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家门，早就在门口待命的管家马上接过陆言手里的东西。
“小少爷，老爷在书房等您。”
“背包我帮您放回房间。”
“好，谢谢。”陆言应声。
他调整口罩，在管家的注视下走到二楼书房外，食指弯曲，不急不徐轻敲门板。
“叩、叩叩。”
等待三秒后。
“进。”
进入封闭空间，一股淡淡的幽香扑鼻而来，陆宴戈立于书桌前挥毫泼墨，笔走龙蛇，尽展威严气势。
见此景，陆言没有开口，也没有坐下，隔着一段距离静心观赏。
一鼓作气写完最后一句，陆宴戈缓缓吐气，朝陆言示意说：“看看我写的如何。”
“很好。”
陆宴戈头也不抬问：“好在哪里？”
陆言硬憋出两个理由：“......看着很流畅、舒服。”
陆宴戈不置可否，借着喝茶的功夫扫了眼陆言，视线一下顿住，冷肃的眉间蹙起。
“你......！”
陆言茫然：？
嘴里的凉茶压根盖不住火气，陆宴戈一口饮尽，还是品不出上好茶叶的滋味。
他语气颇冲地说道：“过来！写个字给我看。”
翻遍过记忆，陆言很肯定原主不精通书法，顶多是在小时候跟在陆宴戈身边，玩着写过几次。
陆言也曾问过1006，如果原主擅长某项技能，而他不会，或是性格变化太大，引起别人怀疑该怎么办？
当时1006回答：［系统会发出一种电磁波，宿主你也可以理解为心理暗示，别人会自动帮你的行为合理化。 ］
所以陆言毫不担心，随意拿起毛笔，遵照记忆里陆宴戈教的方式，落笔，顶笔，横走，最后回峰。
一个一字赫然印在纸上。
线条不够平，尾端不自然，毛笔也有点分叉，但对陆言这个两辈子第一次写书法的人来说，他已经很满足了。
陆宴戈接过毛笔，在砚台上舔笔，把毛梳顺。
“为什么写这个字？”
陆言回答：“笔画少。”
“不错，虽然写得很丑，但你手很稳，下笔不急躁，懂得扬长避短。”
陆宴戈一边示范，一边换蘸了红墨水的笔评点。
“这里，开头要再加重，笔有弹性，不用担心会压坏。”
“中间稍微提笔，才会有粗细差异。”
“接近尾端时要按，铺开笔锋，扭、顿，接着聚拢收回来。”
“懂了吗？”
陆言盯着纸说：“脑袋会了，手不会。”
“不会就练！”陆宴戈下达通知，“以后假日锻炼完，来书房跟我一起写书法，磨练心态。”
“我没允许不许出门！”
没等陆言开口，陆宴戈又问：“你跟宋词意如何了？”
陆言眼神偏离，装出羞涩状，“在一起了。”
一想到自家水灵灵的白菜被拐跑，陆宴戈心气不顺，险些把笔掐断。
瞥到陆宴戈猛然用力的手，陆言加了一句，“我们两个的兴趣不一样，还挺新鲜的。”
兴趣不一致？新鲜？
提取到关键词，陆宴戈决定暂且不动，再多多观望。
年轻人嘛！
新鲜劲一过就会开始厌烦，到时再介绍其他意趣相投的同龄人给儿子认识，有了对比，宋词意就会被厌弃。
有了主意，陆宴戈挥挥手道：“知道了，去睡吧。”
“嗯。”
陆言端起茶壶，浅绿色的水流注满茶杯，在八分满的地方停下。
“冰箱里有我带回来的菜，有一份标注低油低盐的是爸您的。”
“您也早点睡，晚安。”
陆宴戈唇角几不可见地上翘，却还是硬梆梆说：“......知道了。”
回房间的路上，陆言偶遇了正准备休息的陆嫣然。
刚打照面，陆嫣然就口出惊人之语。
“你们做了。”是肯定而非疑问。
？ ？ ？ ！ ！ ！
陆言差点被自己口水哽死，他干咳几声，难受问：“......你在说什么？”
陆嫣然扬唇，抱胸托着下巴，一副过来人的语气嘻笑道：“还装？你可瞒不过我~”
走近瞧，她更能明显察觉陆言身上改变的气质，是一种说不清到不明的感觉。
仿佛棱角被棉花包裹，平和温厚；锐气沉淀，从子弹变成钩子，不致命，却更折磨人。
陆言无言以对，“这也能看出来？”
“当然！”
陆嫣然欣慰地拍了拍陆言的肩膀道：“你身上多了股人夫的气质！”
陆言满头黑线：什么鬼？
“你可以把口罩拉下来吗？我想知道宋词意亲得有多狠。”陆嫣然超好奇。
“不过居然没有吻......嗯？！”
话说到一半，陆嫣然猛然凑近，盯着陆言的锁骨和喉结细看许久，赞扬道：“手法不错啊！连我都差点被骗过去！”
“这应该不是你自己用的吧？”
“帮我问问弟夫用什么牌子的遮瑕！”
陆言假装没听到，“晚安。”
看着陆言落荒而逃的背影，陆嫣然啧啧称奇，“人不可貌相啊~”
突然，她回头看了陆言走来的方向，眉毛上扬。
“三天后有好戏可看了！”
回到房间，陆言心有余悸摘下口罩。
他对镜观察，百思不得其解，陆嫣然究竟是从哪里看出破绽，眼睛也太尖了吧？ ！
放弃纠结，陆言拨打电话，另一边的人像是紧盯着手机，一秒就被接通。
“小言你没事吧！”
回宋词意家之后，因为陆言肚子饿，再加上洗澡换衣服，占用了不少时间，两人晚上十二点左右分别，陆言到家时已经凌晨。
宋词意很担心陆言因此被注重时间观念的陆宴戈责备。
“我没事。”
陆言掏出宋词意给的领带以及小盒子，收进专属的首饰盒里。
“那就好。”
心口大石落下，宋词意放心翻身，手指捏着狐狸玩偶的耳朵。
点击扩音，陆言一边换睡衣，一边把假日约会时间缩短的噩耗告知宋词意。
话语中带着连陆言自己都没发现的抱怨，再加上因为舌头的刺麻，语速慵懒，像是在撒娇。
宋词意呼吸一滞，心中的小鹿仿佛喝醉，到处暴冲，想立刻见到男朋友。
“ 别担心，我会，我教你。”
陆言惊喜道：“真的吗，好想看你写书法时的样子！”
“那我......”
