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村长一言不发，笪奶奶间或拿眼瞅他，好几回欲言又止。

郗若知道自己撬不开郑村长的口，索性挑软柿子捏：“笪奶奶，你们一直找张大夫瞧病？”

笪奶奶眉头皱得死紧，她感觉郗若并非无的放矢，但她又想知道郗若葫芦里头卖的是什么药，于是如实说：“不是，张大夫是郑村长朋友，大医院的医生，往日里想请他瞧病的多了去喽，得那什么约，不是人人能让他瞧病的，他是看在郑村长面上，过来给我们瞧病，单单给我都瞧过4、5回啰，每回生孩子都是他接生的，我们还管他叫‘送子神医’咧！”

司韫闻言蹙眉，心里冒出个猜想，郗若感慨：“大医院的医生，别人请都请不来，偏偏老往这穷乡僻壤跑，是图这儿清静幽远，还是图这里一无所有？他不忙着赚钱升职，非得巴结一个小小村长，郑村长，您可真能耐！”

郗若话里话外的讽刺意味，连笪奶奶都察觉到了，她巴巴地看着郑村长，希望他出言反驳，可惜郑村长紧抿嘴唇，就是不接话。

郗若略扬下颌，冷哼道：“郑村长，所谓的延嗣脉不过是个谎言，村里后来之所以生下的都是男孩，是因为张大夫把她们生的女孩换成了男孩，这招儿古代就有，狸猫换太子，都玩腻了，你们与时俱进些，玩点新花样不行么？”

司韫想笑，还好他定力尚可，忍住了。

笪奶奶如遭雷击，她瞪着两只浑浊的眼珠子，不可置信地看着郑村长，指望他给个准话，郑村长偏头回避她的目光，郗若欷歔不已：“笪奶奶，你回去看看近两年多来出生的孩子，如果不像父母，那多半是张大夫送的了。”

司韫一个没忍住，轻笑了下，郗若这嘴皮子是开过光的吧？

郗若皱眉瞥他一眼，司韫立时肃容，他瞧得分明，那眼神里除了责备再无他意，是怪他没帮上忙还坍她台吧！

正在这当口，有三人过来了，这三人郗若都不认识，兴许见过面，但她没什么印象。

那三人显然对郗若两人很熟，至少对他们样貌很熟，远远望见他们立马剑拔弩张，如临大敌。

郗若泰然自若：“三位，不如听笪奶奶讲讲刚才这里发生的事，再作决断。”

郗若不希望双方动手，能劝服何必动刀动枪呢？

三人将信将疑凑到笪奶奶身边，听笪奶奶絮絮叨叨回述了事情的经过，听完后愣怔许久，有人很快回过味儿来，他们保不准在给别人养儿子！

那人火气登时蹭蹭往上窜，盯着郑村长：“笪婆子讲的都是真的？”

郑村长垂着头，一声不吭，这是默认了？其中一人抡拳头冲郑村长挥过去，突然另一人拽住他：“俊子，我们想要男娃娃，郑村长能把女娃娃变成男娃娃，管他是因为延嗣脉还是什么猫换太子，终归是男娃娃。”

笪俊子口气很冲：“那是老子儿子吗？能一样吗？笪元海，你婆娘这两年没生，你当然满不在乎！”

笪元海一时语塞，另一男人插口：“养女儿和养白捡儿子，你自个儿选，选哪样？女儿是赔钱货，养大了嫁出去，你捞着好处没有？养白捡儿子，虽说不是自个儿的，你不讲他怎知道？养大了一样管你叫爹，照样孝敬你，你想把女娃娃换成男娃娃还没门路咧！”

这会儿轮到笪俊子和郗若他们懵了，笪俊子是被绕懵了，郗若两人则是被那人掰扯歪理的脑回路给整懵了，这事儿还能以这角度找补回来？

郗若不动声色地挨近司韫，低声问他：“动手在所难免，你行不行？”

司韫用力把郗若拽到自己身侧：“男人不会说不行！”

郗若略有隐忧：“你腿伤……”

司韫打断她：“不碍事儿，你别出事！”

郗若点点头，末了补充一句：“你也是，小心点！”

