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舒衣找到颜展,直截了当道:“女儿病了。”
“给她从宫里请个太医。”
颜展也是刚回府,见沈舒衣来找自己还有些紧张,清清嗓子正准备开口问他你来干什么,结果听见这么个消息。
“好。”颜展忙让陈于拿着自己的宫牌出府,然后宽慰道:“你别着急。”
颜展见识过沈舒衣因为女儿生病急到晕厥的样子,害怕女儿还没什么大事,眼前人先承受不住,把自己吓倒了。
“我没事。”沈舒衣轻声说,紧接着又握住颜展的手:“殿下去看看守伊吧。”
“好,本王跟你一块去。”颜展应道,又嘱咐道:“你小心些!”颜展在沈舒衣踉跄后即时扶住了他,避免让这人直着栽下去。
“多谢。”
“客气什么。”颜展语气有些冲,往日沈舒衣可能便受了,可现在女儿的病情冲击掉了他的大部分理智,让他再难忍受其他,无暇伪装无事,是以颜展说了这一句后,惊讶地发现,沈舒衣眼尾竟红了。
颜展比沈舒衣高出一头不止,他此时揽着沈舒衣,可以肆无忌惮地在沈舒衣视线外俯视这人,看他红了眼尾,神色郁郁。颜展最见不得他这样,心里像吃了酸梅子一样心里酸酸的,想哄哄他,跟他说,你别害怕,咱们女儿怎么会有事呢。
但太温情的句子颜展说不出,他酝酿许久,开口一句:“别多虑了,守伊能有什么事。”
“殿下说得轻巧。”沈舒衣闷声说:“守伊出生时先天不足,养了多久才养回来,现在又说染了风寒……”
沈舒衣吸吸鼻子,继续道:“如果只是普通风寒,守伊怎么昏睡这么久都不见好转。”
两人走进颜守伊的房间时,她还依然躺在那。医官来试了脉,说没什么大碍,从脉象上看,就是昨夜睡觉时着了凉,不慎寒气入体,喝几副药就好了。
沈舒衣摸着女儿被棉被捂的汗津津的额头,照顾颜守伊的嬷嬷听太医如此说,赶忙跪下为自己辩驳:“殿下,昨夜郡主不让奴婢进屋硬要一个人睡,哪知这一下竟然染了风寒,奴婢死罪!”
“娘亲?”还不等沈舒衣再说什么,颜守伊突然醒了,可能是刚才的说话声吵醒了她,她眼睛微微睁开一道缝,里面倒影出是沈舒衣模糊的面孔。
沈舒衣连忙应道:“嗯,守伊,娘亲在这里。”
“我头好晕啊,娘亲扶我起来吧。”颜守伊挣扎着要起身,但又因为昏睡太久,小小的身体使不上什么力气。
沈舒衣听了后连忙挪到女儿身后,把女儿的小身板抬起来,他柔声问:“还难受吗?大夫说你昨晚着了凉,怎么这么不小心。”
“昨晚我做了个噩梦,在梦里挣扎把被子踢了。”颜守伊解释道。
“什么梦?”沈舒衣皱眉问道:“这么小一个孩子怎么会做噩梦呢,是不是你看得那些图画书上的……”
那些什么狼啊狗啊兔子的,沈舒衣还没说完,颜守伊便否认说:“不是那些,我昨晚梦见自己被关在一个地方。”
“那地方跟我在书上看到的寺庙差不多。”
颜守伊说:“那里除了我谁都没有,连娘亲也没有,我想离开,可不管我怎么跑,都会回到原来的地方。”
“娘亲……”颜守伊说着说着,扑到沈舒衣怀里,余惊未了:“我好想逃,但逃不出来。”
“都是假的。”沈舒衣轻拍孩子的背安慰道:“你看,娘亲在这呢。”
“你抱着的是谁啊?”沈舒衣问女儿。
“是娘亲。”颜守伊托着厚重的鼻音答。
“嗯。”沈舒衣揉揉女儿的小脸蛋,笑着说:“乖孩子。”
沈舒衣和女儿说话时,颜展带着医官悄悄退出来,医官建议道:“小孩子对一些东西比较敏感,郡主既做了这种梦,殿下以后就让她少接触庙里的人和物吧。”
“好。”颜展说:“本王记下了。”
送走医官后,颜展没有立马走,他站在屋外,看着天上那轮明月,美丽而遥不可及。
“殿下还在啊。”沈舒衣从屋子里出来,他本想去催催药,谁曾想在一出屋外就看见了颜展,有些惊喜。
“嗯。”颜展嗯了一声,说:“大夫说以后让女儿少接触些庙里人。本王思来想去,守伊近日唯一接触到的寺中人便只有母妃。”
“为了女儿,本王以后不让母妃来王府了。”颜展对沈舒衣说:“母妃要是想见本王,本王便去庙里陪她住一段时间。”
“全凭殿下定夺。”沈舒衣说:“只要是为了女儿好,怎么都行。”
话音未落,突然吹起一阵北风,吹起沈舒衣垂落肩上的发丝,他伸手将它们拢到一起,忧心道:“女儿怎么会做这种梦,是不是我们做父母的煞气太重,罪孽太多。”
颜展问:“沈舒衣你点谁呢?”
