴非依然是早早到的,看到简臻已经坐在石寒枫的办公室,很是吃了一惊,转念一想,又似乎想明白了什么,并没流露出什么,笑呵呵的问简臻要不要喝咖啡。
简臻早晨是吃的石寒枫做的早餐,简单的煎蛋、三明治、牛奶,吃完,石寒枫还顺手把厨房收拾干净了。
要不怎么说成功的人做什么都不差呢,简臻有时候觉得,自己和石寒枫比起来就是废物一个。
石寒枫给吴非安排了一天的工作,叮嘱他自己白天不在,带着简臻办好事后记得送回去,吴非领命。
拿到退还物证的时候,简臻没有敢当场打开看,吴非将她送回翠湖便告辞,给石寒枫发了个信息,告知一切已经办妥。
石寒枫没有回应,因为正在陆泽坤的住处,这是他第一次来。
对于陆泽坤把见面地点约在这里,他也有点好奇。
不是陆家大宅九间堂,而是市区一处酒店式公寓,在寸土寸金的南西路上,石寒枫了然,到底是爱玩的大公子。
终究还是没有上去,在楼下的会所,陆泽坤一身休闲的装束,是简臻曾经见过的开衫、休闲裤、鞋,一式一样,分毫不差。
“怎么样,过年去哪儿玩了?”
“我要是说哪儿都没去,你信吗?”
石寒枫抽出一支烟,没有点,拿在手里把玩。
“不信?老头子不让我出门,你不会不知道吧?”
“怕我给他惹事……呵……”
“你知道,陆泽禹那小子寒假干嘛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