司韫唇角止不住上扬。

笪村人内部矛盾暂时缓解，达成一致对外的共识，他们看向郗若两人的目光像淬了毒。

郗若心头焦灼，手心都渗汗了，面上却不显：“既然你们村生男生女与这所谓的延嗣脉无关，你们也没必要守在这儿了啊。”

笪元海眼神复杂地瞟了一眼郑村长，才望向郗若说：“虽说村里生男生女同延嗣脉无关，但男娃娃都是托郑村长和张大夫的福得来的咧，郑村长既然要护延嗣脉，我们就给他死守！”

得，谈判就此破裂！双方激战一触即发。

孰料还没动手，又有几人脚步声越来越近，郗若脊背生寒，以二敌八，尽管他们是只有一身蛮力的山民，可人多人强，蚁多咬死象，双拳难敌八手啊！

司韫攥紧郗若的手，心里同样焦躁，脑子飞速运转，突然记起裤兜里的手机，兴许这里有信号，他能拨打电话报警，末了想到即便此刻报警，警察出动寻到这里时，大概只能为他们收敛骸骨了。

但他仍是略微侧身，借着身形遮掩掏出手机，果真有信号！他还没来得及拨打电话，郗若急声提醒：“小心！”

司韫手机尚未塞回裤兜里，面前身后同时有声响朝他而来，偏头看郗若，她那头也不容乐观，笪俊子拳头已招呼到她脸上了，司韫想也没想，抬腿踹飞笪俊子，与此同时，他右肩胛骨也挨了一脚，郗若见状高喝：“顾你自己！”

司韫是关心则乱，郗若力量不足，但身手敏捷，与他对打尚能平手，何况对付村民，他咬咬牙：“好！”

除了笪奶奶和郑村长杵在延嗣脉旁没动，其余六人悉数上前围攻郗若两人，村民不懂什么招式，更不懂以一对一、公平决斗、不得多人攻击一人等江湖规矩，他们只会不择手段达成目标。

司韫身周围了四人，他们当是自笪强子口中获悉司韫右小腿受伤，四人围攻司韫时见缝插针地偷袭他的右腿，司韫伤处被踢中两脚，痛得汗流浃背，他咬牙硬撑，心想：不能让他们察觉到自己的异样，否则郗若和他的下场只有死。

郗若较之司韫，对付两个村民显得轻松多了，加之两村民大意轻敌，郗若逮了个空子踹中一人的命根子，那人捂紧命根子嘶叫着倒地，笪俊子浑身一哆嗦，□□瞬间收紧。

郗若乘着笪俊子愣神的工夫，助跑几步，一记高鞭腿踢中他额侧，笪俊子被踢得眼冒金星，郗若快步上前，五指成拳，中指微突，对准他太阳穴猛击，笪强子转瞬晕厥倒地。

郗若正要过去帮司韫，便听得司韫一声闷哼，郗若迅即转身，只见有两个村民前后夹击司韫，两人的脚一前一后踹中司韫的伤处，司韫强撑着没有倒下，但他的右腿一直轻微发颤。

郗若疾奔过去，护在司韫身前，没有回头问：“怎么样？能挺住吗？”

司韫疼得眼眶蓄满水汽，朦朦胧胧中看到护在他身前的身影，虽瞧不真切，却满心踏实，他轻声应：“嗯，能挺下去。”

郗若点头，盯着眼前的两个村民，司韫徐徐转身，盯着另外两个村民，郗若面前的两人不敢轻举妄动，就在刚刚她毁了一人的命根子，眼下笪俊子还倒地未醒呢，兴许死了也不一定，他们可不愿领教她的狠辣。

司韫面前两人没那般顾虑，一人挥拳一人抬脚，动起手来毫无顾忌，司韫如今有种虎落平阳被犬欺的挫败感，突然感觉背后身子一闪，郗若已绕到他面前。

郗若旋身同时抬腿，她腿结结实实击中抬脚村民的面门，郗若那一脚借着旋身的惯性，力度极大，那人被踢得连连倒退，脑袋瓜子嗡嗡的。

郗若一击得中并未收势，而是借助余势双手箍锁挥拳村民的手臂，竭尽全力外加身子的重量下压，那人承受不住，身体跄踉着前扑，郗若不松手，闪身躲开，随后攥紧他手臂就势禁锢他上身，那人手臂绕过颈肩以一个扭曲的姿势被固定在背后，痛得他一叠声痛哭求饶，郗若再度五指成拳略突中指，猛然击向他太阳穴。

