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江自明猛地睁眼,看着周遭无比熟悉的场景,他有些恍惚,这是在自己的卧室里。他此时正坐在电脑前,屏幕是一片黑,似乎并没有开机。
江自明站了起来,看着屋内的书桌、衣柜、床、抱枕、天花板……他的目光将整个房间扫视了一圈,最后定格在床头柜的那张全家福上。
全家福中,他站在中间,两边的父母脸上都洋溢着温柔的笑容,就连眼角的细纹里,都满是对这个家庭的爱与眷恋。
看着那张全家福,他的脑子有些乱,不对,刚才一定是梦,父母怎么可能会……
对,是梦,只是一个噩梦……
可如果是梦,房间里的灯为什么开着?自己平时的作息极为规律,哪怕是高考结束,也仍然是晚上11:30睡觉,早上6:30起床。
江自明毫不犹豫地打开手机,想要确认时间,而手机上显示的是7月18号。
自己没有做梦,而是重生了,时间正好回到了三天前,那么也就是说,他会在72小时后,被他的父母在暾暮山上残忍杀害。
可是,真的重生了吗?
江自明清晰地记得,他在被父母推下山时,穿的是一件白色带着大大的笑脸的衬衫,还有一条黑色的长裤。而那套衣服是他在初三时因为拍毕业照,班里的同学统一购买的服装。
可自己一上高中后,个子窜得极快,从之前168的身高到现在的186。三年前的衣服自己根本就穿不下,退一步来说,就算他能把自己硬塞进去,又干嘛放着其它的衣服不穿,偏偏来穿这一套。
这根本不像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不过,秉持“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的信念,他决定把那套衣服拿出来试穿一下。
在一个满是回忆的盒子里,江自明找到了那套衣服,他把衣服铺开,先将一只胳膊艰难地塞进衣袖,再是另外一只,衬衫的扣子都还有两颗没有扣上。
他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大半的腰都露在外面,好好的长裤硬是被他穿成了七分裤。
果然,自己根本穿不上。
江自明迅速地扯下衣服,他的身上是成片成片的红,勒得他隐隐作痛。他自嘲道,自己也真是糊涂了,做这种蠢事。
现在他可以确定的是,自己并没有重生,一切都在正常进行,可自己莫名多出的三天记忆,又是怎么回事呢?
靠窗而望,城市的夜景在脚下铺陈开来,远处高楼的轮廓被灯光勾勒得棱角分明。车辆如同穿梭而过的流星,在纵横的高速路上划过一道道光痕。
江自明平静地来到书桌前,他此时应该是准备查一个资料。既然已经知道自己并没有所谓的重生,那他会让这三天照常进行。他倒要看看,三天过后,在7月21号的晚上十点,他是否真的会被推下暾暮山。
……
次日清晨6:30,江自明睫毛轻颤,如同蝴蝶轻扇着翅膀,眼皮一掀,缓缓从床上坐起。
餐桌上,父母准备的早餐、吃饭的习惯、以及说话的语气和表情都与往常一样。
饭后,江自明照常去练习拳击。
一件白色背心,一件蓝色衬衫,一条黑色短裤,这才是他日常的穿搭。
拳击馆中的人不算多,江自明换好衣服后,开始跟随王教练练习。他不仅是这家拳击馆的教练,还是老板,算得上是年轻有为。
王教练之前穿的什么江自明有些记不清,不过大多数拳击教练的着装都大差不差。王教练一身标志性的黑色训练服,搭配着白色拳套。目光坚毅有神,在扫视学员动作时,眼神里满是不容置疑的专注和严厉。
训练场上,江自明在王教练的指导下,一记直拳勇猛有力,肌肉紧紧绷起,身上的汗水如同细密的雨丝顺着脸颊、脖颈一路往下,很快洇湿了训练服。
……
上午的时间很快地过去,下午江自明要去另一个地方—图书馆。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古朴的木质地板上洒下一片片斑驳光影。窗外是夏日独有的悠悠蝉鸣,窗内则是书页翻动的簌簌声。
空调不断送出丝丝凉意,江自明随意选了一个座位,拿了一本刑侦类书籍,缓缓坐下。脑中微微思索后,在他的记忆里,马上就会有一个来图书馆做暑假作业的女孩子,穿着一件带有粉色小熊的短袖,怀里抱着作业,手上拎着一个透明的深灰色水杯。
果不其然,那个女孩子来到图书馆,在环视了一圈之后,在江自明的对面坐下。
江自明的嘴角轻扬着,笑意像是不经意间被风吹起,稍纵即逝,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指尖轻触,书的封面被缓缓拉开,陈旧纸张独有的气息裹挟着墨香扑面而来,一场场惊心动魄的案件调查,就此拉开帷幕。
……
7月19号,晚上十点整。
江自明看着现在的时间,已经过去了24个小时,还剩下48个小时,记忆中,自己就会被父母推下暾暮山。他静静地坐在书桌前,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笃笃—”
来了!江自明心念一动,打开门,门外是他的妈妈。
“明明,”她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轻声唤着他的小名。
“我跟你爸商量了一下,后天是你的18岁生日,我们准备在暾暮山上给你庆生,你觉得怎么样?”