“本王在战场上杀的都是些伤我子民的蛮人,谈何罪孽?”
沈舒衣闭口不语,颜展继续道:“倒是太傅你,乱杀无辜,确实担得起自己的那句罪孽深重。”
“是。”沈舒衣点头认了,自责道:“是我带累了女儿。”
没想到他认得这么麻利,颜展一时被堵住嘴,不知道要说什么,两人站在一起静默着吹风,一直吹到沈舒衣被冻得忍不住环抱住自己的胳膊。
“冷了?”颜展注意到旁边人的动作,问。他见沈舒衣不搭理他,又道:“是你先指责本王的,本王还没怎么着呢,你还介意上了。”
“臣哪敢指责怀王殿下。”沈舒衣说:“是臣口不择言,说错了话。罪孽深重的只有臣,殿下为国征战,自是功德无量。”
“沈舒衣你好好说话会死是吧。”颜展恼怒问道:“从前做学生时还不知道太傅有这么一张伶牙俐齿的嘴。”
接着颜展没等沈舒衣开口,自己大步流星走了。沈舒衣望着男人宽大的背影,神情惆怅,眉头难展。他盯着颜展的背影直到颜展消失在院外,才默默收回眼神。
沈舒衣被颜展这样一扰乱,完全忘了自己出来的目的,还是小星将熬好的药端到他眼前,他才如梦初醒般回神,说:“辛苦你了,我端进去吧。”
屋子里留着嬷嬷和颜守伊两人,沈舒衣端着药正准备推门而入,却听见嬷嬷的声音。
她苍老的声音略带抱怨道:“郡主您怎么这么不小心,害奴婢跟着挨说。”
“您要听话些,以后不要一个人睡了。”
接着响起颜守伊的声音:“不要,我想一个人睡,不想你老跟我待在一起。”
“郡主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嬷嬷责怪道:“你给奴婢惹了多大麻烦呀。”
沈舒衣轻轻推开门,屋子里的谈话戛然而止。他轻声吩咐道:“你出去吧,我跟守伊单独待一会。”
“是。”嬷嬷闻言只能先离开。
嬷嬷走了,颜守伊还撅着个小脸,依旧很生气。她两手抱臂,委屈地向沈舒衣撒娇:“娘亲……嬷嬷管得好多啊。”
沈舒衣问女儿:“守伊不喜欢这个嬷嬷吗?”
“不喜欢不喜欢。”颜守伊摇摇头:“我不想听别人的话,只想听娘亲的。”
沈舒衣被女儿的话逗笑,他对女儿说:“守伊不喜欢这个嬷嬷,娘亲换掉她好吗?”
颜守伊点头,头点得像拨浪鼓。
沈舒衣又问:“院子里的人,守伊有喜欢的吗?”
颜守伊答:“喜欢娘亲!”
“胡闹。”沈舒衣佯装生气地斥责一声,不痛不痒,反而让女儿被逗得嘿嘿直笑。
沈舒衣想了想,问:“小星姐姐怎么样?娘亲最信得过的就是她,守伊不是也有很喜欢找小星玩吗?”
“嗯……”颜守伊似乎有话想说,她嗫嚅了片刻,最终放弃,选择听从沈舒衣的安排:“好,我喜欢小星姐姐。”
“乖宝宝。”沈舒衣在女儿的小圆脸上亲了一口,一双眼睛盯着女儿看了许久,流露出无限亏欠。
颜守伊看不懂娘亲的神色,小心翼翼握住娘亲的大手,慢慢揉捏着安慰他。
“今晚我就让小星姐姐来陪你,好吗。”
“好。”
时辰已不早,沈舒衣让小星陪着颜守伊睡下,交代她让她以后跟着女儿,小星有些担忧地问:“主子怎么办。”
沈舒衣笑着说:“院子里不是还有那么多人吗,都能使唤。”
“再者,我这么大一个人,不需要你这个小姑娘担心。”沈舒衣交代道:“你帮我照顾好女儿,我便感激不尽。”
“哪里敢。”小星忙说:“奴婢当不起。”
“主子放心,奴婢会照顾好郡主,让她开开心心,健健康康的。”
小星走进颜守伊的寝室,颜守伊白天睡得太多,晚上正是精神的时候,百无聊赖坐在窗前看星星,见到小星,冲她扯了个笑脸。
“小星姐姐。”
小星连忙将窗檐关紧,柔声哄道:“郡主风寒还没好,小心些吧。”
“别再让王妃担忧了。”
提到沈舒衣,颜守伊若有所思,她默不作声地想了一会,最终对小星开口问道:“为什么娘亲不跟我睡一间房。”
“图画书上娘亲都是要和孩子睡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