对面两个村民看傻眼了，一动不敢动，郗若站起身子，回到司韫身边，冷眼盯着余下三个村民，他们心生怯意，瑟缩着不敢上前，就在此时，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司韫和郗若同时循声望去，一人惊心一人失望，来人是村里余下的8个男人，即便司韫腿没受伤两人都不一定能与他们抗衡，司韫伸手攥紧郗若的手，轻声说：“我拖住他们，你赶紧跑！”

郗若斜睨着他：“说好的生死与共呢？不到最后关头，不准放弃啊！我们即便爬，也要爬出这山沟沟，死在这里太憋屈了！”

说完又低声补充：“他们如今不拿你当回事儿，你这情况适合偷袭，对付他们阴着来也不丢脸。”

司韫被她逗笑了，她倒挺会给他安排任务，如此懂得量才适用，不当领导可惜了。

除了被郗若踢中面门的村民站得稍后些，余下十人团团围住郗若两人，郗若心里不合时宜地想：这要是在高原地区对决，压根不必交手，敌方十一人光凭呼吸空气都能耗得已方窒息而亡。

有个40来岁的村民嗤笑道：“让婆娘挡前头，要是我，早挖坑钻里头去喽！”

论斗嘴郗若不带怕的，她盯着那人笑起来：“我乐意护我男朋友，真遭遇上事儿，你老婆保不准在背后多赏你俩窟窿。”

郗若护短的性子发挥得淋漓尽致，司韫明知郗若口中的男朋友不过说说而已，但他很是受用，唇角止不住翘起。

那人吃她一呛，又或是被郗若道破隐患，不由气急败坏，也不跟郗若逞口舌之快了，抡拳挥向郗若面门，郗若不躲不闪，待拳头近到眼前，她双手箍紧那人手腕，转身同时将他手臂架上自己的右肩，勾住他的右腿，俯身把他整个摔翻，那人后背着地，还没来得及哀嚎，郗若一拳猛击他太阳穴。

余人惊愕不已，不过眨眼工夫，那人就倒地上一动不动了，要不是他胸腔尚有起伏，他们都要以为他死了。

郗若缓缓起身，十人不由自主纷纷后退，笪元财突然大喝：“不能放他们走，他们知晓了村里的事儿，出去了准会招来条子！大家伙一块儿上，整死他们，省得留后患！”

笪元财当真是起了杀心，原本郗若两人一无所知，是去是留他无所谓，如今两人知晓了村里的秘密，更重要的是，他婆娘好不容易怀上了，他可不能让这两人坏事儿！

十人闻言，原本低落的士气有了上涨的势头，但他们没笪元财那般殊死搏斗的决心，所以依然踌躇不前。

笪元财不管不顾上前，他得为自己的儿子谋求出路，只要自己没死，都不能放过两人！

郗若候着他出招，料想他又是挥拳，已做好迎战准备，孰料笪元财疾冲到郗若跟前，抱着她腰，把她整个扛起，随后笪元财整个人往后倒摔，郗若懵了，这是什么损招？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更要命的是，他箍紧她的腰，她无法脱身，眼看着即将头破血流，司韫近前一拳砸击他手臂，笪元财生受了这一重击，愣是忍住没松手。

郗若脑子里突然闪过江炽教她的一招，她来不及多想，以腰腹为支点仰起上身，屈肘迅猛撞击笪元财的肩胛骨，笪元财痛得浑身一哆嗦，手不由自主松开，郗若趁机一个翻身，在地面滚了一圈，迅即回身屈膝压制笪元财脖颈，笪元财没来得及挣扎，郗若又是一拳狠击他太阳穴。

郗若正要起身，一下没提防嘴角挨了一拳，司韫近前时业已赶不及挡下那一拳，郗若缓缓抬手，拇指揩拭唇角，抹了满指鲜红，她扯唇一笑，有点疼，扯着裂口子了。

郗若缓缓抬头，动手的是笪元海，而他身后，所有人蓄势待发，很好，要一块儿上是吧？

郗若慢慢站直身子，脸色冷峻得让人心头发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