江母站在门外,弯弯的眉眼中满是慈爱,就这样静静等待着孩子的回答。
“好啊,”江自明一口应下,镜片后折射出细碎的光影,藏在其后的黑色眸子眯起,笑意从眼底蔓延开来,他是发自内心地开心着。
暾暮山,以“暾”“暮”二字命名,有一个非常美好的寓意—迎着日出上山,迎着日落下山,那就可以一辈子一帆风顺,无病无灾。
江自明之前就去过暾暮山,但也都是在日出时上山,日落时下山,根本不会待到晚上。
江自明静静地坐下,脑海中再度闪过那晚的场景—
夜幕像是一块巨大的黑色绸缎,严严实实地裹住了整座山,四周相当安静。唯有呼啸而过的山风,像是鬼哭般在山林间穿梭。惨白的月光透过斑驳的树林,只留下一地细碎又渗人的光影,让人无端心悸。
记忆中的自己,一个人站在悬崖边上,父母站在他的后面背着他不知崽干些什么。
突兀地,他被一双充满力气的手狠狠推下。刹那间,他身体失控,向着山下坠去,眼前的景物飞速在他的眼前倒转,耳畔只有呼啸风声与自己惊恐的叫喊声。
最后在他眼眸中倒映着的,是他父母那冷漠又森然的眼神,永远地映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下坠,下坠,不停地下坠……
“砰!”
重重地一声,江自明摔落在地,身体扭曲地躺在地上,他双眼睁大,却再无焦距。身体再也无法动弹,鲜活的生命戛然而止。
思绪回笼后,江自明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脑中不断地闪过那段不到三分钟的场景。
终于,江自明发现了一些疑点—
第一个就是他妈妈的耳环,在那样漆黑的夜中,金色的耳环闪烁着细腻的光泽,在他的眼前不断放大。可她平日里,对翡翠耳环格外地偏爱,占了所以耳环的八成,剩下的则是一些珍珠类。
第二个就是他爸爸的头发,他平日里都是将头发弄成三七分,在整齐地向后拢,发胶固定出的纹理清晰可见,整个人意气风发。但记忆中爸爸的头发似乎是……有些稀疏,像是操劳过度。
江自明眉头紧锁,双眼微眯,大脑飞速运转着,努力想要拼凑出更为完整的父母的形象。可不知为何,他的记忆只有在那短短三分钟内是清晰的,其它的则是有些模糊,父母的长相、服饰、头发……这些都看不清楚,只有两个隐隐约约的身影。
“只有那三分钟里的记忆是真实的吗?”
江自明呢喃自语着,他今天就发现了,他虽然有着这一天的完整记忆,他在路上会遇上什么人、会做什么事、一日三餐吃了些什么……
诸如此类的记忆,江自明都可以轻松地想起,但如果涉及到更为细致的,比如,那些人的衣服上有什么样的图案,行人带着怎样的表情,饭菜里是否有葱花……他却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
不,不对!
江自明双眸猛睁,有一个人不一样,在自己多出的三天记忆里,她跟其他人有着明显的分别—她不再是模糊的,而是十分具体的。
图书馆那个坐在他对面的女孩,她穿着一件带粉色小熊的短袖,带着一本暑假练习册,拎着一个透明的深灰色水杯。
那个女孩绝对有问题!
7月20号,江自明照常在6:30醒来,他今天本来不打算去图书馆。但由于那个不寻常的女孩,他决定下午再去图书馆看看。
上午照样是跟着王教练练习拳击。
经过一上午枯燥而又刺激的练习后,江自明换好衣服,来到了昨天的图书馆。
踏入图书馆内,仍旧是一股陈旧纸张与墨香交织的气息,静谧的氛围包裹全身,柔和的暖黄色灯光扫在木质地板上,让人不自觉地放轻脚步。
江自明微微站定,还是坐在了昨天的那个位置上,手上漫不经心地翻动着那本已经看完的书。
不一会儿,还是那个女孩子,一样的衣服,练习册,水杯……
她安静地坐在桌前,认真地翻阅着,手上的笔在纸页上一停一顿地书写着,好不容易写完一页语文后,她又开始做物理的电学实验题。
江自明默不作声地打量着对面的女孩,她似乎是被难住了,演算纸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公式和电路图。终于,她轻叹一口气,放弃了这道题目。
江自明垂下眼睫,看着手中的书,里面正好写着一句出自尼采的《善恶的彼岸》中的话:
“当你在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着你。”
江自明低垂着头,只刹那间,他豁然开朗,真相如同拨云见日般清晰。
他合上书,却发现对面的女孩早已不见踪影,仿佛不曾来过,但桌上遗留的作业和水杯是她来过的最好证明。
江自明直起身子,向前探去,那本练习册上是一张演算纸,上面画着一个红色的笑脸图案,与“他”被推下山时所穿的那件衣服上印的笑脸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