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回到郑村长家里,郑村长刚做好饭菜,这回是一荤三素一汤,竟然又有红烧肉,是昨日看她吃得欢,还是郑村长不差钱能天天吃上肉?郗若眸光扫了一眼冰箱。
三素除了油青菜、青椒土豆丝,还多了道红烧土豆,汤依旧是青菜汤。
昨日郗若吃得欢实,今日却味如嚼蜡,尤其是红烧肉,她是碰都没碰。
郑村长脸色有些尴尬:“小郗啊,你怎么不吃肉啊?昨天不是挺喜欢的?”
郗若扯唇笑笑:“我今日……进密林累着了,不用管我,你们快吃,菜都要凉了。”
她觉得这肉,指不定就是小黑屋那东西,就是他们所谓的疯猪身上的肉,他们把它给宰了。
忆及怪响,她就啃不下这肉,它该是预料到自己的命运,在向她求助吧?
郗若跟司韫一块儿住三楼的房间,郑村长没为司韫另外准备房间,一则两人对外宣称是男女朋友,其次是这村子处处透着古怪,两人还是待一块儿比较稳妥,省得被人逐一攻破。
司韫身上脏得不行,一路搬石块上山,黄泥尘埃蹭了满身,后又拽着郗若飞奔下山,全身汗湿,他到车上取回行李箱,进房后瞅见郗若并没去洗澡的意思,信口问:“你先洗我先洗?”
郗若没好气道:“你先洗,一个小时内别进房!”
司韫不知道这句话哪个字得罪她了,无奈瞟她一眼,拿上换洗衣服转身出去了。
郗若侧耳贴近门板细听,确认司韫走远了,才压低声音唤季靓姝出来。没办法,她如今灵气不足,连找缚地魂都得省着用,而况听墙角这点小事儿。
不承想现身的并非季靓姝,而是江炽:“靓妹还在气头上,我同你回去吧!”
郗若有点蔫蔫的:“她怎么气那么久啊?我都没气了。”
季靓姝并非纯粹生气,她资历没江炽老,简而言之,她死得没江炽早,今天在密林里头她鬼气几乎耗尽,此时没法携郗若御风,又不好明言,毕竟太丢人了,惟有躲起来不吭声。
江炽其实猜到季靓姝不露面的原因,但没戳破,谁还没点儿小自尊呢!
江炽伸手:“回家洗澡顺道取换洗衣物是吧?”
江炽这明察秋毫、心细如发的本事,到底打哪儿得来的呢?
郗若毫不迟疑地挽上他手。
司韫依言一个小时后回房,看见郗若头发半干不湿的,身上也更换了棉质长袖睡衣,他惊觉如今对郗若身上发生的一切稀奇古怪的事,他都能泰然处之,是他接受能力太强,还是无形中被她逼就的呢?
司韫提醒她:“你头发没干,过来吹干再睡。”说着自行李箱取出吹风机,他料想山村生活不便,所以能带的都尽量捎上。
郗若也没客气,捞过吹风机就用,毕竟不用白不用:“你什么时候回去?”
司韫答得让人挑不出错处:“我们是‘男女朋友’,自然你什么时候走,我什么时候回去,且只剩你一个,他们未必会放你走。”
郗若边扬头发边点头:“那我尽早解决问题,我们尽快离开。”
司韫双手插兜:“你今日吃饭没胃口是想到小黑屋的东西?”
郗若扬发的手略顿,过了会儿才低声应:“嗯。”
“我估计不是那东西,虽然这山村偏远,他们也没车,下山不方便,没法天天买肉,但他们有冰箱,可以储存不少肉。”
郗若不吹头发了:“可今日小黑屋没有动静!”
“依你所说,单元财极在意那东西,为它把你逐出家门,不惜同郑村长争吵,又怎会舍得杀了它。”
郗若不吭声了,她脑袋像是有团乱麻,她拼命想揪出线头、捋顺线团,却越理越乱。
郗若吹干头发躺床上,脑子里还是乱哄哄的,司韫这才想到难以启齿的问题:房里只有一张床,他上哪儿睡?
郗若余光瞥见他还杵在边上,皱眉问:“你不睡吗?”
说着身子往里头挪了挪,留给他足够的位置,司韫还是没动,郗若不耐烦了:“我说你这人穷讲究什么?嫌弃谁呢?乡下地方你还指望有豪华套房待遇呢?”
