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誠依舊沒回蘇清清那條訊息。
那句「右誠,想你」靜靜躺在對話框底部,像一顆溫熱的石子丟進深水,他的心起了漣漪,卻沒有回聲。
但他怎麼可能不想她?
每一個夜裡,他都在手機另一端靜靜陪著,開著那個聊天室,讓自己沉浸在那一小方光亮裡,彷彿她還在說著什麼、笑著、鬧著。只是他無法回覆,因為一開口,他怕自己會潰堤。
白天,他照常去公司、開會、簽文件,穩重如常,誰也看不出他內心翻湧如潮。
每隔兩天,他會撥一通電話給陳程,聲音壓得極低:
「她最近還好嗎?」
陳程沒有多問,語氣淡定卻真誠:
「還好,忙,忙得很。春季社區團一波接一波,她白天要調度導遊、統計報表,晚上還要排行程、回報帳……」
右誠沉默幾秒,問:「她是不是瘦了?」
「看得出來,但不肯說累。」陳程語氣一頓,「她有你在的時候,比現在快樂多了。」
右誠咬緊下唇:「我……我會儘快聯繫她。」
「她向來要強。」陳程低聲回應,「她什麼事都自己扛。她說,她不想成為誰的負擔。」
右誠沒有說話。
掛斷電話後,他一個人坐在車內,車窗外人來人往,他的世界卻靜得只剩心跳聲。
他知道蘇清清的脾氣,也知道她的傻勁。她曾對他說過一句話,像咒語一樣至今仍緊扣著他:
「右誠,我太了解你了。你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我都記得清清楚楚。我不想給你任何不喜歡的。」
那是她最認真說的一句話。說完她還低頭笑了笑,像是怕他不信,又輕聲補了一句:「我是真的喜歡你啊。」
她這麼傻,這麼好。
而他——怎麼就狠得下心來,讓她那樣空等他的回應?他不是沒看到她的眼神漸漸失望、聊天室越來越安靜……他什麼都知道。
只是他不敢。
他怕低頭的那一刻,會讓自己也一併瓦解。他曾無數次問自己:
「孩子的事我能不能接受?」
「家人知道了會怎麼看我?」
「我願不願意為這段感情,擔下這份不屬於我的過去?」
……他想過太多,繞過太多,最後走回原地的念頭竟然只有一個:
「我就是太愛她了,才什麼都不在乎。」
他仍在默默規劃著一切。
他私下聯繫了幾家上海知名的婚紗公司,挑選了適合她身形與氣質的禮服樣式,預約攝影棚的拍照時段。也偷偷和母親敲定時間,準備安排她來上海一趟,見見那位他朝思暮想的未來太太。
一切照著原計畫進行。
只是,唯一不變的,就是他沒回那一條訊息。
他問自己,是不是太殘忍了。是不是那一句「想你」他早該給她一個溫柔的回答。
他看著手機,對話框依然停在那句「右誠,想你」。那字字句句仿佛在嘆息。
他低頭苦笑,心裡悶得發疼。
「我怎麼可能不知道她想我呢?」
「可我給她的懲罰,是不是太重了?」
也許……他只是想讓她知道,這份感情不是她一個人在付出,他也曾心碎,也曾期待,也曾懷疑,也曾痛苦。
只是現在的他,仍在尋找那一個可以妥協的出口——既不讓自己輸掉尊嚴,也不讓他們錯過一生。
他還是打不開對話框。
卻沒讓聊天室離線過。
因為他知道,只要那一方綠點還在,他的愛就還在。
他只是,需要一點時間。
而她的等待,還在他心裡,一分一秒地計時。
他突然收到蘇清清的郵件,把編碼轉換成簡體
親愛的右誠:
今天是我們認識的第兩百天。
兩百天前的我,怎麼也想不到,會遇上一個像你這樣溫柔又固執的男人。這兩百天裡,你陪著我度過了太多的黑夜和晨曦,每一分每一秒,我都牢牢記著,像是怕稍一遺漏,就辜負了你給我的好。
也許你看不見我此刻寫信時的模樣,但我想讓你知道,我仍然——用自己的方式,想著你、愛著你。
今天,我帶小寶去了網吧。他的期中考考了全班第二名。這是他努力的成果,也是他叔叔、嬸嬸和阿娘幫忙複習的成果。如果不是有他們替我照顧他,我無法這麼安心工作。說真的,我常常覺得自己太貪心了,什麼都想守住——孩子、你、愛情、尊嚴,但最後卻什麼都沒守好。
在你得知小寶之前的兩天,他的叔叔嬸嬸還來看我,還為我送上了祝福——祝我和你幸福。他們知道你,是我想要共度一生的人。甚至他們想為照顧小寶為我保守秘密,不給我們的婚姻添麻煩。這怎麼可能呢,小寶,他真實的存在著。
可是對不起,右誠。我傷害了你。不是因為我想欺騙你,而是我太怕你失望,太怕我不夠好,配不上你的一片真心。
還記得你那天將40元放在我手心嗎?你說:「這是事實勝於雄辯,我是真實存在的。」
我當時笑了,但心裡是酸的。那40元的硬幣久永遠放在我的皮夾裡。
因為我知道,我記下的不止是那筆錢,而是你帶給我的每一份安全感。你是真實的,可我卻讓「真相」成了我們之間最大的傷害。
我一直以為,我不說,就不會改變我們的感情。我太自私了。事實上,我的隱藏不但沒能讓你快樂,反而讓你更痛苦。
右誠,我真的總是把自己的事處理得很糟糕。我常常想依賴你,想當你口中的那個「小傻瓜」。你叫我傻,我就真的什麼都不想,只想被你寵著、被你抱著。
謝謝你,這兩百天,陪著我。
也許現在的你,已經不想再聽到這些話了。
我知道,你值得更好的人、更乾淨的愛情、更簡單的未來。這一路走來,我從來沒想過離開你,卻也從來不敢奢望你能永遠停在我身邊。
那間你買給我的房子,真的很溫暖。我每天都像住在夢裡,可是你從來沒有來過,一天都沒有。
我已經準備好把錢還給你。
請你什麼時候方便,把帳號給我。我也去銀行問了,但他們說無法查詢境外帳戶是否可原路退回,所以我需要你的具體帳號和收款方式。這是我最後想做的事情。
如果這封信你看到了……我想說的也只是——謝謝你曾愛過我,右誠。
請你,一定要幸福。那是我最深的祝福,也是我最後的溫柔。
永遠祝福你的
蘇清清
蘇清清,這個小傻瓜,她想分手,真的變傻了。右誠輕輕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