“等等！”陆言赶忙制止。
宋词意准备下床的脚又缩了回去，表示自己很听话：“小言我没动。”
陆言道：“现在很晚了，你先去睡觉，我改天再看。”
“好。”
宋词意不想太黏人，但他真的好想好想陆言。
“宝宝你明天来我家好不好？放学我去接你。”
“我想你了。”
关闭扩音，陆言把出声口凑到耳畔。
“不用，我直接去你家比较快。”他唇角略弯，“说不定我会先到~”
听出陆言的好胜心，宋词意失笑，“如果一回家就能看到你，那也不错。”
摘下眼镜，陆言趴在枕头上问：“晚上要出去吃吗？还是在家吃？”
“出去吃好了。”宋词意耐人寻味道：“还可以打包一些菜回来当宵夜，你肚子饿的时候热一热就可以吃。”
“小言你觉得怎么样？”
“再说。”陆言轻哼，“我现在舌头还在痛。”
由于陆言情绪一贯稳定，所以他偶尔发脾气，甚至表露出像猫咪一样傲娇的态度都会把宋词意迷的不行。
宋词意知道陆言不是真的生气，只是想让自己哄他。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小言你别生我的气，好吗？”
“没办法，小言你可爱的要命，我克制不住。”
“宝贝，你知不知道你尝起来是甜的，声音也很......”
眼见气氛又要往不可描述的方向狂奔，陆言“咳”了一声中断话题。
他催促说：“我要睡了，你也快点睡。”
“好吧。”宋词意内心可惜。
陆言提醒：“如果身体有不舒服随时打电话给我，不要硬撑。”
“嗯，我会的。”
“宋词意。”
“怎么了？”
“我也很想你。”
电话那头安静了好一会，才传来宋词意招架不住，干渴沙哑的声音。
“小言，你再这样我忍不到明天。”
陆言秒收敛，飞速道：“晚安，明天见。”
“......晚安。”
*
雀跃久久不散，宋词意贪恋地抱着一件红色外套入睡，思绪被包裹在棉花糖里，宁和柔软，不再饱受折磨。
但回忆不甘心被抛弃，过往累积的力量排山倒海而来，与埋葬在深处的不安融合，化作巨兽，吞下熟睡中的人。
宋词意猛然睁眼，惊魂未定，身上起了一层虚汗。
又来了！
窗户没有打开，却隐约有股无形气流吹过，冷风穿透破烂的纸窗发出悲鸣，空洞孤寂。
熟悉的腐烂味淹过口鼻，胸口堵塞，宋词意手抚上脖颈，狠狠握住，用更强烈的刺激将不适硬压下去。
他身体开始颤抖，肢体像陷入泥潭一样笨重，头脑却是前所未有的清明，还记得晚上要跟陆言见面，只能用掌心不能用手指，否则会留下痕迹。
甚至，宋词意还有闲情逸致思考其他事。
比如说，要是让陆言来掐自己的话，他会怎么做，是用手指压迫颈动脉，还是手掌扼住喉结和气管。
不对，小言肯定不懂掐人的诀窍。
我可以亲手教他。
宋词意脸部线条柔和，嘴角上翘，相反的，他手下力道加大，皮肤呈红紫色，宛如两个人格在对抗。
一个是印刻效应导致的条件反射。
一个是灵魂深处给予的反抗勇气。
时间格外漫长，又好像只过了一刹那，难受消去，那双手终于垂落。
榨出最后一丝力气，宋词意将外套拖曳到脸上，覆盖住眼睛和鼻子，闻着气息大口喘气，并把这次的状态纪录在脑中。
间隔时间变长，持续时间缩短，过程意识清晰，结束后无剧烈干呕。
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迈进。
虽然知道自己这一个月的状态都不错，实际见到成效后，他还是难掩激动。
天色未亮，但此时此刻，宋词意现在就想去见陆言。
一眼，只要一眼就好。
他这样对自己说。