司韫想说男女授受不亲,但显然郗若关注点不在这上头,相较而言,倒显得他颇不磊落了,司韫甚至怀疑,郗若就是拿他当下属,没有男女之别,简而言之就是不拿他当男人。
司韫掀起被子躺在床外侧,身体贴着床沿,极大限度保持距离,避免肢体触碰,他记得郗若可是连家里有陌生人气息都受不了的,遑论如今与他躺在一张床上。
郗若一门心思对付脑袋里的乱麻,压根没想到男女有别,在她看来,身边躺着个人与躺着超大毛绒熊没任何区别。
许是今日耗灵气过量,郗若没多久就沉沉睡过去了。
今夜的月色皎洁如水,万缕银辉透过窗子倾洒进来,一层淡淡银纱拥着眼前一切,司韫不由自主偏头看向郗若,月色下的她面容朦胧,她睡得真好,眉眼舒展,头发自然随意散落,与白日里焦躁不安的模样截然不同,此时的她,安谧纯稚入梦,愿她梦里无烦忧。
次日清晨,司韫睁开眼,看着与自己卧室大相径庭的房顶,恍惚了好一阵,才想起自己身处大坑村,他徐徐转头,郗若仍在安睡,呼吸轻柔绵长。
不知过了多久,郗若唰一下睁开双眼,上身弹起:“江炽!”
这情景分外熟悉,虽然他只在郗毓屋里见过一回,但一见终身难忘。
他撑坐起来:“郗若。”
郗若蹙眉看他,突然反应过来,立时拽着他手臂:“司韫,密林里不止有缚地魂!”
司韫余光掠过她攥着自己的白皙透粉的手指,微微皱眉:“你意思是……”
郗若没回答,着急地推搡着他:“快起床!”
司韫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也知晓她不会无的放矢,立即起床穿戴整齐,郗若进洗手间换好衣服,急冲冲拽着司韫下楼。
郑村长刚做好早餐,青菜面加煎鸡蛋,听到噔噔噔下楼梯声响,才转头郗若已经杵在厨房门口了,郑村长笑道:“下来的正是时候,快过来吃早饭。”
郗若筷箸夹起爽滑筋道的面条,吃得心不在焉,她正琢磨着怎么切入话题,突听郑村长问:“你们今日也要入林子?”
这简直就是正打瞌睡、送来了个枕头,郗若眸光微闪:“嗯,今日我们除了拍摄,还有一件事想跟你打听一下,我男朋友前两日在路上遇到了个朋友,他兄弟外出后失联,我男朋友给他们帮了点小忙,这不比我晚到一日嘛,今天大早上的,他朋友来电提及警方最新调查进展,那人手机信号最后就出现在这带附近,说是领着小不点一道外出的,郑村长,先前失踪的探险爱好者老顾,应当不单单是一个人吧?”
郑村长想了半天小不点是什么玩意儿,突然一拍大腿:“你说他带的那条狗?他唤那狗叫大熊,说是有一回进什么原始森林,遭遇了一头棕熊,那狗不仅没逃,还护在他身前,后来老顾爬树上,狗引开棕熊,过了两个来小时,狗一瘸一拐回来找他,老顾说回城后花了近2万块钱治狗的瘸腿,可见是极疼爱那条狗的,他还特地为狗改名叫大熊,这么说来小不点是大熊原来的名字了。”
郗若点头:“那就没错了,他朋友说那狗受过伤,但我男朋友忘了问是什么品种的狗。”
郑村长皱眉想了半天:“老顾三句不离狗,我没留神听,好像叫什么猎犬来着,对了,带个血字,怪不吉利的,那狗头颈皱巴巴的,耳朵都耷拉到脑袋下头去了,他还跟我们吹嘘是国外名犬、历史悠久,我瞧着长相很一般,那狗不凶,上百斤的狗,怕人得很!我过去摸它,它怕得躲老顾身后去了。”
郗若吱溜一口面条,咽下后问:“大熊个头大,吃得不少吧,老顾背了许多食物进村?”
司韫眼瞅着她又使空手套白狼的招,想起上回被她耍得团团转,不由有些同情郑村长,他狠狠嗦了一大口面,瞥见郗若边啃煎鸡蛋边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突然联想到小松鼠,觉得有点好笑,他压下上翘的嘴角,夹起碗里的煎鸡蛋送进她碗中。
郗若压根没为意司韫的举动,她正专心致志听着郑村长侃侃而谈:“那是,多大的狗啊,站起来近人高,一天两顿,一顿得喂小半盆饭菜,必须得有肉骨,至少占三分之一,狗吃那么多,他背得过来嘛,都跟村民买,鸡、鸭、鹅,一天至少宰一只,那狗最爱吃鸡,有天连宰两只鸡,养这狗可不得了哟!”
郗若又夹起碗里的煎鸡蛋,小口小口地咬:“那是,吃得比人多还金贵,那狗后来下山了吗?”
郑村长忍不住吐槽:“不曾,早提醒他别进林子,里头有猛兽出没,他不听,非要进,他上山前我还拽着他劝,照旧不听,唉,这不就出事儿了嘛。”
郗若不动声色问:“那人出事儿了啊?”
郑村长神色闪过一丝慌张:“失踪了不就是出事儿了嘛,林子那么大,又有猛兽,山上还有老虎咧,指不定尸骨都找不着。”
郗若一口吞下煎鸡蛋,双手捧起海碗,咕噜咕噜喝光面汤:“郑村长,我今日拍摄想用鸡做道具,哪家有鸡出售,我前去问问。”
郑村长想了下:“笪婆子家的鸡刚孵化了20来只小鸡仔,她没准会卖。”
郗若问:“是那天领我进村的笪奶奶家?”
郑村长点点头:“就是她家,我同你们一道过去吧!”
郗若忙说:“别……不麻烦你了,我们买完鸡就上山,路上还得商榷拍摄的细节。”
郑村长顿悟郗若言语中的未尽之意:“是是是,你们商量的事情指定紧要,得保密,那你们去吧,东西我来收拾。”
郗若谢过郑村长,拽着司韫直奔笪奶奶家,院子没院墙,鸡鸭鹅在院子里自在溜达,见了生人抡起小短脚就跑,屋子只有一层,是红土禾杆夯筑而成的,屋顶是瓦片铺就的简化版悬山顶,郗若心想:看来笪奶奶家是村里的困难户啊,怪道儿子娶不上媳妇,待会儿买鸡时多付些钱好了。
郗若抬手正要敲门,屋门猛然往里头砰一下撞上屋墙,郗若感觉屋墙都抖了几抖,她不禁后退一步,屋里站着个人,膀大腰圆,眼神阴鸷如毒蛇,见到郗若的瞬间,觊觎神色暴露无遗,郗若无比嫌恶地再度后退一大步。
司韫上前一步,同时把郗若拽到自己身后,为她隔绝男人赤*裸裸的视线。
男人眉头皱成川字纹:“你们是谁?上我家做什么?”
司韫扯了下嘴角:“笪大哥,我们前来想买两只鸡。”
男人轻蔑地盯着司韫,许久才说:“叫我强子就行,你们是什么人?买鸡做什么?”
司韫有的放矢:“强子,我和我女朋友来村旁的密林直播探险旅游,想买两只鸡当道具。”他着重强调“女朋友”三个字。
笪强子嗤了一声:“女朋友?特么的,直播都造假,你们是买家鸡当野鸡来捉,糊弄我们这些老实人吧?”
司韫略微蹙眉,就在这当口,笪奶奶回来了,快步上前撵强子:“没事就回屋,好好养身体,过几日要用咧!”
这话听着……怪诡异的,郗若感觉身周空气温度骤降,她生生打了个冷颤。
笪强子转身进屋后,司韫再度把来意复述一遍,笪奶奶眉开眼笑,尤其看向郗若时,怜爱之情溢于言表,郗若感觉她的眼神格外古怪,甚至隐隐有些瘆人,禁不住浑身一激灵。
司韫攥着她手腕,拽近自己身边,伸手揽住她肩头,提醒笪奶奶:“笪奶奶,你要是不卖,我们就上别家问去了,我女朋友性子急,不爱等人,是吧?小郗。”
郗若巴不得当即离开,她猛点头,笪奶奶笑意寡淡很多:“卖,你们要多少都卖,想买鸡就来找我,啊?”
司韫未置可否:“我们买两只鸡,多少钱?”
笪奶奶犹豫了下,伸出三根手指:“山村养点鸡鸭不容易,人都吃不饱咧,你们放心,这鸡绝对没喂饲料,我们也没闲钱买那玩意儿。”
司韫掏钱包取出400:“帮我们捉两只鸡。”
笪奶奶双手接过钱,怪难为情的:“这……”
司韫笑了笑:“权当捉鸡的辛苦费。”
离开时司韫一手拎着两只倒吊的大母鸡,一手揽紧郗若肩头,郗若耸了耸肩,司韫低声道:“别动、别回头,强子杵在侧窗边盯梢呢!”
郗若闻言,身子登时僵了,司韫轻笑:“你天不怕地不怕,那么怕他?”
郗若斜睨着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司韫:“你要是被人用恶心的眼神瞅上几眼,保准你比我还应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